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這可不行
顾明鹤心裡气极,同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如玉钧崖所說,顾明鹤资质极好,心性也是上佳,有身为明泉宗掌门的师尊保驾护航,自小就生活在众星捧月裡,的确沒有接触過底层的腌臜事。
但他并非死板愚钝的人,且具有正常人水平之上的同理心,只听玉钧崖只言片语描绘,便能想象出那些经历的辛酸。
過去他对這位小师弟照顾有加,是因为对方可怜的身世,如今肩上越发沉重,顾明鹤觉得自己该背负起更多的责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周身冷气倏然消散,轻声說“玉师弟,或许你因過去的经历对宗门有怨怼這是正常,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和魔修勾结的后果”
“我不管過去你是怎么和禾雀搭上线的但你应该知道,与魔修合作有多危险。难道你沒听說過太冲剑派云菡师姐的事嗎”
玉钧崖沒說话。
顾明鹤深深看着他,继续道“当初云菡从妖兽口中救下一名男子,对方打着报恩的名义对她追求纠缠,那男人巧言令色,极擅交际,云菡便忍不住对他动了心殊不知,那男子原是一名魔修,他见云菡是正道女修的领军人物,便故意玩弄于她,自始至终打的都是恩将仇报的主意,云菡差点儿就死在他的暗算裡。”
云菡的事作为反面案例在正道中所传甚广,但顾明鹤向来设身处地为其着想,不参与讨论女修的事。但此时他不得不对玉钧崖主动提起,想要以此警醒他“若不是云师姐性情坚韧,经此一役,她即使不死在魔修手中也要道心损毁。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魔修焉有可信之辈”
“他们阴险狡诈,最善于蛊惑人心,且不知礼义廉耻,背信弃义绝不会有任何负担。日后那魔修過河拆桥,你要怎么办”
玉钧崖仍然固执地抿唇不语。
顾明鹤拧眉,语重心长地道“不管過去如何,你放得下也罢,放不下也好,我不劝你宽容谅解,那是你自己才能决定的事。但你不可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如今师尊很看好你,你在明泉宗的前路十分广阔,难道要放弃光明坦途,把自己的安全压在一個捉摸不透的魔修手裡”
這番话实在是推心置腹,顾明鹤不仅仅是以明泉宗掌门首席弟子的身份在劝导他,更是真心把他当作自己关心的师弟为他着想。
一時間,玉钧崖心裡有些复杂,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明白对方在正道裡是顶好的师兄长辈了。如果当初在驭兽园时,他早些遇到对方,恐怕今日会是迥然不同的心境。
但
他那时遇见的是前辈,最先向他伸出手的只有前辈。
一直沉默的玉钧崖嘴唇动了动,顾明鹤吐出一口气,以为他要松动了,沒想到玉钧崖开口說的却是另一件事“师兄真的觉得那名魔修潜入禁地是件坏事嗎”
“什么”顾明鹤一愣,拧起
眉,“不是坏事,难道還是一件好事不成”
玉钧崖扯扯嘴角,“师兄记忆力极好,那应该记得当日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吧。那魔修与天璇对峙时,你难道沒听到,对方揭露天璇为一己之私欲要毁掉脉眼之事”
“要不是有那魔修打岔,明泉宗岂不要失去至关重要的水系灵脉比起被魔修吸走一部分能够自行恢复的灵气,那样的结果更不能被宗门接受吧”
顾明鹤能够回忆起,当日天璇虽然否认了自己有损害宗门利益的行为,但他否认时的脸色的确有些不对。
在那之后,掌门师尊也曾与他聊過這件事。沒有证据他们不能因魔修的话就质疑老祖,但为防天璇真的做這样的事,掌门特意請回了自己在外云游的师尊太上长老江炽。有江炽在宗内镇守,再沒发生其它变故。
“难道我們要因此感谢魔修嗎”顾明鹤沉默片刻,正色道“即使真有這种事,也不能改变那魔修入侵明泉宗的事实。一码归一码,难道阴差阳错就能抵消那魔修的恶意嗎”
玉钧崖知道,顾明鹤是对明泉宗很忠心的正义之士,与自己不可能达成共识。
最后他只吐出一句话“师兄自便,我无话可說。”
他是铁了心要包庇禾雀
顾明鹤发现直到现在玉钧崖還滴水不漏地称呼“那魔修”,沒暴露禾雀半点儿信息,主打一個油盐不进。
顾明鹤气笑了,撤下身边符箓,冷冷道“這件事在遇到掌门后我会上报。你也可以自便,让禾雀杀了我也行,亲自动手杀我灭口也行,反正你有神兽在手,我单打独斗的确不及你。”
他背对着玉钧崖转身,毫不设防的背影挺拔如松,玉钧崖手指动了动,垂眸沒做出任何动作。
就在静音符撤下来的那一刻,另一边转過两個人来。顾明鹤转身时直面撞见,悚然一惊。
夜尧和禾雀他们是什么时候過来的
刚才他布下了消解音量的符箓,不接近两人五米之内不会听见任何声音,禾雀听沒听见刚刚他說的话
不该在這时和玉钧崖对峙的,他有些冲动了。顾明鹤心生懊恼。
“你们怎么過来了”他迅速整理心神,尽量神色镇静地问。
“我倒是想问呢,你们俩来這裡做什么”夜尧笑了一下,目光掠過沉默的玉钧崖,“怎么看起来精神不振的,你偷偷教训小师弟呢”
“什么偷偷,我有话问玉师弟而已。”顾明鹤回道,玉钧崖在他身后沒有出声,他深深看了玉钧崖一眼,抬步要走。
路過黑衣青年时,对方忽然开口“有什么不解的問題,何不来问我”
刹那间呼吸一紧。顾明鹤几乎窒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沒露出不对劲的神色,“是宗门内部的事,就不劳烦禾前辈了。”
他转過头笑了笑,正对上一双幽深无垠的眼瞳。
禾雀竟然换了张面具。
那张诡异的纯黑色面具变成了
更鲜亮些的银白色,一眼看去不再那么暗沉,眼窟黑洞洞的效果变成了正常的镂空,透過镂空,能看到一双形状姣好的凤眸。
那种让人压抑的深沉气息似乎因此有所消减,但不知是否是他多想,总觉得对方看過来的视线意味深长。
顾明鹤又短促地笑了笑,“這张面具我见過,是夜尧亲手所制。”
是啊。”夜尧用一种如常的轻快语气說“你瞧成品怎么样”
“很不错。”顾明鹤点点头。
随意夸完一句,顾明鹤手心裡紧紧捏着静音符,脚步缓慢地往回走。
目光划過夜尧,他心中忽然响起天璇說過的话夜尧与禾雀那么亲密,他的作证真的可信嗎
玉钧崖迟疑地看向游凭声,游凭声轻轻摇头,玉钧崖顿了顿,一句话也沒說,随着顾明鹤的脚步回去了。
两人走后,夜尧看着顾明鹤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很棘手”游凭声瞥他一眼,“你不是想好了要怎么向他解释嗎。”
夜尧摸摸鼻子,“嗯我再想想吧。”
“亲身上阵感化魔修改邪归正”這种情节,是不是有点儿太像话本裡的剧情了
顾明鹤打小就守清规戒律,应该沒看過這种正魔相恋的禁书吧
两人回去时,在原地打坐的天璇恰好结束调息。
他看到并肩而行的两個人,想起不久之前夜尧倚靠在游凭声身上的举动,露出狐疑神色,“夜小友,别怪我多言,身为前辈,有些事我不得不警醒你。你与這位姓禾的道友是否過于亲密了”
之前他看到夜尧趴在禾雀身后,两人沆瀣一气。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一幕,天璇绝不会相信那個小白脸一样的男人是因缘合道体。
他怀疑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但除了之前瞥见的那一幕,這两人在人前的交流似乎又沒那么热切,只是有种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他人插不进的默契。
“是嗎”夜尧用莫名的目光回视天璇,“還望前辈解惑,什么叫過于亲密”
天璇心裡觉得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做了不雅之事,掩盖着眼裡的鄙夷,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做過什么,自己還不清楚嗎”
夜尧恍然大悟状,身條很利落地往游凭声身侧一倚,脸颊亲密地贴在他肩后,笑着问“前辈說的是這样嗎”
天璇“”
竟然還敢当他的面做此苟且之事
“你们這是,成何体统”天璇吹胡子瞪眼大喝。
夜尧懒得听他讲那些卫道士的话,更不想看他那副要替天涂上人教训自己的装模作样,唇边笑容愈绽,声音疑惑道“看来前辈的消息還不够灵通啊,我以为這件事已经传的很开了”
“你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天璇一脸震怒,還要斥责,夜尧笑容忽地一收,懒洋洋直起身,“前辈若看不惯,便自行上路吧。”
天璇声音一滞,目光
闪烁瞥過游凭声。
我們去杀冯西来。游凭声回视他,道友還要同来嗎
想看越浪的魔尊只想蹭蹭运气嗎請记住的域名
天璇面色变了变,板起面孔,一副尽弃前嫌的公正姿态,“自然是杀魔要紧。”
“呼、呼呼呼”猎猎风声刮過耳边,冯西来沉重地呼吸着,神色无比震恐。
身后的追击沒有断绝。
他挫败夜尧后马不停蹄逃出這么远,对方怎么可能還追踪的到他
明明就连游凭声成为魔尊大肆追杀他的那些年,他都能隐埋踪迹甩脱对方的追捕
每每想起自己那些逃亡的日子,冯西来的心跳便要飞出胸腔。
曾经的他甚至因此而自得。
当年的游凭声不就是這样
式微时的游凭声也曾被上任魔尊仇仞追杀,可他屡屡逃脱,最后反败为胜,取代仇仞踏上了魔尊之位。
而他冯西来,虽然一时不敢在游凭声面前露面,但他觉得自己是有天运在身的,要不然游凭声怎么会被人围攻暴毙
游凭声确凿的死讯传出后,冯西来迫不及待结束了隐姓埋名的日子回到北溟。焚癸派掌门死于围攻游凭声的那一战,派中群龙无首,他趁机打败剩下的化神长老上位,一举成为一派之尊。
他雄心勃勃,觉得自己厚积薄发,又运道正旺。
虽然魔尊之位暂时落进习高爽之手,但冯西来根本就瞧不上对方。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在荒古秘境裡得到机缘,声势大盛,早晚能踢下习高爽,将魔尊之位拿到手焚癸派只是他称霸的,他将成为第二個游凭声
然而美梦突变,一夕跌落云端,冯西来几乎有些茫然。
直到现在,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他可以找出无数理由否认這一点,或许是他认错了人、或许只是身形相似可那种可怕的压迫感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谁
冯西来怕得几乎双腿打颤,但化神修士终究不是草包,靠本能便飞如流星般逃窜,余光裡两侧石壁化为飞动的黑线。
铮
一道寒光倏然穿透空气而来,冯西来运气急转躲過,狠狠挥袖将其甩开。
裁云剑撞在石壁上,戳下簌簌石屑,但石壁岿然不动,普通的攻击力度并不会惊起石壁上隐藏的符文。
“哼,一個元婴修士還敢独自追来”只要不是游凭声,冯西来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他瞥着夜尧的身影,眸光溢出杀气。
這元婴修士虽然本事不小,离他的实力却還差得远,他不需要费多少力就能打败对方。
沒想到之前几乎被一剑穿胸,夜尧還敢一個人追来,是有什么倚仗不成
冯西来目光扫视夜尧身后,沒看到那道黑色的人影,紧张的心稍微一松。
之前夜尧和游凭声似乎很是亲密,或许他可以挟持眼前的人来威胁对方
“你在我身上留了什么”
冯西来问。
发现不管怎么藏匿,夜尧都一直能追踪到自己,冯西来立即反应過来他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
夜尧半個字也不与他多言,攥紧手中剑柄,面无表情,飞速上前。
他一招快過一招,带着凛冽战意,冯西来自诩实力過人,在這样毫无保留的攻击下竟也有些心惊。
本该是元婴后期修为的人,竟也有堪比化神的实力
之前一战沒能杀了对方,他以为夜尧是和自己一样,通過某种手段短暂拔升了自己的实力。可此时再次对上,他发现夜尧的力量连绵不绝,并无滞涩,好似這些力量本就属于他一样
莫非這就是因缘合道体的不凡之处
冯西来目露沉思,身影交织而過时四目相对,那双黑眸犹如沉凝着灼灼火光。
冯西来敏锐地意识到什么,眯眼问“你看我的眼神你和我有仇”
“为什么我与你過去从无交集,难道是因为他嗎”
“他”字還未落下,剑势更急
冯西来意识到什么,咧嘴一笑。
“你既然因他而恨我,那你岂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真沒想到,堂堂因缘合道体竟自愿与魔修搅在一起”
“夜小友身上還有伤吧,放他一個人独自作战,道友是怎么想的”天璇似抱不平一般道。
游凭声嗤道“自然与你一样了。”
本以为跌入地下的只有他们几人,沒想到行进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其他在地穴中摸索的人。
顾明鹤和玉钧崖正在与遇见的三個元婴期魔修作战,天璇却并未如自己之前所說的那样在一旁给晚辈兜底,而是跟着游凭声一起来了。
远处传来激战声,游凭声在转弯前站定,“那三個魔修不好对付,你不去保护小辈嗎”
天璇下来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真的为了救人,当然不在乎他们的安危。他捋着胡子,老神在在道“那三個魔修虽然稍稍强上几分,却并非不可战胜,我在一旁保护太過反而影响他们的历练。年轻人以弱胜强,正该如此。倒是夜小友的对手元婴期对上化神期,焉有活路在”
游凭声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见他既不反驳,也不急着過去观战,天璇眸光闪了闪,又话音一转笑着說“也是我多思多虑了,道友应当比我更挂心夜小友才是。你一定在他身边留了灵兽守护吧”
“能在化神修士手下护住他的灵兽想必十分强大,至少在七阶之上”
游凭声直白道“我有什么底牌,似乎沒必要告诉你。”
“瞧道友說的,闲聊几句而已,何必如此警惕”天璇眸光微沉,却脾气很好似的笑呵呵說着,一边說,一边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游凭声闪身躲過,身体倏然僵了一下。
“你怎么了”天璇走過去问。
“你别過来。”游凭声退后一步說。
“怎么,
你身体哪裡不舒服么”天璇露出担忧之色。
游凭声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天璇口中說着担心的话,脚步一步步逼近。
游凭声再次退后一步,后背靠在了石壁上,慢吞吞的动作像是气力不济。
天璇目光扫视着他的状态,停在他面前时,担心的神色陡然换成笑意。
“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的灵力无法运转、灵脉中剧痛无比”
“你对我做了什么”
“哈哈哈”天璇得意地仰天大笑,眸光骤然阴下来,“你以为這裡有符文禁制,我就拿你沒办法了哼,以老夫的阅历,杀你的手段数不胜数,根本就不需多费灵力”
“难怪你一定要与我同行你对我下毒”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为了观看他心理受折磨的模样,天璇笑着一字一字清晰地告诉他“這毒无色无味,只要吸入肺腑,就能入侵你全身灵脉,让你变成一個废人”
游凭声一言不发,似乎在忍受着难以忍耐的剧痛。
“很痛苦吧”天璇目光充满恶意地看着他,接着道“你越是动用灵力,灵力就会越紊乱,灵脉被撕裂、灵气尽数泄出体外听說中毒者若要运转灵力逼毒,最后会痛得手脚都蜷缩在一起,像一只佝偻的虾子”
“原来是牵机”
让他沒想到的是,当他說完后,对方忽然吐出了毒药的名字。
天璇微愣,随即冷哼一声,“沒想到你還算有几分见识,连如此罕见的毒都听說過。”
“果然。”面具下传出飘忽的声音,“還是敌人的夸奖更有說服力啊。”
“你說什么”天璇不悦皱了一下眉,死到临头了,竟然還有心情說這些沒所谓的话
天璇阴阴地盯了他两秒,忽然抓向他。
“死在我手下,也不算埋沒了你”大手伸向那张银白色的面具。
“這可不行。”黑衣青年轻轻叹息一声。
一动不动的人影忽然侧了一下,躲過了他伸出的手。
天璇愣了一下,听到他声音裡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其它的也就罢了,這一张毁了会很麻烦的。”
“什”
乌光一闪,一把黑刀猝然当胸射来
天璇面色大变,急急闪過,躲闪不及的手臂猝然一疼,原本几乎长好的那道伤口再次被划裂
同一伤口被分毫不差地割裂两次,這简直是戏弄性的一招,本该存在于碾压态的战斗之下才对。
天璇被主次颠倒的突变惊得瞳孔震颤,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中了牵机毒,怎么可能還能驭刀”
“你不是认准了我是魔修嗎”游凭声有些奇怪地歪了下头,“是什么给你错觉,我会在這种手段上输”
第n次感叹
婪厌還真好用啊。
天璇慌乱了一下,躲過一刀神情又很快镇定下来,“哼,就算你沒中毒又怎么样你不過化神中期,靠什么从我手下活下来”
之前那一战要不是被符文镇压,他早就杀了這胆敢冒犯自己的魔修
天璇目露凶光,祭出武器疾冲而上。
游凭声手指动了动,正在考虑不惊动符文杀了天璇的办法,身后一個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汹涌的力量。
灵气漩涡升腾旋转,掠過身体时好似经历了一场灵气的洗礼。
游凭声眸光微睁,蓦地回头。
夜尧竟然晋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