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仇得报 作者:帷余 :18恢复默认 作者:帷余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起开,我自为储儿报仇。” 炎崖搏把勾月甩到一边,手起刀落,对面之人脖子已经被割断。 鲜血汩汩的从脖颈处喷出来,木门上,沙地上,還有跪在地上的太姚儿的脸上都是鲜红。 勾月一犹豫,刚刚還觉得自己能救下父亲的姚儿瞪大了眼睛,随即发出了尖锐的叫喊。 勾月愣在原地,炎崖搏的动作太快了。 這一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裡想的到底是责怪炎崖搏杀了师父,還是后悔自己犹豫的片刻失去了亲手杀了仇人的机会。 炎崖搏拉着愣在原地的勾月,扶掖酒肆不能再多待了。 他盯了酒肆多年,這裡是寻常堂在若枝的据点。 這会儿這裡出了這么大的动静,难免不会有人来。 毕竟是在若枝地盘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大仇得报,速速离开才是正理。 太姚儿木讷的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你快醒醒……”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匍匐的爬到父亲那裡。 鲜血還在不停的往外冒,姚儿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想把伤口堵住却是徒劳的。 粘稠的液体从她的指缝渗出来,顺着手臂染红了姚儿今日新穿上還沒有浆洗過的衣裳。 她看着勾月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的嵌进血肉,掌心的殷红分不清到底是她的還是父亲的血。 “太勾月,我会让你得到报应的。” 回程的路上,炎崖搏与勾月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大仇得报好像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畅快,反倒是让自己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了。 過去的不知多少年裡,炎崖搏活着唯一的支柱就是报仇,现在自己倒是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勾月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沒地方去,继续回山洞裡吧。” “你要到哪裡去?” “回良渚,那裡有我很重要的人。” 又不知走了多久,勾月才又开口道,“你要到良渚去嗎?” 炎崖搏笑了笑,“不必了,我一向自在惯了,到人多的地方反而局促。” 勾月要回燕地安葬母亲,也沒有在虎头峰多留。 轻骑快马,她回到良渚的时候已是盛夏。 烈日炙烤着這座本来就干燥的城市,街上的行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圆领袍,露出自己大半個胳膊来。 往日见着行人就吆喝的商贩,此时也沒了精神,蔫了吧唧的倒在大树的阴凉下。 勾月骑着马跑起来有些风吹過来,却還是觉得闷热不已。 “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勾月到家的时候,金戈正在往小宅子的地上泼水,好让太阳带有地上的一部分热量,院子裡的人也能凉快一些。 勾月回来的突然,并沒有提前写书信回来,也好在是夏天,被褥什么的在太阳底下一会儿就晒的透透的。 勾月环顾一周,问道:“阿渊呢?” “大人昨夜进宫去了。” 勾月诧异,“昨夜进宫了怎么到现在還沒回来?” 文渊之之前有事情也进宫,但是从来沒有在宫裡過過夜。 “可能文大人在宫裡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吧。” 夏日裡太阳落的晚,戌时天還沒完全黑下来。 勾月开着窗户坐在床边,晚上的风吹過来比白天凉爽许多。 “勾月?” 文渊之略显疲惫的身影站在卧房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看起来又瘦了许多,勾月甚至觉得他快要站不住了,下一秒就要倒坍在自己面前。 她站起来扶住文渊之,“今天早些时候回来的。” “北楚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 “是,我把母亲带回故乡了。” “你瘦了”,文渊之摸着勾月的面颊,她比之前更加精瘦了,也比之前黑了些。 勾月趴在文渊之的胸膛上,她觉得他的身上就像冰,寒凉、易碎。 她甚至不敢用力的趴在阿渊的胸膛上,她觉得她会把阿渊的胸膛压碎。 “阿渊,宫裡有什么要紧事嗎?” 文渊之轻哼一声,“是有一些。” “比你自己還要重要嗎?” 勾月伸手摸了摸文渊之的眉宇,他也憔悴了,脸上不似从前那般光滑,额头上隐约能摸到有一丝皱纹。 内阁十二臣主位的文相,今年不過三十六,头上便已经生出银丝来。 明明自己离开良渚的时候,他還不是這副模样。 她觉得自己能听到阿渊的心跳由慢到快。 “对,比我自己還要重要。” 夜很深,两個相拥的人各怀心事。 “你說的那個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在哪裡,等有机会咱们就去看看吧。” 文渊之不知道勾月睡沒睡,他像是說给勾月听,又像是說给自己听。 “是我母亲的故乡安阳,說起来那裡還蛮神奇的,不大的地方有耕地,有牧场,還有一座不高的山,你别看山不高,上面還有积雪呢。山上积雪终年不化,山下又是绿草茵茵,一天之内就能体验四季,是個好地方吧。” 文渊之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還真是個好地方。” “阿渊你怎么问這個,是你的事情要处理完了嗎?” 房间裡又是一片沉寂。 文渊之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告诉勾月,朝堂上的事情愈加复杂了。 “快睡吧,明天一早我還要进宫去。” “還要入宫?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嘛?” “勾月,陛下不成了。” “什么?” 一时之间勾月竟不知道文渊之說的不成了是什么意思,是皇帝当的不成了?還是什么别的不成了? 自己上一次见他,他气定神闲,皇帝的派头摆的足足的。 文渊之拍拍勾月的后背,“沒事,快睡吧。” 皇宫。 太医院的太医分成三波,每四個时辰到默毒床旁换岗。 数月之前小苍峰踏青過后,太医便嘱咐默毒少操劳国事,安心将养,或许能多撑些时日。 默毒表面上应承着,实则一天都沒有闲下来,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缠绵病榻的他依然是闲不下来。 他已经每办法自己坐起身来,哪怕已经是這班模样,他也還是要批折子。 自己看不了,就让大监念给他听;自己动不了笔,就把侍墨的人叫到床前代笔。 他已经沒有几天好活了,不能把朝中那烂摊子都交给儿子。 自己多处理一件,到时候孩子就少处理一件。 他和韩澄的皇太子夭折了,新的皇太子之位自己迟迟沒有定夺。 元敏之空有力气,毫无城府,若是自己在位,封他做個大将军倒是人尽其才,万万做不得皇帝。 元信那孩子太招摇,明明自己只有七分的本事,却能硬生生的吹出十分来。 想来是一天太累了,默毒摇摇头昏睡過去。 他清醒的時間越来越少,到后来他自己也发现了。 明明现在刚過午,自己就困倦的不行,這一觉睡過去,大概要到第二天天亮了。 文渊之又进宫来了,他几乎日日都在宫裡。 默毒清醒的时候君臣商量些国事,默毒昏昏睡去他就替默毒做出决断。 文渊之知道默毒這不是什么病,而是和自己一样以血养蛊受到了反噬。 莫說是太医,天底下的大夫都救不了他。 看着龙榻上的默毒,他心裡竟然有一丝丝的恐惧。 他不怕死,之时害怕自己变成這幅模样会把勾月吓坏的。 到时候她不知会在窗边哭成什么样子。 “不過太医的法子终究是有用的,至少陛下沒在那样骇人的呕過血”,文渊之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到时候自己說不定也会跟陛下一样,平静的消瘦下去,一直到最后。 隔天,一直留在宫中的文渊之终于等到默毒清醒過来。 默毒很是虚弱,就连說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他把文渊之叫到身前,“這個时候你也不是外人,朕這個样子你也都看见了。国不能一日无君,你在朝中多年,对朕的几個孩子也算得上是有了解。你說說看,谁可堪此大任。” 立储之事,文渊之毕竟是臣子,不好直接干预,只能在默毒面前把诸位皇子的利弊意义分析出来。 默毒此刻還不算糊涂,他能听出来文渊之语言间明显的倾斜。 文渊之中意之人,正是默毒在意之人。 文渊之取来纸笔,默毒一字一字写的艰难。 由大监取来玉玺落印,诏书算是生效,只待尘埃落定后宣读。 默毒再次睡去,文渊之也准备回府。 勾月回来之后,他便不在宫裡留宿,每日就算再晚自己也会出宫去。 勾月每晚都会等自己,今夜也是一样。 今日回去的早,勾月還在用晚膳。 许是连日高温让她沒什么胃口,桌上摆了几道凉拌的小菜。 文渊之自让金戈添了碗筷来坐下,今日他觉得闷得慌,一天都沒吃点像样的东西,此刻他看见勾月吃的可口,便也想尝尝金戈的手艺。 勾月见文渊之夹了一箸拍黄瓜到碗裡,一個回旋夹住文渊之的筷子,拍黄瓜已经到了她的碗中。 “阿渊,离纤尘說你不能食生冷,我叫金戈再添一道小炒来。” 文渊之撇嘴道自己就想尝尝這拍黄瓜有多开胃。 勾月不许,把一整盘的拍黄瓜都端到自己跟前来。 “阿渊這個时辰不能再吃东西了,离纤尘說這么晚进食会增加你的负担。” “哦,对了,你今日在宫裡沒有进食嘛,怎的看上去這般饥饿节?” 說话间金戈又添了道白灼芥蓝和清炒土豆丝来。 文渊之称勾玉低头的功夫,狠狠的夹了一箸凉拌金针塞到嘴裡。 等勾月看见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文渊之囫囵吞枣般的已经把口中的金针咽下去了。 “你……” 勾月不知道自己该說什么好了,堂堂一国宰相,怎的還跟個小孩儿似的。 文渊之也佯装愠怒,“天天离纤尘长,离纤尘短,难道他就沒有告诉你生病的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嗎?” “我……” 如果此刻文渊之想纪朴一样健壮,勾月一定会跳起来追着他打。 看着文渊之那细胳膊细腿,勾月怕自己再给他弄骨折了,他得躺床上好几個月起不来。 转念一想,躺床上好几個月起不来也好,省得他天天操心這操心那,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两個人打打闹闹的一直到卧房。 到了卧房文渊之更是找到了“武器”,抄起床上的枕头就往勾月脸上招呼。 一枕头抄過去,勾月气鼓鼓的,“我說,你讲不讲江湖道义,打人不能打脸啊。” 小文大人做了個鬼脸,勾月還真沒想到一向严肃,面若冰霜的小文大人的脸還能這么灵活,“說什么呢,我又不是你们江湖人士。” 晚风送来丝丝凉意,玩闹累了的两個人躺在床上。 二人手上停了嘴上功夫可沒听,這会儿還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嘴炮。 勾月說完文渊之沒接话,她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转過身来盯着文渊之,她喜歡盯着他看,他醒着也喜歡,睡着了也喜歡。 门外金戈轻轻的扣门,“姑娘,大人,宫裡来人了。” 金戈刚刚說完,勾月還沒来得及回上一句,文渊之“腾”的一下坐起身来。 此刻宫裡来人,文渊之知道意味着什么。 比起若枝,太姚儿更喜歡燕地。 若枝哪怕是夏天也不会特别热,一年到头都要穿长袖,风沙大的每次出门都要带上面罩。 每每想到這裡,太姚儿对勾月的恨就要再加几分。 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過成现在這样子。 一切都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古墨师兄也不会刺杀失败,寻常堂也不会被清剿,母亲也不会死。 她都把自己害成這样了,還不忘到白石沙漠杀了父亲,让自己无依无靠。 仇恨让太姚儿变得不再理智,她无限放大了自己的苦难,却丝毫不提自己還有寻常堂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勾月杀了父亲之后,太姚儿就只身回到了若枝。 她知道,凭借自己杀不了勾月和她身后的那個什么炎崖搏。 她要报仇就只能接住通络的力量。 她要报仇,她不仅要杀了勾月,杀了炎崖搏,還要杀了文渊之,她不是很在意她嗎,那她就在她面前杀了他。 让她也体会到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的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