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二·養崽
次年開春,泠淵和孟亦覺在魔域辦了一場婚禮。各方來賀,甚是隆重。
此後,生活慢慢歸於平靜。
當年夏天,青夕不出意外通過了內門篩選考,又代表皓月宗參加了在滄陽舉辦的仙盟聯考。她憑藉優秀的實力在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爲仙盟新晉的成員。
泠淵在魔域精心建立的事業也逐漸有了起色,整個魔域逐漸由原始無序的狀態走向文明開化。他的經驗也被盈盈借鑑並應用到北荒獸族的治理之中。無論人界、魔域還是北荒,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竹林苑的孩子們各奔東西,開始了新的生活。
最終是孟亦覺被留下了。
他一年有六個月的時間呆在魔域,幫着泠淵處理一些建設生產或貿易往來方面的事務。另有六個月會回到宗門,打理竹林苑的各種雜事,順帶履行作爲主事的職責。偶爾出門打個怪做點任務,或者去月清尊門下聽幾場符道論壇,等等。
因此,他雖然很多時候是獨自一個,卻並不感到孤獨。
這年年底,竹林苑師門迎來了新一輩的成員。
青陽和盈盈的孩子出生了。
孟亦覺是在與青陽往來的書信中得知這個消息的。初次知曉的時候,盈盈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他被突如其來的欣喜所淹沒,立刻提出要去北荒一趟,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但青陽只是讓他安心呆在家中,“師尊,北荒恰逢多事之秋,內中情況複雜莫測,不便進入。盈盈目前有我和母親照看,一切穩定安康。您且安心留在竹林苑,等待這邊的好消息吧。”
考慮到種種現實,孟亦覺按捺下了心頭的激動,一心一意留守在竹林苑,期待孩子的出生。
在漫長等待的三個月裏,他忍不住找各種事情來做來填補內心的空虛與焦躁,譬如嘗試着做一些小孩可能喜歡喫的很軟的糕點,或者用裁縫鋪裏買來的毛線親手織成可愛的小衣服,甚至還從院子裏砍來竹木,一釘一錘製成兒童玩具。
他沉迷於做各種手工,很快,屋裏的各種玩意還有小衣服逐漸堆積如山。
看到師尊親手做的那些愛意滿滿的小物件,水泠淵先是爲那些精巧的小東西而感到驚歎,而後很快就猜透了這些東西背後的心思。
師尊沒有孩子,他們也不會有孩子,這大概是他們關係中唯一的缺憾。所以師尊把師門裏的每一個小輩都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鮮活的生命即將降生於世上,他便耐不住想要爲它付出了。
不過,雖然不忍心打攪師尊的熱情,但泠淵看着那堆小孩穿的衣服鞋子,還是不得不提醒道“師尊,姐姐的孩子出生後不一定是人族形態。畢竟她有着一半的水魔血統,她和師兄的孩子也有四分之一的水魔血脈。”
孟亦覺聞言一怔,隨即明白了泠淵的意思“也就是說,盈盈的孩子,剛生下來有可能是糰子的樣子”
水魔幼崽直到十歲纔會化形。若真是那樣,他做的那些衣服和小鞋子很有可能用不上了,畢竟幼崽糰子穿不上人族娃娃的衣服褲子,也根本沒有腳來穿鞋。
考慮到這一點,他便不再做衣服,轉而去搗鼓些新奇可愛的小玩意兒,波浪鼓、小木馬、瓷娃娃云云,無論糰子還是人族娃娃都可以玩的那種。
幾個月後,在孩子快要出生之時,孟亦覺、泠淵和青夕分別從宗門魔域和仙盟三地出發,趕往北荒獸族的駐地會合。
當晚,青陽和盈盈的母親夜氏守在盈盈身邊,其餘人則在屋外屏息而待。
經過兩個時辰的焦急等待後,臨近午夜,屋子的門終於打開。在衆人緊張的目光下,青陽抱着一個棉布小包顫顫悠悠地走了出來,一臉恍恍惚惚、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面色蒼白,低頭看了眼自己懷中的小東西,而後嘴脣顫抖了一下,吐出結結巴巴的一句話。
“我我做父親了”
他的大腦仍遲鈍着,似乎還未從孩子降生的驚喜中反應過來。但一旁的青夕已經率先撲了過去“老哥老哥,快讓我看看我的大外甥”
她飛奔到青陽面前,小心探頭一瞧
“哇,是、是糰子”女孩驚呼道,“兩、兩個”
“什麼是雙胞胎”
孟亦覺瞬步移到青陽面前。
只一眼,他的心差點被萌化了。正如青夕所說,是糰子,而且有兩個,大概是繼承了父親家的雙胞胎基因它們的身長不到十公分,像兩隻圓溜溜、亮晶晶的果凍仰面朝上躺在襁褓之中,正斷斷續續地發出嗚咽的哭聲。
孟亦覺久久地望着它們,心神震動。
兩隻剛出生的小糰子,圓鼓鼓的,和泠淵小時候的模樣十分相似。或者說,水魔族的糰子大概根本就是一樣的。
他禁不住擡起一隻手伸向它們,在半空中懸停片刻,卻又遲疑着收了回來。
兩隻小糰子就像兩顆晶瑩圓潤的大水滴,眼睛閉得緊緊的,嘴巴淺淺地嘟着一開一合,吐出細細的哭聲。
兩個新鮮的小生命,彷彿輕輕一動就會化掉,脆弱又美好得讓人不忍觸碰。
青夕喜極而泣“我當姑姑了哈哈,對了這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話一出,倒把大家都問住了。幼崽糰子從外表根本看不出性別,就連青陽也皺着眉頭犯了難。但泠淵一瞧便說,“兩個都是男孩。”
“真的”青陽驚異道,“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直覺。”泠淵這麼回答他,神色卻是篤定。孟亦覺猜他同爲水魔,可能有其它方法來感知孩子的狀況,便毫無疑問地相信了他。
青夕伸指輕輕地戳了戳其中一隻糰子的臉蛋。感受到那細膩的皮膚一彈一彈,她用了很大氣力才戀戀不捨地收回手,嘟噥道“外甥好軟呀,我都怕把它們戳破了。”
青陽給剛出生的孩子小心地洗了澡,便把孩子託付給他們,匆匆趕往屋內去照料妻子了。
屋外的幾個新晉長輩輪流抱着兩隻崽子,一時空氣裏默默地洋溢着喜氣,誰也沒有說話。
不過奇怪的是,每當輪到泠淵來抱的時候,兩個娃都會哭得特別大聲。他起先以爲是姿勢不對讓它們不舒服了,但改變幾個姿勢後,他發現無論怎樣兩個孩子都哭個不停,不禁有些鬱悶“侄子是不是不喜歡我”
孟亦覺靜默地觀摩了片刻,猜到了原因“會不會是同爲水魔,你的氣息太強勢了,讓孩子們不舒服了”
青夕提議道“師弟,你讓師尊抱着試試吧。”
泠淵將孩子交給師尊。令人喫驚的是,兩崽子一回到孟亦覺懷中,居然真的停止了哭鬧,閉上嘴巴安安穩穩地睡了起來。
看來真是如此。孟亦覺思忖,正所謂“王不見王”,水魔因爲種族個體太過強勢,氣息對於同胞具有排斥性,離得近了的時候彼此往往針鋒相對。
而他自己作爲木魅,體內氣息恰好能與水魔相輔相生,大概就是幼崽們能夠與自己安然相處的緣由。
青夕去了竈屋,去給操勞整晚的哥哥嫂子還有夜氏準備夜宵。泠淵搬了把藤椅過來,讓師尊靜靜地靠坐在屋前的月色下。
北荒冬日的月亮很圓,很近,也很涼。
孟亦覺下意識摟緊了懷裏的孩子,用自身的體溫暖着它們。他一時感到喉頭酸澀,心中百感交集,有興奮,有期待,有關於未來的無盡遐思。
他從未如這般真正地認知到,原來,新的生命降生在這世上,本就是一件無比偉大的事情。
而能夠親眼見證生命的誕生,是幸福,也是一種榮耀。
兩個小糰子剛一降世,立刻得到了整個竹林苑親友團的至尊寵愛。
也許,比起竹林苑的所有人而言,糰子們的童年都是最幸福的。青陽和青夕很小就成了孤兒,泠淵和盈盈少時也不曾擁有過完整美滿的家庭。而糰子們出生便有爹爹孃親無微不至的照料,也有外婆姑姑舅舅等人的陪伴。
孟亦覺看得到,在兩隻幼崽的身上,竹林苑的大家毫不吝惜地傾注自己的熱情與善意。或許是被幼小生靈的鮮活可愛所打動,亦或是出於一種補償的心態,年輕的孩子們卯足了勁兒對更小的孩子好,就像是在補償過去的自己。
青夕曾笑着戲言,如今這兩個糰子算是當之無愧的四境第一寶貝父親是出身名門的小醫仙,母親和外婆是北荒獸族之王,舅舅是魔域之主,此外還有個在仙盟當差的姑姑,往後無論走到天底何處都有人罩着。
說到這裏她又開始發愁,因爲她不知道該如何確定小傢伙們該如何稱呼師尊。
一羣人七嘴八舌地討論來討論去,還是放棄了,畢竟孟亦覺有了與泠淵的這一層“僭越”的關係存在,他們就無論如何也排不好輩分。
最後,盈盈將思路跳脫出原有的關係圈,提出乾脆讓孩子也拜孟亦覺爲師,這樣便解決了稱謂的尷尬。孩子們可以直接稱呼孟亦覺爲師父,而不是理不清的家族輩分。
只是如此一來,兩個小崽倒是成了爹爹姑姑和舅舅的師弟。
青陽和青夕倒不介意,他們甚至隱隱地希望這樁事情能成。因爲自打大家各奔東西后,師尊不得不一個人留在宗門,若是有了新的徒弟,日子也會充實有趣得多。於是他們便約好定下來,等到孩子長大了,若是自己願意,就繼續拜入孟亦覺門下,讓他作爲師尊來照顧它們。
作爲新手爹孃的青陽和盈盈,常常面對崽子無理由無休止的哭哭啼啼感到不知所措。
幼崽是僅憑本能行動的生物,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只有吃了睡、睡了喫,餓了會哭,醒了會叫。
它們常常在大半夜裏睜着毫無睡意的大眼睛,哭聲一個賽一個熱鬧。
這時,在外操勞一整日的年輕父母不得不起身下牀,拖着疲憊的身子把它們抱進懷裏哄着,直到它們再度沉入夢鄉。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然而事實上,自孩子出生以來,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青陽和盈盈被迫從疲憊昏沉的睡夢中驚醒,不到一個月,兩人的黑眼圈逐漸加深,倒是愈發有夫妻相了。
好在,這個困擾最終隨着孟亦覺的出手迎刃而解。
水魔族對於木魅有着發自本能的親近,這種親近甚至如同血脈親緣一般強大。
泠淵曾說師尊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非常吸引他。孟亦覺以爲是自己多年抱着藥罐子的緣故,但泠淵否認了那是某種藥香味,反而堅定地認爲是師尊自帶的體香。
孟亦覺原本對此不以爲意,然而之後與兩個小糰子的接觸卻讓他逐漸相信,泠淵或許說得不錯他的體質至少對於水魔而言,確實有種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糰子出生後,孟亦覺先前做的那些小衣服遺憾地沒有派上用場,但它們對他打造的那些小玩具顯然很感興趣。
在還沒學會爬行、只能本能地蠕動的時候,它們就常用很小的爪兒顫悠悠地抓起那些圓溜溜的彈珠或者陶瓷小動物,放進自己的被窩裏傻兮兮地把玩。
更多時候,它們更喜歡孟亦覺這個“大玩具”。
當疲憊不堪的父母抱着試探的心情將兩個娃送到孟亦覺手上時,它們幾乎立刻就適應了這個香甜又溫暖的懷抱,挪動着圓嘟嘟的身子在他的身上興奮地爬上爬下,這個抓頭髮那個打滾兒,哼哼唧唧地玩得不亦樂乎。
一旁泠淵看得喫味。師尊特異的體香原本爲他一人獨有,如今倒要被用來安撫兩個小娃娃。但想到那兩隻孩子都是自己的血脈親族,他的心也柔軟了下來。
小糰子實在可愛得緊,只可惜年輕的長輩們各有各的事務要忙活。在北荒過了年後,孟亦覺有事在身,只得暫時告別了兩個小傢伙,回到了宗門。
之後每年他都會去到北荒看看崽子們,有時候是孤身前去,有時候是和泠淵一起。他目睹兩隻小崽一年比一年長大,從最開始只能慢悠悠地蠕動,到後來可以下地自由遊走,再然後就進化成了滿院子撒野的搗蛋鬼。
每次去的時候他都會帶着大包小包的禮物,而兩隻機靈的糰子遠遠聞見他的氣息,都會搶在父母之前樂顛顛地跑出來迎接他,低低哼着圍着他撒歡兒打轉。
青陽曾笑着說倆糰子平日裏最盼着的就是他過來,因爲每次他都會帶很多喫的玩的,還會親自下廚去做它們最愛喫的魚羹。
“師尊,你要把滄兒和泱兒寵壞了。”
兩個孩子的名字分別是夜滄和夜泱,隨了盈盈母族的姓氏。孟亦覺很難從圓滾滾的外形分辨出它們誰是誰,只能憑着種族的直覺喚它們。不過,要是有好喫的食物在手上,就是叫一聲“哎”它們也會忙不迭地響應的。
雙胞胎糰子五歲那年,北荒爆發獸潮,原因未知,但來勢洶洶。恰在此時夜氏的駐地附近又有疫病蔓延,出於種種考慮,青陽無奈向身處宗門的師尊發出一封書信,希望能將兩個孩子暫時寄養在他那兒一段時間,“避避風頭”。
孟亦覺一口答應。他迅速回了信,潦草的字跡中透着他急迫的期盼“快將孩子送來。”
於是兩天後,在孟亦覺翹首以盼的眼神中,泠淵從魔域回來了,隨身帶着繞道去北荒接回來的一個罐子。
“罐子”孟亦覺左右張望,“小傢伙們呢”
泠淵淡定地打開了那個罐子。孟亦覺下意識往裏一瞧,看到從水底冒出的兩張生無可戀的小臉。
“你將你的侄子裝在罐子裏”
“簡單便攜。”泠淵坦然道。
孟亦覺心疼不已,趕緊把兩個小傢伙從罐子裏撈了出來,抱在懷中。
它們如今比剛出生時長大了不少,體長達到二十公分。身軀圓滾滾、亮晶晶的,像是兩團悸動的果凍。
“沒事的師尊,水魔幼崽沒有那麼脆弱。”泠淵輕鬆地笑笑,伸指在倆侄子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倆糰子伸着小胳膊懶洋洋地蠕動了一陣,適應了外面的亮光後,它們認出了孟亦覺的氣息,立刻鼓着泡泡向他的身上爬去。
冰涼涼的軟綿身軀從孟亦覺的肌膚上滑過。兩隻糰子不疾不徐地順着他的手臂往上攀爬,一左一右來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同時嘟起嘴巴,狠狠地親上了他的兩邊臉頰。
“滋滋”
孟亦覺現在知道了,水團子的嘴巴吸力都是一樣的強。在倆崽子左右夾擊之下,他的臉蛋很快被吸得鼓了起來,笑着左右拍拍它們“乖寶寶,你們的心意我收到了。”
倆崽子不依不饒,親得如癡如醉。孟亦覺不得不舉手投降“好了好了,先把嘴巴收回去,我帶你們去喫好喫的”
它們聽了話,這才鬆了嘴,喜滋滋地在他的兩邊肩膀上趴好。
孟亦覺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要是長大了,又是兩個混世魔王。”
泠淵挑眉,“又”
“說的就是你,你們這些糰子”孟亦覺一左一右拎起兩個咕嘰偷笑的小崽子,“全都是一幫小壞蛋。”
“咕嘟”
“嗯哼”
他話音一落,兩崽子還十分自豪地分別應了一聲,似乎理直氣壯。
泠淵認真地爲自己申辯“師尊,我比他們乖多了。”
“你別以爲我不記得了喔,我可是什麼都沒忘。”孟亦覺也十分認真地與他辯論,“我我剛撿你回來那陣子,你天天往我身上爬、往我衣服裏鑽,我受傷吐血那次你還把我當蹦蹦牀跳呢”
“可我就是喜歡親近師尊呀,與生俱來的天賦而已。”泠淵答得大言不慚。
孟亦覺咬了咬牙,拎着崽子們去廚房了。
事實證明,幾年未有長期相處,兩個崽子的的確確長成了兩隻混世小魔王。
孟亦覺在的時候,它們就像兩塊橡皮糖粘在他的身上,喫飯要喂,午睡要抱,洗澡要陪。
每到晚上的時候,它們還會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令任何人都難以抗拒的可憐兮兮的神情,然後美滋滋地鑽進孟亦覺的被窩。
而平日裏只要孟亦覺一走開,倆糰子就會在庭院裏盡情狂歡,沒有腿腳的身體跑出千里馬也難以企及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兩個小傢伙充分繼承了母親的馭獸天賦。
一次孟亦覺要去後山採藥,不得不留倆崽子呆在竹林苑裏。他拿了筆墨和紙張教它們畫簡單的符咒,並再三叮囑它們好好學習,不準亂玩。
兩糰子正正經經地答應了。然而,當他摘了藥草從園子裏回來的時候,眼前的畫面令他差點暈厥。
只見其中一隻糰子騎着大黃狗在院子裏衝鋒,後面還跟着一串毛茸茸的異獸小弟替它叼着從果園裏採摘的新鮮樹果。
當他惱火地把這不知是滄兒還是泱兒的傢伙從狗背上拎起來的時候,這糰子伸出小爪向上一指,他看到了更加窒息的畫面另一隻糰子得意洋洋地騎着大鵬鳥從空中飛過,爪裏的竹籤上串着一條烤魚。
“”
半月後,泠淵從魔域辦完回到竹林苑,就看到孟亦覺一臉疲憊地坐在屋門口,沉默地注視着院子裏拿小樹枝打成一團的兩個小崽。
他快步走過去,伸手輕輕地捧起他的臉龐。
“瘦了。累了”
孟亦覺閉了閉眼,“心累。”
養崽真不是一般人乾的活。
時至今日,他忽然覺得,泠淵作爲糰子而言,真的是太省心了。
“對不起,泠淵,是師尊錯怪了你。”他苦笑着說,“當年的你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糰子。”
“看來,那倆小傢伙確實讓師尊頭疼了。”泠淵佯裝驚訝地眨眨眼,“師尊口裏的壞糰子,竟也有機會成爲天下第一好。”
孟亦覺嘆了口氣,承認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會自覺習武練劍,會奮不顧身地保護他的糰子,的確是世上最好的崽了。
瞭解到事情原委,泠淵適時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師尊,你心太軟了。平日裏它們要什麼你就願意給什麼,不容易在它們心中樹立威嚴。”
說着他轉過身去,看向兩隻崽子。
兩糰子正玩得起勁,卻在泠淵目光聚焦的那一刻雙雙停止了動作,轉過身來。
目光交匯的一刻,泠淵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強勢的氣息傾泄出來。只用絲毫,便讓兩隻幼崽登時弓起了後背,向他投來戒備而畏懼的目光。
他邁步朝它們走去。
他的步伐很輕,旁人看來或許並沒什麼,但只有兩個糰子知道對面走來的人神色平靜如常,走來步步卻帶着無可忽略的強勢威壓。當即令兩個小傢伙驚懼地顫抖了幾下,“咕嘟”一聲,號啕大哭了起來。
“泠淵”
孟亦覺見狀想要制止,但泠淵只是豎起了一根手指,輕輕地搖頭。魔主水色的眼眸靜靜地俯視着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可憐,說了兩句話。
“聽話,不可以讓師尊難過。”
“明白了嗎”
倆糰子嚇得軟成了兩攤泥巴,哆嗦着拼命點頭。
孟亦覺看着覺得很是好笑,但他知道泠淵是在給孩子一個下馬威。因此,雖然同情,但他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地表示同情。
威嚇過後,泠淵收斂了身上對於幼崽而言很恐怖的氣息,轉而恢復了慈祥舅舅的模樣,把它們溫柔地抱在了懷裏。
“滄兒、泱兒,以後會聽師尊的話了,是不是”
兩個糰子僵硬地趴在他的臂彎裏,呆巴巴地點頭,大氣也不敢喘。
“乖。”泠淵輕輕撫着它們的背,“今晚還和師尊一起睡嗎還要跑到師尊的被窩裏嗎”
倆糰子對視一眼,略一遲疑便被那目光刺得打了個寒噤,趕緊搖了搖頭。
青年勾了勾脣,又揉了揉它們的背。
“真乖。”
當晚,兩個糰子自來到竹林苑以後第一次不在師父的被窩裏過夜。
它們被裝在鋪滿溫暖棉布的搖籃裏,被無情地放置於離牀榻一丈來遠的地方。
如果此時孟亦覺從丈夫強勢的懷抱裏掙脫出來,挑開層層疊疊的牀帳,就會看到從房門口方向投來的兩道幽怨而不甘的眼神。
兩隻小糰子默默咀嚼着被從榻上扔出來的怒火,氣鼓鼓地攥緊了小拳頭。
“嗚嗚哼哼”。它們用幼崽的語言暗自交流起來。
“可惡的舅舅,把我們趕出來,原來是想自己霸佔師尊的被窩”
“香香的師尊,難道再也不會抱着我們睡覺了嗎”
“舅舅肯定不會願意的。”
“得想個辦法,比如說,把舅舅扔出去。”
“那太難了。他大概一根手指就能按死我們。”
兩隻糰子陷入了沉思。霍然,眼睛一亮。
自那日之後,崽子果然就乖了,不再時刻哭鬧着要親親要抱抱。
它們老老實實地聽孟亦覺的話,按部就班地拿小樹枝練劍,畫符,唸書,捕魚,學着做兩隻乖乖的好崽。
表面上的乖崽罷了。
半月後的某個上午,孟亦覺正和泠淵坐在梨樹下,一邊看書一邊曬太陽。
兩隻糰子忽然齊齊爬上小書桌,來到泠淵面前,臉上是嚴肅的神情。
“怎麼”
就見其中一隻糰子從背後拿出一張小紙條是孟亦覺廢棄不用的舊符紙,上書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
“桃佔書”
“”
孟亦覺不明所以,但泠淵很快明白過來,“挑戰書你們想挑戰我”
“咕嘟”是的
兩隻糰子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孟亦覺好奇道,“泠淵,它們爲什麼要挑戰你”
泠淵聽了糰子長篇大論的敘述,面上露出一絲瞭然之色“它們要挑戰我,說要是打敗我,就必須允許它們晚上進被窩,和你一起睡。”
又嚴肅對崽子說道“你們已經五歲了,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和長輩一起睡。”
“”孟亦覺暗想,雖然道理不錯,但這話似乎輪不到跟師尊從小睡到大的你來說吧
兩個崽子也沒有被說服。它們義正辭嚴,舅舅可以和師尊一起睡,它們爲什麼不行。
五歲的小崽子是講不通道理的,泠淵也不作說服它們的打算,爽快應下挑戰“說吧,你們要挑戰我什麼”
兩糰子分別拿出了一根小樹枝,衝着他兇巴巴地揮舞起來。
“咕嘟”要比劍術
孟亦覺啞然失笑,“跟他比劍你們是認真的”
他總算知道這倆崽子這些天拼命練劍是爲了什麼了。但目前它們還只能揮個小樹枝象徵性地練一些簡單的劍招,這樣子要怎麼比劍呢
糰子理直氣壯“咕嚕嚕”它宣佈了早已商量好的規則
“第一,不準用人形”
“第二,不準用靈氣”
“第三,不準用武器”
“前兩條都還在情理之中,第三條未免有些霸道了吧”孟亦覺道,“你們跟舅舅比劍,但舅舅不能拿武器”
但泠淵只是一笑。
“不打緊。師尊,就依它們。”
“認真的”
泠淵睨了他一眼,別有所指地“師尊別擔心。能和師尊一起睡覺的,只有我。”
說完還不等孟亦覺發作,他便徑自縮回了原形。
泠淵的糰子形態體長有三十公分。爲保“公平”,他還特意將身子縮小了一些,變得和兩個侄子一般大小。
兩個糰子見狀,不由得摩拳擦掌,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在它們看來,沒有了體型優勢也不能使用靈氣的情況下,赤手空拳的惡魔舅舅並沒有任何勝算。
場上氣氛嚴峻。一對二。
尊嚴之戰。
孟亦覺好笑地看着院子裏三隻嚴峻對壘的糰子。一想到它們大張旗鼓地打擂臺是爲了爭奪什麼,他就不得不拼命忍着笑,才能舉起一隻手發出號令。
“好啦,諸位準備,預備備哎我還沒喊開始”
話音未落,兩隻侄子同時出手。它們看起來誰也沒打算遵守所謂的擂臺規則,揮着小樹枝戰役高昂地怒吼一聲,就朝着自家舅舅撲了過去。
泠淵早已料到倆小傢伙不會老老實實應戰。在進攻的樹枝到來之前,它飛身一躍,掄起小拳頭,朝着兩個不省心的大侄子叮叮咣咣地就是一頓亂捶。
戰局光速結束。
兩隻被揍成薄餅的糰子七零八落地癱在地上,軟綿的肚皮一起一伏,眼睜睜看着舅舅糰子慢條斯理地化成人形,抱了它們心心念唸的師尊揚長而去。
事後,每當回想那天三隻糰子的約架,孟亦覺都會在被窩裏笑得打滾。
次日白天,泠淵打開臥房的門,看到兩隻晶亮亮的侄子趴在地上。他起先以爲它們又搞了什麼奇葩的修煉活動,哪知隨後其中一隻糰子大概是雙胞胎裏的哥哥從嘴裏拿出了兩塊金子,雙爪奉上。而後弟弟在腮幫子裏摸索一陣,也掏出了一顆寶石,十分戀戀不捨地舉了起來。
“給我的”泠淵蹙眉,“想用它換什麼”
兩隻糰子對視一眼,齊齊仆倒在地。
“咕嚕嚕”
這是學費
“學什麼”學劍
兩個糰子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拳頭,一臉堅決地看向他。
要學這世上最精妙的劍法,要和舅舅變得一樣強大。
“爲什麼要變強”
兩個糰子有了一瞬的遲疑。
泠淵敲了敲它們的腦門,“在想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我不會把變強的祕訣教給你們。”
糰子若有所思。
“變強的意義”想起方纔那一幕,孟亦覺不禁喃喃道,“泠淵,你變強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青年的脣角勾起一抹淡笑。
“師尊,你明知故問。”儘管如此,他也很樂意重新、親口說一遍,“我變強的意義,是因爲我愛你。”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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