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儲君(一)
而在脫離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不同。
彷彿是某種在他身上的與生俱來的桎梏,被減去了一絲重量。
若不是他感覺敏銳到了一定程度,可能難以察覺,因爲這個過程細微得如同在一塊布中抽掉了一根絲線
他有預感,這只是一個開始。
而當歸琅再次醒來時,他“聽”到了這個世界的哀鳴掙扎與求救。懵懂世界意識一股腦傳過來的訊息,加上自身周圍嘈雜混亂的聲音,讓他有瞬間恍惚。
他收斂了那種被自己稱作“靈覺”的感知力,不去接收那些來自這方天地的信息,纔有心思去看自己現在的處境。
黃金殿,九龍柱,穿着制式官袍的驚恐的人,遲疑的衛兵以及地上被殺的一名官員。
歸琅的記憶回籠,看向了手中的劍。
二十生辰時皇帝親賜的寶劍,來自於皇家珍藏,劍長三尺六寸,暗含周天之數,吹毛可斷,殺人不見血
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劍身冷冽,明亮如鏡,竟未沾上一滴血。
周圍的大臣驚恐萬分,在他們的眼中,殘暴冷酷的太子忽然拔劍殺了一個平日裏與他並無矛盾的大臣。
血濺金殿後不僅毫無後悔或者是解釋的意思,還如欣賞一般打量起了手上那殺人的劍。
那出塵俊美的外表配上如此詭異的場景,讓人心生驚悚。
瘋了一定是瘋了。
太子往日雖有打殺府內奴僕的惡名,但這可是金殿之上啊,如此猖狂行事,簡直稱得上謀逆
歸琅收劍入鞘,而大臣們像活了過來一般。
其中一位御史直接跪在前面,呼喊道“陛下太子殿前行兇,實爲殘暴無仁有悖祖德若不加以嚴懲,如何斧正朝綱如何使衆臣安心,天下人安心啊”
“鄧大人往日勤勤懇懇,內務大小之事,無一差錯,如今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太子,竟被斬殺於朝上。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臣願在此死諫懇請陛下廢去太子之位,萬不可讓祖上基業毀於一旦”
又有一名老臣跪了出來,言辭懇切,視死如歸。
歸琅毫無波動,看向了金座上的衡朝皇帝,這個世界身份的父皇。
對方在這時候依舊如他記憶中一般不太精神地坐着,沒睡醒一樣的眼神,萬事不上心的表情,之前見到他拔劍斬下時,也只是略爲詫異地瞟了一眼
衆臣以及皇宮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久病纏身,而歸琅如今卻能一眼便看出他沒病,全是裝的。
見皇帝沒反應,又有一些臣子跪下,口裏喊着廢太子的話。
太尉也站了出來,卻是反駁衆人道“陛下,太子殿下素來穩重,如此行事怕有緣由,不如容太子解釋一二”
“金殿持劍殺人已是事實,莊太尉昔日說太子所殺的那些奴僕乃是潛入東宮的刺客,今日莫不是也要稱殿中慘死的鄧大人爲刺客不成”
左相對太子這次的行爲也是不解的,但不妨礙他出言相懟,若太子真被廢了,那二皇子不就有機會了。
只是他也知道,陛下是不會輕易廢太子
果然,皇帝說話了,輕飄飄對着歸琅說道“太子,你可有解釋”
歸琅上前回道“回稟父皇,諸位大臣所言皆是兒臣出手殺人,犯下了大罪,可兒臣所殺的並非鄧大人。”
“哦”皇帝瞟了一眼那屍首,又飛快地移開目光,伸出手打算就這樣裝糊塗了結此事。
而一旁的御史卻是跟皇帝提出前去一觀,然後真將那死人朝着地的臉扳過來,看了一眼。
“這分明就是那鄧原無疑,太子莫不是要把臣等都當成眼盲心瞎之輩不成太子欺君罔上,目無王法,陛下三思啊”
皇帝還未徹底伸出的手又放回了金椅扶手上,目光落到了歸琅身上,意思是你繼續解釋。
歸琅輕笑,“楚御史不妨再仔細瞧瞧,鄧大人怎麼可能死在本宮的劍下他分明在昨日便已經死了。”
御史腦中瞬間一轟,畫面浮現,那傷口確實是有一些不對勁。
而且出血的量以及血的顏色也十分古怪
大臣們往後退了一步,不信者有,驚懼者亦有。
金座上的皇帝眼皮一跳,手抓住龍椅扶手又鬆開。
莊太尉也震驚地看向歸琅,以爲他是忽然瘋了。
“朗朗乾坤之下,太子怎可如此妄言,鄧原若昨日便去了,今日怎還能好生生站到這朝上來。”先前那位說要死諫求廢太子的老臣一臉忌諱地說道。
左相順勢慷慨說道“太子身爲一國儲君,難道要以鬼怪之言惑亂人心此處乃我衡朝天子會見羣臣之所,自有真龍之氣籠罩,邪祟安能靠近”
他沒有發現他在說邪祟一詞時皇帝那睏倦的臉僵了一剎那。
其他一些來時與鄧原見過面打過招呼的人面色也都十分很難看,因爲他們回想起了早上鄧原的古怪
而歸琅面對左相與老臣的質疑叩問,沒有絲毫慌亂,微微一抱拳道“多說無益,不如請仵作前來一觀,定能查出其中真相。”
“這”
羣臣議論紛紛,太子殿下如此氣定神閒,又主動提出驗屍,莫非是那鄧原身上真有蹊蹺
左相也開始懷疑這已死的鄧原了,太子今日行爲本就讓他十分迷惑,畢竟太子可不是個蠢的,除了殺東宮一些人外,這麼多年都沒讓他抓到大把柄
他心中各種念頭飄過,便爲自己之前的話打圓場道“聽聞前朝有以蠱驅屍之輩,說不定鄧大人便是被前朝餘孽害了,懇請陛下召仵作前來一驗。”
皇帝眯了眯眼睛,食指與中指無意識在扶手上輕敲,說道“若真是驅屍之法,普通仵作也難以辨出更深的東西傳朕命令,將國師請過來,由他親自驗屍。”
請國師
聽到皇帝吩咐下去的話,不僅是太尉臉色一變,左相與其他臣子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歸琅尋出了腦海中那些關於國師的記憶。
兩年前,有自稱天師的人來到都城,其中爲首一人名爲祁淨遠,民間傳聞他會一些道術,皇帝便把他召入了宮中。
而在表演了一些小把戲後,皇帝大爲驚喜,認爲對方是有真本事的世外高人,便把他封作了國師。
而朝中大臣絕大多數人都認爲祁淨遠是一個騙子,無教無派的江湖野道士,以一些亂人眼目的小手段騙了陛下,纔得到這國師的位置。
即使時間過了兩年,皇帝御書房桌上針對國師的摺子仍層出不窮。
聽到國師要來,那跪在前面的老臣急道“萬萬不可”
“陛下朝中之事,關係重大,怎可讓那道士之流摻和進來”
“陳卿,你是在質疑朕的決定嗎”
皇帝的語氣依舊輕飄飄,但沒人會忽視他話語的份量。
“老臣不敢。”
莊太尉則是偷偷看了眼歸琅,發現他沒有表露出反對的意思,也就沒有說話。
左相與御史皆眉頭緊鎖,陛下比他們想象中的更信任那個道人,這於朝廷可不是益事。
不論羣臣反應如何,國師祁淨遠沒過多長時間便出現在了金殿上。
只見他身着黑底雲紋的長袍,木簪束髮,鶴髮童顏,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甫一入殿,他目光便有一瞬間下意識地落在了歸琅身上。
儘管對方很快收回目光向皇帝行禮,歸琅還是察覺到了。
又是這樣,儘管他以前都不把祁淨遠當回事,從未去打過交道,但這位國師出現時,無論周圍有多少人,總會先下意識地看他一眼。
祁淨遠在皇帝簡單敘述下得知了事情經過。
皇帝似是倦了,最後揮揮手道“國師你去驗一下,看是不是那以蠱驅屍之法”
祁淨遠領命,而大臣們面色各異。
皇帝本沒必要親自跟祁淨遠說明,隨便讓旁邊的內侍複述即可,可他偏偏選擇了親自說明
而且歸琅注意到了他說“蠱”時聲音重了半分,似乎是在暗示祁淨遠往這方面說。
是不是邪蠱驅屍歸琅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根本就沒在那鄧原身上察覺到有蠱蟲的痕跡。
記憶中拔劍斬殺對方也是因爲感受到了針對自己的危險。
那陰冷而詭異表情,泛白的眼瞳,以及僵硬不似活人的動作所有細節都清晰地在他腦中回映。
祁淨遠蹲在了那屍體面前,旁邊的大臣紛紛又後退了幾步避開。
他在翻那死人眼皮時,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凝重。
歸琅就站在他旁邊,瞧見了他微縮的瞳孔。
他手下的動作明顯快了幾分,隨意翻查幾遍後,取出白絹擦了手,上前道
“稟陛下,鄧大人是被一種罕見的屍蠱控制,中此蠱者身體僵硬,意識不清,體表症狀類似死屍。
太子殿下敏銳異常,故出手殺之。”
衆人恍然,原來不是太子忽然失了智在朝上殺無辜大臣,也不是什麼死屍“復活”來到殿上的詭異之事。
只是被奸人害了,用的是他們所不曾見也不曾聽聞的屍蠱看來這野道士還是有幾分見識。
左相也信了大半,眼中的疑惑都淡去了些許,沒想到他隨口打圓場說的話竟還說中了,真是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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