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甲字卷 艰难时世,更需风雨
王朝佐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這才深吸了一口气,他沒想到這两個少年郎背后還真的有大人物,是柳宪台,還是张府台?
作为魏家胡同左近這几條街面上编织匠户的带头大哥,王朝佐的确沒想到局面会演变到现在這种局面,当罗教的教徒们卷入进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出大事儿了,弄不好王家灭三族只怕都是轻松的了,問題是他现在能有退路么?
最早的挑头不就是编织匠户们、码头的力夫加上城外的窑工们闹腾起来的么?他這個时候已经觉察到這是有人极为隐秘巧妙的把自己引到了一條不归路上。
民变都不算個啥事儿,哪年收租收税不闹出点儿事儿来,只要有大户在其中遮掩调和,官府不会当真,顶多也就是囚枷几天,找几個人去州狱裡去呆上一段時間,再上下打点一番,就了事大吉了。
他王朝佐手底下啥都沒有,就是有人,好几百户人都在靠着這柳编糊口,可這常税监实在太可恶了,弄得天怒人怨,沒有了客商来,就沒有人要這柳编筐和草袋,這拖儿带女的两三千号人呐,要么就只有外出逃荒卖身为奴,要么就只有活生生饿死。
王朝佐不是沒有经历過饿死人的光景,元熙十七年,山东大旱,饿殍遍野,三月初三临清城一下子涌入超過两万人的流民,光是三月十二一日便饿死数十人,城外野狗吃人,眼珠子都吃得由红变紫了。
话說回来,哪朝哪代不饿死人?当今太上皇亲政四十年,号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不也一样有元熙九年,元熙十七年,元熙二十九年,元熙三十三年,元熙三十八年的五次大灾么?
元熙九年北直隶起旱蝗并起,光是保定府逃荒到山东的就超過十万人,后来回去能有一半沒?不是路上饿死,就是得病而死。
近的這元熙三十八年,河南发大水,紧接着又起瘟疫,逃荒者甚众,开封府和归德府灾民涌入山东,山东三司不得不在两省交界处設置哨卡禁止灾民入境,最后引发大规模民变甚至变了叛乱。
后来還是京城来了巡按,调动周近营兵,甚至差点就动用京师三大营的兵,才算把民乱压下来。
饿死人在王朝佐看来也很正常,可是要饿死自己這街坊邻居甚至包括自己一家人,就沒有人愿意了。
有人出主意而且還能帮着打点斡旋,王朝佐知道自己沒得选,只能去当這個出头椽子。
問題是他以为当個出头椽子也就是去经点儿风雨罢了,烂一截也就烂一截吧,他准备认命,几年牢狱饭吃得起,他也早就安排好了人,但何曾想到会走到现在這一步?
這就不是出头椽子先烂的問題,這是要把整個魏家胡同所有匠户生计给毁了不少,還得要收多少人命啊。
他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却无力改变,這個时候他能怎么办?他无计可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底下一帮人都是粗汉,而那罗教来人更是随时盯着自己,若非是两個少年,其中還有一個自己侄儿假托家事来寻,只怕還会跟着自己。
王朝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左二郎,我知道你些本事,但是這等事情不是你能插嘴的,你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意欲如何?”
“王伯,我会告诉你,但只限于你一人知道,你得跟我走。”左良玉心中涌荡着一股子难以表达的气儿,在他心间四处乱窜。
让他王伯眼中那份郑重其事是他从来沒见過的,起码从来沒对自己如此過,好歹王伯也是几百户匠户的头儿,在外城也算是一個人物,平素从未正眼看過自己,但今日之后,王伯再不敢小觑自己。
“哦?”王朝佐惊疑不定,难道真的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在左家二郎背后?“二郎,你若是不告诉我是何人,我如何能与你走?那人在何处?”
“王伯,你若是信我,便跟我走,只是你一人,四郎也是见過的,你当相信四郎不会害你吧?”觉察到对方意动,左良玉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若是這王朝佐坚持要自己說是谁指使而来,他還有些犹豫,万一透露了冯大哥的身份,却又被王朝佐出卖,那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看见自己侄儿用力的点点头,却一语不发,王朝佐也有些好奇,是何许人如此本事,居然能把自己侄儿和左家二郎這两個临清外城的浪荡子如此折服住?
問題是自己一人跟随而去,這边的事情又当如何?還有那罗教来的人该如何应付?
思考再三,王朝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两個少年郎,最终還是下了决心,“二郎,我顶多能以回家为名腾出半個时辰時間,那人在何处?”
“半個时辰够了,半刻時間便可到。”左良玉迟疑了一下,“只是王伯万不可将此事向他人言。”
“你這小子,這等事情還需要你来教你王伯么?”王朝佐冷笑道。
把手裡的事情交代给魏相童,也是魏家胡同的老人,只說自己家裡有点儿急事半個时辰就回来,对罗教来人则称是家裡媳妇人不好得回家去看看,這也是实话,周围人都知道,罗教来人虽然也有些不情不愿,但是還是沒說什么,只說要尽快回来。
王朝佐倒也不怕左良玉和自己耍什么花招,真要对自己不利,王培安不会這么坦然,這点儿底细王朝佐還是看得出来,他觉得应该真是有什么大人物在背后,只不過藏身在暗处,才会唆使這两個家伙来找自己。
只是不知道這隐藏的人物究竟是哪個来路。
這临清州乃是东昌府下最重要的州县,沿袭明制,临清州属于散州,隶属于东昌府,但是地位高于其他县,加之临清兵备道、临清卫和临清钞关设立于此,再加上临清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临清州的地位直线上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說,临清州的知州已经不比省属直隶州差多少了,朝中也有過建议要将临清州升格为直隶州,但一直未能如愿。
如若论权力,毫无疑问应该是兵备道柳宪台的权力最大,但是柳宪台已经率军南下兖州了,不可能是他;其次就是章府台,但章府台素来懦弱,王朝佐估摸着对方怕是沒有這份胆魄。
其实临清内城中還有一個大人物,那就是常税监,可以通天的人物,可以說一切原委都是因他而起,只是這等人物根本不屑于和下边人打交道,便是宪台、府台和学台和卫所指挥使几位大人都难得结交。
這厮眼裡只认银子,若非這厮在這裡胡作非为,弄得天怒人怨,又如何会引发今日這场风波?
半刻時間不到,王朝佐已经跟着左良玉和王培安二人到了碧霞宫外的南坛处。
“就在這裡?”王朝佐有些疑惑,這裡距离魏家胡同不远,照理說如果是内城出来的人,是不应该選擇這种地方作为见面地点的,反倒是更远一些的琉璃井一带可能還要更隐秘一些。
左良玉找了一圈,沒见着冯紫英,也有些急了,约定在這裡,也沒有超时,怎么会人沒见了?难道就這一会儿還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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