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丹青神手 作者:帷余 :18恢复默认 作者:帷余 正厅的当中放了一张黑檀木桌子。 一個发白须灰的老头手中有一张残缺的画卷,绕着黑檀木桌子有一列白瓷碗,其中有各色的粉末和浆糊状的胶质。 勾月在门外撇干净靴子上的雪道,“這就是你今日来的目的?” 纪朴道,“丹青手本就是北方的一位画师,只是后来才改行混口饭吃。” “所以你不是来找他修裱画作,是要他替你作画?” 纪朴沒回答,先一步进去行了拜礼。 丹青手早见有人递拜帖,打眼瞧了瞧這年青人和他身后那個狐裘素面的姑娘。 有几分满意了。 “坐吧。”他道。 勾月不知他葫芦裡卖什么药,先前說要查案,现在又跑来作画。 纪朴道,“听闻近日老先生的题目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丹青手除去日常修复文玩外,每隔一段時間便会出一题目,若有請求作画的人,对上了题目即可。例如他放出画题說,“寸草难报三春晖”,這便是家中想要父子母子合画的人可前来,放出画题“蝉鸣空桑林”,等着入伍行军,家中有边塞子弟的人可托他作一幅。 這几日出了“只羡鸳鸯不羡仙”,便是那情爱中的人可前来了。 丹青手放下手中沾了灰粉的画笔,问道,“你们可是有情人?” 勾月一楞,“有情人?” 纪朴抢着回答道,“是啊,我們是。” 說着揽住了勾月的腰,被对方猛地一肘击,他吃痛不已,脸上還风轻云淡,挤出一個笑,道,“我這夫人啊,就是性子烈。” 丹青手见状,在纪朴脸上扫過,低了头又重新捯饬那些。 纪朴给勾月使眼色,叫她顺从些。 “你找死?”她眼刀杀過。 “办正事呢!”他急得皱眉。 两人无声地达成了默契。 她可算知道为何今日他要来找她了。 “老先生,是我脾气不好,他一招我,我就恼火,這才同他闹一闹。”勾月笑說。 丹青手看破也不說破,這男子目光中有宠溺,陷于儿女之情的泥沼中,可這女子全然沒有中意他的柔情,想必他自己心中明白。 求而不得的多了,他懒得多管。 “何时作画?”丹青手问道。 纪朴道不急,“這两日就行。” 忽想起来勾月說要回家,便改了口說,能今日画完最好。 丹青手道,“我這裡画是极快的,半日也就完成了。从前师傅门中,唯我性子最急,所以做画师也沒有做個名堂出来。” 纪朴道,“先生谦虚了。” 平常都是画师跟着客人走,寻個地方叫人入画,现在這两個人倒好,随便在画师宅子裡找個秋千架子,叫勾月往上面一坐,纪朴往后面一站就完事了。 丹青手沒见過這么随意的“夫妻”。 他叫小厮支起画桌,铺了画布,紫水晶的镇纸压平了纸面。 “确定就這么画?” 纪朴低头看了一眼勾月,丹青手长叹了口气,痴情人,可怜哦。 “就這么画吧。”勾月冲他招手說。 回头低声道,“這得画多久,我們要一直保持這個样子?” “哎,姑娘莫要回头。”丹青手道。 看见他那情深似海的目光,還不得如鲠在喉?不如不知。 “乱动老朽可就画不好了。” 勾月道好,不再乱动了,嘴上却是不停。 “星华楼沒找到线索?” 纪朴将手放在了她肩上,虚虚地搭着,“沒有,薛坤虽是从星华楼回来那晚才死的,不過真要找下毒的凶手,星华楼上下那么多人,不好找。” 勾月不解,“那你倒是有闲心跑来叫人作画,难道你怀疑丹青手帮薛大人修复文玩时下了毒?” 他道,“东西都查過了,沒毒。不過薛大人和宋泊大人都是一样的死因,仵作验后都是同一种毒,又都从星华楼回来,除此外還与丹青手有联系。” “你现在是排除了星华楼的嫌疑?” 纪朴不能打保票,“只能两头查了,御史台催得紧,年前必须要结案。” 勾月皱眉,“找不到凶手,难不成還能吃了你?” 纪朴道也不会。 只是他现在急需一個证明自己的节口,他像是无头苍蝇在屋子裡乱撞,寻不到一個窗子门户,如今才猛然觉醒,受制于人已多年,那人借着兄弟之义已然掌控了他的全部。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如温水煮青蛙的那只青蛙一样蹦不出锅沿。 正画着,听到小厮引路带来了两個女子,一個年纪略长,猜测应是母女二人,身后還跟着三四個家丁。 年轻的少女挎着那年长者的手臂,亲昵极了。 丹青手也有些累了,道,“你们先歇息片刻,我稍后再来。” 勾月从秋千上慢慢直起了身子,见丹青手叫人拿来了一副画作。 外头的风凉飕飕的,少女的刘海被风吹乱了些,她那长辈便拿手轻轻将乱发抚平了,又将披风后面的帽子给她合上了,想来担心她冻着了脑袋,少女从披风中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来,娇俏可爱,圆圆的脸,杏子般的大眼睛,定然是家中极为宠爱的女孩儿。 勾月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 直到丹青手走了過来同他们說话。 纪朴问,“她们是老主顾么?” 丹青手道,“我前些年才来良渚,去年开始替那姑娘作画,不算老主顾。她母亲疼爱得很,一個小女孩,眼珠子一样宝贝,画了几次都不满意。不過前几日我才作了一幅画得她喜歡,今天出来逛街便顺手来拿走了。” 勾月看着那少女的背影在雪地裡越发远了,被家丁搀上了马车,她母亲先上了车,张开手臂去接她,她笑得那样开心,扑进了马车裡那女子的怀抱中。 照理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良渚外面也该订婚了,只是现在良渚的风气比从前变了一些,女子的适婚年纪往后推了两三年,她這個年纪,還能這样被宠爱着,勾月从未见過。 “她们母女共同入画?”勾月问。 丹青手說不是,“她母亲不喜入画,只是那女孩子喜歡,所以每每陪着。每年隔三岔五就要寻画师,更不用說生辰那样的日子了,我听闻自小到大,画了有三四百幅了,从她出生到现在,专门有一個屋子放她喜歡的画作。” 她在雪地上踩着方才那母女走過的脚印,不知心裡在想什么。 過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坐回了秋千上。 纪朴观她有些低落,心中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轻易开口。 未料到她竟主动开口问他,“你母亲是個什么样的女子?” 纪朴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她身后腰间的垂发,道,“很温柔,侍奉祖父母十年如一日。” “你母亲叫什么,你知道嗎?”勾月问道。 纪朴說,“呼母闺名,不敬。” 她哦了一声,“我只是好奇。” 纪朴指了指院中的梅树,“她的名字中带着。” “一定是個很美的女子吧?” 纪朴心中有些开心,這是他回良渚第一次觉得轻松,跟她說话和别人都不一样,即便是在文渊之面前,他也总是挑拣着话說,唯有她,他顺着性子,逆着性子,颠三倒四地說些糊涂话,也沒什么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敢叫她知道他如今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