第019章 算盘李
几個小厮這才松了口气,知道不是自己挨鞭子,那胆小的小厮都吓出了鸡皮疙瘩,這会才在胳膊上抹了抹:“俺的天爷,老爷再多看一会儿,俺都快尿出来了!”
算盘李說道:“平时不好示人,所以都是锁着的,還是小的亲自去取来的好。”
算盘李浑身一抖,险些沒把茶盏丢在地上,心裡面直叫苦。
算盘李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突然爬起身子磕了個头:“老爷,這都是小人每月攒下的辛苦钱,在外面也放些借贷,三十年来才攒下這些。小人做事清清白白,毫无私心。”
算盘李本来坐在椅子上盘着腿,听這“内幕消息”赶紧穿鞋下地,沒想到盘腿時間长了,气血不通,麻了半條腿,但算盘李听到這消息,也顾不上,勉强瘸着腿挣扎出了门口:“冬梅!你要等着我!”
“老爷,箱子来了。”
西门庆突然道:“都說你算盘打得好,账目清楚,今天俺就和你对对帐。”
“画童儿!”
“拿钥匙开箱!拿最近三年的账本来看!”
算盘李脸部肌肉抖动着,试探着坐了坐,调整了半天姿势,只敢用小半個屁股搭着凳子,端着茶盏也不喝,眼睛依然看着大厅外面。
书童儿大步走进厅内,身后跟着两個强壮的家丁,抬着口不小的木箱,向西门庆汇报道。
门口书童儿和画童儿齐齐应了一声,搬凳子的搬凳子,端茶的端茶。
“呃……”
西门庆端起茶盏,看了看算盘李发抖的身体,打开茶盏的盖子吹了一吹,慢慢吃了一口:“算盘李,是不是受了邪风,身体不适啊?怎么老是在发抖?”
看门的几個小厮见自己老爷一副面沉似水的样子,一個個心惊肉跳,不知道手脚往哪裡放,都知道西门庆脾气不好,今天潘金莲在门口闹了半天,只怕自己老爷這心情好不到哪儿去。
小厮翻了翻白眼,心道:“還摆臭架子,一会儿老爷鞭子下来,只怕要打出屎尿来。”
西门庆刚要进门,突然脚步一停,一扫当场的几個小厮,看得人人发毛,這才随意一指:“你!去把账房叫到大厅去等我!”
“亲事?”
“三百贯!”
书童儿应声上去提了一個包裹出来,极为压手,等打开一看,不由惊呆了,原来裡面满满的一包都是铜钱,看起来有七八十贯:“這算盘李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弄了钱就這样和账本一起放着,也不怕人知道。”
算盘李听西门庆流利无比的给他算着,心裡无比的吃惊,要知道自己一個账房先生要這么算上一算,也要拔几下算盘的,沒想到西门庆一口气就算下来,停顿都沒有,這還是那個整日花天酒地的西门庆么?
算盘李听着浑身一僵,倒是不再发抖了,身子在凳子上面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西门庆看着算盘李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是血红的一片,那是叫地上的瓷片给剌开的:“不敢……乱为?”
箱子裡面是二三十本大大小小的账本,和几個包裹,画童儿也认识些字,随便翻了翻,找了最近三年的账本出来,呈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站起身来,看了看那五個包裹裡的铜钱,冷笑了两声:“算盘李,你够可以的。”
“少废话,赶紧开门。”
早上潘金莲在闹腾的时候,管家吩咐把大门紧闭,所以這几個小厮并不知道西门庆還顺手救了武大郎的事情。
门口不见时常伺候的小厮,反而是在书房伺候的书童儿和画童儿一人一边,象小门神似的站着,面无表情,看见算盘李来了,只是做了個手势,让他快进去。
“哥哥,老爷這脸阴沉的厉害,不知道今天谁要挨打了?”
“老爷,一共五個包裹。”
這时小天晴捧着药铺的账本进来,往桌上一放就退到一旁,西门庆也不打开,只拿眼睛瞟着算盘李。
“账房?”
“呸!”
西门庆露出一口白牙森然笑了一笑:“算盘李,你是不是今天早上吃错东西了?”
“老爷!”
“算盘李。”
稍微年长点的小厮骂骂咧咧,进去找账房先生去了。
的一声闷响,是箱子落地的声音,接着“啪嚓”一声,却是算盘李吓的心颤,把手中的茶盏都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那小厮看着算盘李一瘸一拐的背影,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别急着去送死,到时候连第三條腿都给你打折了!”
“就搁那儿吧。”
“老爷,這账本在小的屋内大箱中。”
算盘李這才明白過来方才那個小厮是跟自己开玩笑来着,這回看起来西门庆找自己過来,肯定不是好事,莫非是那件事情发作了?
“老爷,小的有礼了。”
“对账?”
這小厮前几年也被他摸過几下,此时被算盘李一问,却生出一個念头来:“何不哄他一哄,叫他在老爷面前丢脸。”
“什么?那我得赶紧去!”
“咚!”
就沉着一张脸往大门走去。
随着西门庆一声断喝,算盘李已经瘫倒在地。
西门庆打开扫了一眼,就直接丢在算盘李的面前:“哦,還少算了這個。”
画童儿去年也被這算盘李揩過油,此时听西门庆下令,满脸都是厌恶的表情,上去先用脚踢了算盘李肋骨两下,這两下踢得极重,算盘李闷哼两声,身子已经缩成了虾米一般,画童儿這才从算盘李腰间摘了一把铜钥匙下来。
“事到如今,你還敢隐瞒?”
“沒用的货!光知道吃饭!”
西门庆淡然一笑:“书童儿,你去找两個气力大的,把箱子抬過来!”
“老爷,還有這個!”
稍微年长点的小厮呵斥道:“快!要是手脚慢了,第一個挨鞭子的就是你!”
這算盘李平时在府裡依仗资历老,专门欺负小厮和丫鬟,不是叫小厮替他捶背敲腿,就是让丫鬟给他铺床叠被,手脚還不是太老实,不過总算有贼心沒贼胆,沒敢出逼奸的事情来,最多也就是揩揩油,摸上一摸。
“老爷,小的在!”
“算盘李,你還不知道。”
“扑哧!”
一個小厮战战兢兢,步子都迈不开了。
算盘李一边說着,一边眼睛往大厅门口飘着:“好歹要寻個机会,去找吴大娘通個风才是。”
西门庆先不看账本,远远看见箱子裡面的包裹:“那包裹裡面是什么东西,打开了看!”
“這种粗俗的活计就随便交给小厮做好了!”
稍微年长点的小厮把這小厮往旁边一推,和其他小厮把门打开了,正赶上西门庆大步进来。
算盘李出得门来,满心欢喜,就连闻着空气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边走边活动着发麻的腿脚,沒几步气血就通了,连忙缩着脖子一溜小跑往客厅而去。
算盘李虽然微感奇怪,但一心想着冬梅,倒也沒在意,不過刚一踏进大厅,就觉得气氛有些异常,虽然外面是春日暖阳,但大厅裡面黑乎乎的,就看见西门庆虎着這一脸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那小厮苦笑道:“哥哥,小弟实在吓得挪不开腿了……”
說完不再停留,直接进门往裡面去了。
西门庆似乎听到個天大的笑话一般,无情的嘲笑着算盘李這种說法:“一個月两贯,一年二十四贯,三十年不吃不喝一共七百二十贯,箱子裡就压着四百贯?”
西门庆一指算盘李:“养條狗還知道看家护院,你就是個吃裡爬外的货!”
西门庆怀着怒火,和小天晴一路赶回去,到府门口跳下马来,吩咐一句:“去大厅等我。”
“都打开!”
“什么?”
算盘李额头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出汗:“不知道老爷要对什么账目,等小的回去去了账本,慢慢和老爷对账。”
算盘李眯着眼睛摸了摸胡子,看了看眼前的小厮:“你不要唬我!老爷平时从来不叫我的。你且說說看,老爷吩咐你唤我過去,所为何事?”
西门庆怒火往上冲,看着地上和癞皮狗一样躺着的算盘李:“我西门家待你不薄,每月两贯养着,你居然敢明拿暗扣!”
算盘李也顾不上满地的碎瓷碴子,直接跪在地上,向西门庆“咚咚咚”磕了三個响头:“小的在西门家三十年,兢兢业业,不敢乱为……”
书童儿眼尖,从其中一本账本中翻出了两张叠着的纸,拿给西门庆看。
小厮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老爷最近嫌府裡面年长的丫鬟太多,要找人嫁出去,兴许叫你過去,就是要给你說门亲事。”
西门庆突然间脸上阴转晴:“来人,给账房先生看座、看茶!”
西门庆下巴一扬,随便给找了個旁边的角落,接着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落,“叮”的一声响,把算盘李下一哆嗦:“算盘李,在开箱子之前,有什么话要說嗎?”
算盘李心中有如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听說老爷找小的過来是要谈一门亲事……”
“嗯?”
“不用。”
账房先生姓李,今年差不多快五十岁了,還是从西门达那会儿就一直在西门家做這账房先生,只因算盘打得溜,全府上下都叫他“算盘李”“什么?老爷叫我?”
“废物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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