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京東人語道:“況且爲此開罪貴教的大香主陸家,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
“衆侍衛仔細了,那是賈府大公子,須有分寸!”
雀使也出言關照。
外邊衆人皆爲我助長聲氣,我都聽在耳中,尤其是向來靦腆的錦兒竟肯當衆張口,替我申辯,我心下甜暢,精神大振,愈覺身力無窮,當下長嘯一聲相應,以傳心意,施展身法,縱肆如飛。真氣使暢,疾轉如意,非但靈覺入微,身法也臻巔峯,身於劍光重影之中,卻有枝葉繁密、片羽不沾的逍遙,恍惚間,稍稍也體會到了白衣僧那種於敵陣飛縱無礙的自由。
隱侍者聽外邊亂語紛紛,舉動不免遲疑,被我連闖多關,此時陸夫人正在半丈外,縱身可至,隱侍者情急之下,紛撲而至,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與劍叢。
“攔住他!”
虎使喝道,末了又加一句:“加緊誅賊!”
受壓之下,他聲氣也略爲見緩,不似方纔嚴峻,用心卻頗爲深沉。
不少隱侍者恍然大悟,稍稍放鬆了這邊,多人返身加緊圍殺陸夫人,我見陸夫人危急,真氣一線衝頂,身子直竄而起,越過人牆,又直直撲降,這下倏起倏落,身如提線木偶,圍攻盧陸夫人的隱侍者不防有此,被我發掌擊退,我探指抓於陸夫人肩上,喝道:“快隨我去!”
“不!”
轉首回顧的陸夫人卻嘶聲一叫,瘋狂地甩肩掙脫,捨命朝左側撲去,悲呼道:“九哥!”
原來隱侍者加緊殲擊之下,與陸夫人並肩協力的蓬須大漢本就傷重難支,又見我將陸夫人救去,心氣一鬆,登時遭隱侍者數劍穿身。
“啊!”
陸夫人見蓬須大漢遭難,返身瘋撲,心神全在前方,卻被旁邊竄出的一名隱侍者一劍直刺,將她刺了個透心涼。
我又驚又怒,一掌將襲擊後未及拔劍的隱侍者擊得鮮血狂噴,身子倒飛,撞跌多人,掌風捲起的餘氣猶向四周漫涌。
入陣以來,他們都算留有餘地,我也未施辣手。此番含怒出手,掌底再未留情。旁邊隱侍者見我一掌之威,竟至於斯,都不禁驚退數步。省過神後,方有幾名隱侍者怒聲撲來,卻被一人止住。那人打了個手勢,示意陸夫人已難活命,揮令衆人轉攻他敵。
陸夫人背插長劍,雙膝跪地,顫抖地將蓬須大漢攬於懷中。
蓬須大漢氣若游絲,勉力睜目道:“十七妹,對不住,那晚……那個人是我!”
陸夫人竭力想擠出一絲安慰地笑:“我早猜到的……我並沒怪你。”
說着,低垂的慘白容色上,微現紅暈。
蓬須大漢脣角方動,便垂頭而亡,笑意有如凝固。
我將陸夫人橫抱而起,兩人方纔片語道盡孽情,使我陡覺懷中的半老婦人,風情無限,我邁步出陣間,宛如自己是那多須多情的“九哥”舉目向空,甜蜜而悲愴。
第八部陳酒醉人第六十九章見身如感
方纔隱侍者將我層層相圍,陸小漁未必能瞅清陣內細情,但見了我橫抱陸夫人出陣的情形,她臉色一霎白了,戰慄着不敢上前相迎。
那一剎那,我感覺她外表雖安然無恙,內裏某一處卻破碎了,容色蒼白而晦暗,可見這個自小棄她離去的陸夫人,在她心中的分量遠比我料想的要重得多。這也難怪,人的感情本就很奇妙,也許正因陸夫人的出走,她心中才保存了兒時記憶中完美的印象,加上多年隱約的重逢企盼,這份感情會變得更加濃烈也說不定。
“娘……”
陸小漁的嗓音一向低沉,這一聲混合着嘶啞,卻比呼天搶地的哭喊,更具真實的傷痛感。
我既愧於未能達成她的心願,又憐惜她現下的悲痛,默默走至她身前,將陸夫人輕輕放落,運功渡氣,替臨危的陸夫人提振最後一口氣。
小漁跪於陸夫人身側,陸幽盟也無聲挨近。陸夫人睜開虛弱的眼眸:“小漁,娘很對不起你……你不要怪娘。”
“娘……”
小漁拉着陸夫人:“我知道你是心傷丟了弟弟……”
看來陸幽盟對女兒提及妻子離家與幼子身亡時,與實情並不全然一致。
陸夫人搖了搖頭,卻也不相駁分辨,只擡望陸幽盟:“你負了我,事至如今,我也不來怪你了,你卻要照顧好女兒。”
陸幽盟沉重地點了點頭。
“小漁,”
陸夫人喘了片刻,面似不安,轉首遊視:“剛纔我看見連麗清那賤人了,那賤人還想害你,她……她逃去了麼……”
幾人聽了,都忍不住向一旁望去。
“啊,快去殺了那個賤人!”
陸夫人面色倏變,瞬間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突然挺着身,指着連護法憤聲嘶叫。
半丈之外,美貌少年一直運功替連護法療傷,剛將連護法救醒,正扶她坐起,聞言倏地拾槍躍起,怒喝道:“你這死老婆娘!你罵誰來?你敢叫人動一下清娘試試?我再在你身上補上一槍,早些送你歸西!”
末了,提槍指着我道:“還有你!你重傷清娘,遲早找你算帳!”
衆人聽了駭然相視,這少年不知是生性暴烈魯莽,還是腦子少根筋,滿場都是我的屬下,他身於其間,居然敢朝我挑釁!衆人甚至無法因此生怒,只三三兩兩地發笑。
“陸姐姐!你恨我殺害你孩兒,也難怪你,唉,起初,我只想令你家着急傷心,後來你又不肯聽我解釋……”
連護法望向垂死的陸夫人,面現不忍之色,嘆了口氣,提氣道:“其實,我並沒殺害你孩兒,現在,我便將他還給你!”
“你這賤人……失心瘋了,胡說什麼?”
連護法並不理會,擡首望着美貌少年,道:“樵兒,我問你,你姓什麼?”
“我姓連。”
“不,”
連護法決然搖頭,道:“你姓陸!”
衆人聞言一震,都朝美貌少年望去,他倒渾不在意:“隨便,你說姓什麼便姓什麼好了。”
“樵兒,你小時不是一直問我,你親孃是誰麼?”
美貌少年似乎也不傻,轉首向陸夫人看去,冷眼睨視。
“不錯,她就是你親孃!”
連護法這句似乎用完了力氣,側身伏地,連聲咳嗽。
忽然之間,附近一片鴉雀無聲,陸夫人雙目放光,盯着美貌少年猛瞧,陸小漁緩緩立起身,陸幽盟亦不覺挪步走近。
我也仔細打量這俊俏的小舅子,一經點破,真是越瞧越像,尤其是那雙大眼與嘴兒,幾與小漁同出一轍。
“小樵,還是我起的名字。”
半晌,陸夫人無聲淚流,啞聲道:“連……連麗清,我謝謝你!”
陸小漁眼中淚花滾動,陸幽盟則瞬間蒼老許多。
衆人目視中,美貌少年卻默默收起槍,俯身將連護法抱起,轉身欲行。
“怎麼?”
連護法身子微微掙動,驚訝中帶着幾分焦急:“你不信我的話?”
“我自小是你養大的,我只有你一個娘!”
美貌少年冷冷的聲音傳來:“我爲何要認一個不相干的人作娘?”
說着,腳下加速,漸去漸遠。
“小樵……”
陸夫人的臉色越來越白,兀自凝神追視,喃喃:“這不怪他,他還小……小漁,往後,你要照顧好弟弟。”
陸小漁哽聲應道:“是!”
“還有,”
陸夫人眼中神光發散,聲氣弱如夢語:“那個……那個被你們捉去的靈兒,靈丫頭,這麼些年,娘一直當女兒看,也跟她說了你,你要……你要……”
陸夫人最後一口氣始終轉不過來,轉回頭,死盯着女兒,陸小漁忙接着她意思,點頭道:“我會當她是妹妹,照顧好她!”
話沒聽完,陸夫人已溘然長逝。
自始自終,陸夫人並未向我看一眼,垂危之際,也不肯以【“文】女相托,我隱約【“人】猜到,她應是【“書】對我與霍、王二氏【“屋】的悖倫事知道得很清楚,心中絕不願接受我爲女婿,卻又無力阻止,纔會如此。
這讓我感到一絲遺憾的惆悵。
“娘……”
陸小漁嗚嗚低哭,哭聲被風兒吹着,飄得很遠,聽起來,似乎連哭聲也顯得那麼輕飄無依。
望着她微微顫抖的肩背,我陡然覺得,失去孃親的她加倍的楚楚動人,身上這裏、那裏,處處都教人格外生憐,不禁伸了一隻手,加於她身背,我的手臂隨她身子一道起伏顫動,彷彿融爲了一體。
衆人均垂頭默哀,這時方纔出去搜尋小漁的東府舊屬陸續返回,見了此狀,詫異間也默默走近,垂首附隨一旁。
“哈哈……我殺了你們七人!傷了數十!老子他孃的……夠本了!”
一陣狂笑打破這邊的肅穆沉靜,我皺眉尋望,只見渾身浴血的吳剛目露瘋光,神氣散亂,執劍的右臂齊肩而斷,已失去了反抗之力,連腳下也站立不穩,身子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欲朝隱侍者撲去,他身周圍了一圈隱侍者,靜靜的執劍冷望。
“來呀,再……”
話未說完,一名隱侍者揚手一劍,他的另一臂離身飛去,鮮血狂噴!
“打……”
耳、肩、右腿,隨即吳剛的腦袋沖天飛起,半截身子未倒,又被攔腰斬斷,隱侍者恨他狂殺多人,竟片刻間將他分屍了!
這一幕,正落入趕回的吳七郎眼中,吳七郎驚呆了,兩膝一軟,不覺跪身於地,脣角發顫,說不出話……
“六哥……”
身處重圍的羅侍衛驚聲悲呼,奮力擊退一人,憤聲道:“秦大頭,隱侍者在你手上,武道高風,蕩然無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