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儲君(二十)
在他們看來,這個走路都要拄着柺杖的人,跟他們一起行軍真是太不像話了。
而且太子殿下何等尊貴的人,都是與衆人同行,而這天師不僅坐着馬車,還得處處讓人照顧。
中途休息時,歸琅便聽到了類似這般的談話。儘管那兩個士兵是坐在離他很遠的地方竊竊私語,依舊瞞不過他靈敏的聽覺。
於是他在休整結束後,退到了隊伍後面,坐到了褚沅所在的馬車上。
這個舉動把褚沅嚇了一跳,背靠車壁端坐着,不敢輕易動彈,目光飄動,不知落在何處。
裴瀟蘭對歸琅的到來非常歡迎,十分客氣地取出了一個袋子,將炒栗子倒在了中間小桌子上的竹編筐中,霎時間香甜的氣味瀰漫開來,令人精神一振。
爲了避免無人說話的尷尬場景,裴瀟蘭開始漫無邊際地閒談,從炒栗子介紹到了國師府內那幾棵栗子樹,又提到了怎樣挑選優良的栗子樹,還有種植方法。
褚沅聽得忍不住想擦汗,裴瀟蘭自小就不擅長閒聊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太子殿下連這都能接上話,而且對栗子樹的種類以及特徵瞭如指掌。
一時間他心中的恐懼都少了許多,看了一會後,不知不覺也加入了聊天。
在歸琅時不時往褚沅那兒去過幾次後,再也沒聽見對天師不滿的話語。
褚沅也放開了許多,這會兒在歸琅面前展示着卜算之法,誓要在熟悉的領域上找回一點面子。
因爲之前無論是下棋還是葉子牌,他全輸了,期間他偷偷占卜作弊都沒贏過。
歸琅看着褚沅用玄機三錢卜算,產生了一些興趣。
褚沅於是得意地說道“天師中卜算一道最講究天分,如今也只有我得了祖師此道真傳。”
他取出一個刻着字的龜甲,將其與手中的三枚錢一起放到歸琅面前。
“此爲天師卜算一道入門之物,乃是由祖師傳下,照着其上方法嘗試,便可知曉於此道上有無天分。殿下您若感興趣,可以一試。”
歸琅稍微凝神,看到了龜甲與銅錢上纏繞的白色雲煙,其中那三枚銅錢上的氣與褚沅身上有一絲聯繫,應該就是傳承法器認主的體現。
他拿起龜甲,觀看上面刻畫的文字。
由於上面的文字看完後不停浮現出新的內容,他一時沉浸了進去。
褚沅見他忽然不動了,坐在旁邊,身上氣機愈發飄渺,容顏俊美出塵,宛若一尊仙人像。
這
他似乎大意了
差點忘記太子殿下原就不是普通凡人,玄奧莫測的天衍龜甲對他來說或許根本沒有任何難度。
要是太子殿下在天衍龜甲的作用下,提前想起些什麼,壞了仙人的凡身歷劫安排,他褚沅豈不危矣
祁淨遠都從未提過將天師法術教給太子殿下,可見就是有這層顧慮褚沅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又不敢從太子殿下手中奪走龜甲打斷他。
另一邊,歸琅的情形與褚沅所想的不同。
他只是覺得自己是在看一本有趣的書,甚至他對這種隨着觀看使字不斷浮現的方法的興趣大過內容本身。
不過龜甲上記載的東西也頗具新意。
龜甲上的文字除了前面是告訴人怎樣借龜甲上的法力來通過測試外,後面全是記載着卜算的方法。
寫下這篇文字的人將卜算的本質定義爲“觀氣”,天、地、人均有着各自的“氣”,可藉此看過去,窺未來。
人無法直接看到“氣”,需要藉助器來推演。無論是龜甲、卜籌,還是褚沅的法器,都是借推演“氣”的變化來進行卜算。
歸琅搖了搖頭,放下龜甲,心中本能地覺得所謂的“觀氣”侷限太多,“觀道”纔是窺視天機的方法。
等他具體去想何爲“觀道”時,腦海中浮現出許許多多的方法快速閃過,卻一個也看不清。
這還不是現在的他應該接觸的知識。
歸琅將三枚銅錢放在手中,他已經看完了龜甲上的東西,其中記載的方法需要龜甲與玄機三錢。
聚精凝神,借到龜甲上的法力,然後藉此“觀氣”,捕捉到瞬間的時機拋出三枚銅錢,九次以內有連續的三次讓銅錢均爲陽面,便是有天分的。
並且越早成功,說明天生對“氣”的變化感覺靈敏,天分也就越強。
玄機三錢與普通的銅錢不同,它在拋出時除了受外力影響,也受法器本身的法力影響,這種法力的變化沒有規律,所以即使是凡間拋銅錢的老手,也不能在不會“觀氣”的情況下取巧。
歸琅看似十分隨意地將銅錢拋出,三枚銅錢在桌子上滾動着轉了幾圈,期間險險經過桌子邊緣,卻均未掉下桌子,而是緩緩停落。
馬車顛簸了一下,簾子晃動,縫隙透過的日光落在三枚銅錢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
褚沅眼睛睜大,玄機三錢陽面偏金色,而陰面偏玄色,這是第一次就拋出了三個陽面。
歸琅拿回銅錢,又隨意拋了兩次,從銅錢落下到撿回繼續,中間幾乎沒有停滯。
而這兩次,三枚銅錢也均是陽面。
褚沅看呆了,要知道趕路中的馬車並不是平穩的,過程中各種小的顛簸,然而太子殿下卻在這種情況下,極其隨意地就做到了連續拋出銅錢三次均爲陽面。
當初他爲了通過測試,用了兩個時辰看清龜甲上的方法,又枯坐幾個時辰感知時機,才勉強在失敗了四次後成功。
即使這樣,他也在天師中被稱爲百年難得一遇的可繼承祖師卜算一道的人。
褚沅一時感覺到了凡人與神仙的差距而且太子殿下看上去沒有想起什麼,所以說是僅憑凡人之軀便做到了這般不可思議的地步。
歸琅神色依舊十分平淡,他不過是按着“觀氣”的方法捕捉到了時機,而這幾個時機又恰巧隔得比較近。
他開始試着卜算一些東西,首先是算朔北軍所遇鬼軍背後的邪祟。
歸琅輕而易舉地引動了玄機三錢上面的法力,然後使用它進行卜算。
褚沅看到後,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表情又裂開了。
他作爲當世得玄機三錢認可之人,自然能夠看出來,太子殿下順利使用了這件法器,且無師自通地開始了卜算。
天師傳承法器只有被認可的那一人可以使用,這在天師中算常識。
而利用玄機三錢測卜算天分也只是藉助了這件法器本身的特質,並非使用它。
常識被顛覆了
褚沅能感覺到玄機三錢的主人依舊是他自己。
所以這種情況只能解釋爲法器有靈,在察覺到太子殿下的不一般後認慫了,安靜地待在他手中任他使用。
褚沅並不知太子殿下在卜算什麼,但他可以看出卦象大體的意思。
“陽盛陰衰,雖有波折,但情況大好,是穩贏之像”
歸琅沒有回答他,若卦象準確,便是代表着邊境的邪祟能夠被順利除掉。
或許他可以通過卜算既定的事情,來判斷這觀氣卜算法是否準確
歸琅開始動手,褚沅期待又緊張地在旁邊觀看。
忽然,褚沅臉色一變。
“殿下,死滅兇惡乃極兇之卦,您這算的是”
歸琅不以爲意,將玄機三錢推到褚沅面前,歸還給他。
褚沅沒有接,依舊想要問出他算的是什麼。
歸琅於是找了個說法糊弄了過去,然後轉移話題,讓褚沅將那龜甲借他看一兩日。
褚沅爽快應下,不過卻對太子殿下在天衍龜甲上到底看到了多少東西十分好奇。
他心癢難耐,掙扎幾番後,還是問了出來,“殿下,您適才觀看天衍龜甲上的文字時,看到了幾甲之數”
天衍龜甲有祖師法術遮掩,看每一個字都需耗費心神,不然所見的便是模糊不清沒有意義的衍文。
一甲之數,是龜甲上一面刻着的字的數目,而天衍龜甲每次出現的文字均爲六六之數。
當年他爲看清記載着測試方法的文字,用了兩個時辰,而且還是斷斷續續地看,並且耗費了心神,頭昏腦脹。
但太子殿下看上去一點不適都沒有。
歸琅撫摸着手中龜甲,聽到詢問後擡頭答道“整篇觀氣卜算法已盡數看完,不過吾對此物藏字之法尚有不明之處。”
褚沅後悔詢問了,原來太子殿下借天衍龜甲不是因爲想看後面的內容,而是想學一塊龜甲上不停浮現文字的方法。
這種記載文字的方法他以前也試着學過,不過因爲看不明白,什麼也沒能折騰出來。
歸琅低頭看着手中的龜甲,時不時用手指輕輕拂過表面,神色認真。
而褚沅被打擊得不想說話,默默利用天師法器給與其他天師待在一起的裴瀟蘭傳消息,然後被對方大罵了一頓。
先罵他教太子殿下卜算這件事,在得知太子殿下學得很認真後,又罵他沒大事用什麼法器傳訊
在罵聲中,他忽然收到了來自祁淨遠的消息。
褚沅瞬間一個激靈,坐直了起來。
祁淨遠傳訊說他已經到達了朔北軍營地,而且被帶去見了趙將軍,趙將軍在看到太子令牌後信了他的身份,暗地裏帶他去見了一些瘋了的士兵。,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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