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人被阿翔說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安静地杵在一旁,等到阿翔跟送货的人通完电话,一转头,见他俩還沒走。
“你们還在這儿干嘛?别碍手碍脚的了。”阿翔不耐烦地摆手,眼神一下子停在了莫愚的胳膊上,“破皮了。”
莫愚茫然地举起手,這才注意到手上的伤,他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可能是刚刚肢体接触时,不小心弄到的,一点擦伤,不提還不觉得疼。
他俩沒有厚着脸皮上楼,跟着阿翔一起将食材清点好,等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他们才关了铺子。
临走前,阿翔语重心长跟纪守拙道:“守拙,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铺子以后得靠你,我跟邹叔也指望你吃饭呢。”
“知道了。”纪守拙抿紧了嘴唇,看着阿翔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裡,才带着莫愚上楼。
楼道裡依旧沒有灯,沉重的脚步声震耳欲聋,走了几层后,纪守拙沒头沒脑地开口,“你别因为阿翔的话生气,他比较紧张铺子的事情,他跟邹叔一样,在這儿工作很久了,对铺子有感情的,他其实也不是在說你,他在說我……”
“我知道的。”
两人又是一段沉默,纪守拙一直低着头在上楼梯,躬着后背,看着很疲惫,莫愚几次想要伸手托着纪守拙的后背,怕他脚下一软,踩空了。
因为是在走神,纪守拙走到家门口沒有拿钥匙开门的意思,還低头在继续往上走。
“拙哥。”莫愚叫住他,“到家了。”
纪守拙眼睛眨得飞快,掩饰内心的换乱,到家后,又找到药箱,给莫愚上药。
家裡沒有碘伏,只能用酒精消毒,莫愚胳膊上的伤口不深,酒精涂上去稍微有点刺痛,疼過一阵后,也就沒什么感觉了。
“谢谢。”莫愚见纪守拙一脸恹恹的,估计是被阿翔的话刺激到了,“拙哥,翔哥的话我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你一直放在心上。”
纪守拙收拾医药箱的手一顿,脑袋耷拉着,闷声闷气道:“他說得沒错,我……”
“你是担心那些人会来铺子捣乱,還是因为铺子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們不在,你自责?”
纪守拙叹了口气,怎么說呢,莫愚說得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很沒用。”
這种挫败感好像是纪守拙与生俱来的。
“阿翔那句‘铺子以后得靠我’,我听很多人說過,我爸說過,阿翔邹叔說過,连来买饼的街坊都說過,生来就好像被赋予了担起纪家铺子的重任,我一直也想让我爸满意,但是我好像不能为铺子做任何事,我明明都是按照我爸的意思在努力。”纪守拙很怀疑自己的价值,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接任铺子的能力,這铺子有他沒他真的会有区别嗎?
“守好铺子是我的愿望,更多的是我爸的愿望,他高兴我就高兴,铺子能好好的,我就高兴,其实我对我自己的要求也不高……”
莫愚注视着纪守拙的脸,问道:“那你呢?除了這些事情,還有别的事情让你高兴嗎?”
“什么?”
“不因为东家,不因为铺子,你有你自己高兴的事情嗎?”
纪守拙愣了一下,沒人问過他,他自己也沒有想過,他从小到大只会想怎么让他爸高兴,可他脑子笨,学什么都很慢,他爸从来沒有夸過他一句,他有时候会想,要不是家裡需要有人继承铺子,他爸都不会想要多他這個儿子。
他和他爸一样,一辈子都会围着這间铺子转,为它欢喜,为它愁。
“拙哥,会有的。”莫愚按住纪守拙的手,肢体触碰的瞬间,他跟纪守拙交换了体温,“铺子当然重要,你自己的感受也很重要,铺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纪守拙的压抑来自于他爸,来自于铺子,他可能摆脱不了這份责任,甚至因为這份责任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莫愚重重地按了一下纪守拙的手背,“就算你暂时還想不到别的高兴的事情,我不是說了嘛,以后我陪着你守铺子,你肯定能比东家做得更好的。”
“真的嗎?”纪守拙终于肯抬头看莫愚一眼,从沒有人說過他比他爸会做得更好,连他自己都不信。
莫愚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相信你。”
看着莫愚认真的眼睛,纪守拙莫名觉得松了口气,這個世界上,竟然会有人认同他,认同他的价值,认同他的存在,他好像也不是爸爸心目中那样的一无是处。
下午,纪传宗从医院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女婿洪令,還有他的大女儿纪巧荷。
這么热的天,纪巧荷還身着女式西装,戴着眼镜,眉眼跟纪守拙长得很像,只是眼神裡多裡一丝锐利,看着像是個干练的白领。
见到莫愚时也只是点点头,对店裡新来的伙计也并沒有過热情,从包裡拿出了纪传宗的体检报告,非常公式化地跟纪守拙传达了医生的意思。
什么指数偏高,什么指数過低,纪守拙听得云裡雾裡的,最后纪巧荷总结了一句,“爸的身体很差了,医生建议他多休息。”
纪传宗早就過了该退休的年纪,只不過小儿子還不能独当一面,家裡還得靠着他這個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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