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儲君(二十一)
他設法救回了他們,趙將軍也因此鬆口,同意他離開營地往前查探情況。
祁淨遠所發的傳訊到這便結束了,不過待他去見過那些“死而復生”的詭異敵人後,還會傳訊過來。
褚沅回過神來,將收到的傳訊在歸琅面前複述了一遍,然後說道“殿下,淨遠兄性情沉穩,行事謹慎,且所知甚多,有他在,暫且無需擔心邊境軍民被邪物所害。”
歸琅輕輕點頭,卻又說道“被禍害的不單單是人,陰陽顛倒,人間鬼域,背後那邪物要發力了。”
褚沅聽的不太明白,想要詢問,卻發現歸琅挑簾看向了窗外,神情莫測。
北洲邊境。
鬼軍越來越壯大,它們所過之處草木腐死,土地變黑,沒有了任何生靈的氣息。
而最早出現異常的寒巖嶺附近更是出現了詭異的暗紅色河流。
祁淨遠查探回來後,心情沉重。
他辨認了出來,那背後的大邪物正在將鬼軍經過的地方冥界化。
單憑嗔鬼是絕對做不到這種地步。
更令他頭疼的是,趙義將軍在知道情況後,想要帶兵跟那些活屍邪祟組成的鬼軍對抗,不讓它們繼續往前糟蹋大衡的領土。
好在他還能借太子殿下的名頭壓一壓對方這種心思。
然而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鬼軍已逼近雪松坡。
朔北軍若再後退,便是到平川城外,因此不願再退。
趙義站在了高臺之上,舉劍誓師。
一番激勵後,軍中士氣旺盛。
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敢冒犯大衡領地,通通殺回去
也有一些士兵畏懼鬼神,尤其是一些見過“死屍復活”的人,心有餘悸,竊竊私語。
言鬼軍死而復起,誅殺不盡,如何與之爲敵。
旁邊一些人直接怒聲反駁。
“光天化日之下,怎怕那腐朽不堪之輩”
“早該打回去,死而復生又怎樣把手腳砍了,一把火燒了,看他們該怎麼死後爬起來”
“平川城內盡是我等家人親友,豈能不戰”
趙義沒有阻止他們喧譁,裏面有些喊着話的人還是他通過氣的。
誰都可以懼,而朔北軍不能
趙義早想打了,鬼域越來越壯大,他又怎能讓太子殿下到時候以身涉險。
如今軍中有個能消除鬼物對將士們影響的天師,更是減去了他的顧慮。
殿下憐惜他們的性命,不惜放棄一部分防線,可他們卻不能陷殿下於不義。
北洲邊境的每一寸地,將來都會是太子殿下的領土,他趙義,誓要守衛大衡,守衛殿下的子民
祁淨遠看了全程,知曉了趙義的打算。
他將消息傳回褚沅那邊,苦笑道“趙將軍啊,你這是要累死老夫不成”
早知道他就不將真實情況告知趙義了,他這樣一攪和,怕是打亂了太子殿下原本的安排
另外一邊,歸琅從褚沅那兒得到了消息。
他聽到的一瞬間卻是有些恍然,這就是卦象中所說的波折
“通知呂都尉,全軍加速前行。”
候在馬車旁邊的手下聽令後立即策馬,前去傳達命令。
“殿下,祁家主那邊應當如何回覆”褚沅握着玄機三錢,模樣緊張。
歸琅回頭,說道“讓他不必攔了,盡力即可。”
“可他們若遇到嗔鬼”
“嗔鬼不會這麼快出來,他們暫且還遇不到。”
“殿下此話何解”
歸琅耐心答道“邊境出現的鬼域與冥界有部分相似,若吾猜得沒錯,其所遵循的規則亦有相似之處。”
“兵滅而將出,將亡而帥現。嗔鬼本體應爲帥,而祁淨遠他們即使面對嗔鬼轉化造就的將,也難以招架。”
褚沅對於兵死將出的規則似懂非懂,卻因此明白了另一點,“殿下,您之前一直下令讓朔北軍撤退,是怕他們除了那些鬼屍後,遇到擁有嗔鬼鬼氣的邪祟”
朔北有二十萬大軍,若是教給他們方法,用火箭去燒,也未必不能除掉那些能“死裏復活”的敵人。
但遇到嗔鬼就不一樣了,即使是一點鬼氣,也能殺人於無形。
如果朔北軍那邊按着太子殿下的命令一直後退,雖然鬼屍會越來越多,鬼域也漸漸擴大,但朔北軍將士的性命卻是無礙。
等鬼屍接近平川城時,太子殿下也到了,以殿下的仙人本質,再加上傳國玉璽,到那時該跑的是那些鬼物纔對。
只是如今朔北軍那邊在看到寸草不生的鬼域後急了,加上有祁淨遠救回瘋了的士兵,讓他們有了底氣,想要打回去。
褚沅想清這些也只是一瞬間,“殿下若再次下令,想來朔北軍也是會聽的。”
只要讓趙義知曉是他親自再次下令,趙義一定會退。
歸琅卻不願意這樣做,淡淡道“這般也好不戰而退終歸損銳氣。”
這時,護軍都尉呂洪因聽到歸琅讓手下傳的命令,騎着馬來到了這邊。
呂洪此人生得五大六粗,走在路上可以嚇哭小孩,然而他爲人卻是兢兢業業,如霆如雷。
一番禮節性的問好後,他表示遵照命令吩咐下去了,又小心地詢問是否是邊境戰局有了變故。
歸琅讓他不必憂心,又讓他待隊伍停下休整時再來找他。
呂洪於是不再多問,騎馬回到原位。
行軍十里一休整,呂洪記着命令尋到了太子殿下那兒,然後在聽到太子殿下說的話後整個人都懵了。
“殿下您說您要獨自一人率先趕到平川城”
“都尉行事謹慎,顧慮周全,有都尉主事,本宮離開後也能放心。”
“殿下這這不合規矩啊”呂洪額頭汗都冒出來了,又找不出其他話來勸太子殿下改變決定。
歸琅看着他的樣子,又說道“若有事情拿不定主意,可去討教姓褚的那位天師,他心思靈巧,且極擅卜算,可幫忙出主意。”
呂洪只當是太子殿下留了什麼話給那天師,應了下來,臉色仍然顯得僵硬。
他還有許多問題想詢問清楚,以免殿下走後他行事出了差錯。
可他還未問出口,便聽見一聲哨聲。
擡頭後,他看見太子殿下翻身上了一匹飛奔而來的雪白神駿的馬,轉身離去。
“殿下這會兒是要去哪”
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略顯虛弱的詢問,原來是楚御史找了過來,他遠遠看見太子殿下在這兒,卻又一次沒趕上。
呂洪都有些佩服了,這楚御史身子骨瘦弱,又常坐車暈眩,卻仍不吭一聲地撐着,而且一緩過神來就想尋太子殿下,可謂極具毅力。
他回答道“殿下有事離開片刻,具體並未告知。”
呂洪不擅長說謊,他一看楚世忠表情,就知道對方看破了他扯的謊話。
只是沒想到楚御史反應比較迅速,跑到樹邊,解開一匹馬,騎着追了過去,整個人搖搖晃晃,馬又跑得十分快,驚得呂洪在後面大喊
“楚大人你這是做什麼快勒馬下來”
歸琅因爲不想引起將士們注意,這一段路程都是慢悠悠的,並未走遠。
所以他聽到動靜後,回頭看見了快要被馬甩出去的楚御史,以及後面邊追邊喊的呂洪。
歸琅取出骨哨,吹了一道長音,用哨聲將意念傳達給了楚御史的那匹馬。
原本有些受驚的馬瞬間安穩了下來,聽話地載着馬上的人往回走。
楚御史半吊子的騎術壓根沒法讓它調頭繼續追。
呂洪大鬆一口氣,連忙將楚御史扶了下來。
他心想這楚御史估計就是殿下離開後他最大的麻煩了。
歸琅將骨哨收起來,輕輕摸了一下白色的鬃毛,低聲說道“追雲,接下來要辛苦你了。”
白馬追雲揚起頭,動了動耳朵,神態歡快,疾馳而去。
雪松坡前,戰火連天。
朔北軍打了一場勝戰,一掃陰霾之氣。
戰後,祁淨遠在一口大缸前,給士兵們挨個兒倒他施過法術的水。
這段時間他們對祁淨遠也是比較熟了,就有士兵開玩笑道
“老道長以往打了勝戰都是大碗喝酒,如今卻是要喝你這凍牙還沒味道的冷水。”
祁淨遠一擡頭,就看見一張年輕英武的臉,臉上還帶着灰,笑得眉飛色舞,眸若星辰。
“我這水可是能驅邪保命的好東西,來趕緊喝了還有不少人呢”
那士兵接過後一飲而盡,還嚼了幾塊冰,他那被凍着的表情讓旁邊的人紛紛大笑。
他們一口一個老道長喊着,讓他趕緊打碗水讓他們試試,嬉笑着說沒本事的纔會被一碗水凍到。
趙義正巧經過,從後面踹了那笑得最大聲的一腳,“嬉皮笑臉,沒個正形,這位老先生是當朝國師,喊什麼老道長”
他手下的兵卻並不怕他,還問他喝了沒,待他走後,又喊起了老道長。
趙義在不遠處回頭看着他們,臉上難得地露了一絲笑。
接下來的時日裏,朔北軍對付那些鬼物逐漸得心應手,情形大好。
面對沒腦子的敵人,他們僅有的對未知的恐懼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祁淨遠卻總是無端地感到心悸,他看着遠處幽深昏暗的鬼域,覺得其中彷彿蘊藏在醞釀着什麼災禍。
嗔鬼遲遲沒有露出蹤跡,他是否應該讓他們停下
可即使他出言阻止,他們也不會聽,而且太子殿下也是放任的態度。
趙義又派人來喊他了,祁淨遠趕了過去,忙碌得沒有心思多想。
沒過多久,雪松坡附近的鬼軍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祁淨遠隨軍指點他們處理戰場,卻忽然看到了遠處極速變得陰暗的天空。
鬼氣而且是極其重的鬼氣,形成了肉眼可見的陰雲,壓了過來。
他當即大喊“撤退離開這兒”
“快撤”
趙義見狀迅速撤兵,衆人有序往回跑。
而祁淨遠也沒停着,手速極快地結印施咒。只見他清叱一聲,“晴如雷電,光耀八極”
壓過來的陰雲頓時一滯,退回了鬼域內。
“國師你這招真厲害”
“國師大人太厲害了”
“能教咱一招半招不,這樣以後我遇到那黑漆漆的,就錘扁他”
與祁淨遠最爲熟悉的幾個將士在旁邊七嘴八舌地誇讚。
祁淨遠卻是抹了把汗,“你們這羣混小子別擋着路,我有事找趙將軍商量。”
這幾人瞬間老實了,然而在祁淨遠離開後,又討論了起來。
“你們有誰瞧見那烏雲後的傢伙沒”
“都忙着跑誰有心思回頭看啊。”
“小爺我可是看見了”樣貌英武的青年拍着胸脯,跟夥伴吹噓,“那後面可是個大傢伙有興都的城牆那麼高烏漆麻黑的,看一眼就讓人慎得慌”
“謝星河你又在說大話,我們纔不信你能看見”
“對以前你還吹你和太子殿下是表兄弟呢”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謝星河從不作假”
“咦”衆人紛紛覺得他說大話不害臊。
祁淨遠找到趙義,跟他說了新出現的鬼物的厲害之處。
它的鬼氣混雜着許多嗔鬼鬼氣,肯定與嗔鬼有關,這不是他們能對付的東西。
趙義面色凝重,想問個清楚,卻見祁淨遠忽然吐血,瞬間神色大變,“國師你這是怎麼了快把軍醫喊過來”
祁淨遠伸出手阻攔,解釋道“這是剛纔那個法術的反噬,無需軍醫,緩緩就好”
眼看祁淨遠只跟那鬼物過了一招,便反噬受傷了,趙義也知曉了那鬼物的厲害,下令撤回營地。
然而在那新鬼物出現後,鬼域擴張更爲迅速了,又有新的鬼軍出現,逐漸逼近了平川城。
朔北軍是真的退到平川城前了,退無可退。
不退,便只能戰
趙義親自爲先鋒,衝在了最前面。
殺鬼斬屍,熱血沸騰。
可當那個可怕的鬼物出現在戰場時,許多將士彷彿被潑了冷水,甚至有瞬間的絕望。
這真的是凡人可以對抗的怪物嗎
龐大到有城牆那樣高的身軀,鬼氣形成的鎧甲,出現時陰雲密佈遮蔽天日。
它沒有臉,整個身體是由戰場的枯骨朽屍拼接而成,甚至因爲朔北軍焚燒了太多屍體,它的左半邊身軀看上去如灰燼粘合一般
冰雪消失,樹木化灰。這鬼物一揮手,就是極大的動靜。
戰馬全被驚跑了,有的甚至直接被嚇死倒地。
士兵們退到了邊上,而趙義在前面一動不動,如同一杆旗幟,屹立不倒,仰頭看着這龐大的鬼物。
鬼物始終處於憤怒的狀態,鬼氣所過之處,變得與它後面的鬼域無異。
“醜傢伙喫小爺一刀”
在許多人被鬼物嚇得失色時,謝星河偷偷靠近,朝着它擲出一把長刀。
雖然成功紮在了那鬼物身上,但對方毫不在意,長刀也很快被它身上的鬼氣腐蝕,只剩下一個刀柄掉落在地。
祁淨遠手按在了眉心,準備了很久的法術藉着天目施展了出來。
與此同時,趙義如事前商議的一般,取出雷擊桃木劍,衝了過去。
法術融掉了鬼物的頭顱以及大半個身軀,桃木劍上刻畫的符咒也起了作用,化出巨大的劍影,橫斬而下。
鬼物憤怒地嚎叫,倒下。
衆人以爲擊倒了這鬼物,正欲歡呼。
祁淨遠神色大變,“趙將軍小心”
地上升起了無數灰燼與屍塊,那鬼物居然藉着嗔鬼的鬼氣粘合,再次“活”了過來。
它一隻手朝趙義壓過去,喊道“你們該死”
沉重可怖的聲音放倒了一大片士兵,趙義武藝高強,勉強借着法器桃木劍周旋。
祁淨遠給他加持各種法術,可他因爲之前那一個術,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趙將軍退吧”
祁淨遠心下一狠,打算找準時機,使出他那個一生只能用一次的絕命之法。
趙義沒有退,憑藉着武藝與常人難以想象的意志,竟然再次傷到了對方。
不過誰都能看出來,他已經是強弓末弩。
“將軍你先走我來攔它”
謝星河居然還能有膽量往這邊靠,想要接替趙義,讓他能活下去。
而這時鬼物已經徹底怒了,鬼氣澎湃,想要抹去腳下所有“小蟲子”。
它因怒氣力量再一次暴漲,幾乎已經成爲了另一個嗔鬼。
幾乎所有清醒着的人都絕望了
“將軍”
桃木劍被鬼爪折斷,趙義也即將被那鬼爪碾碎。
祁淨遠正準備燃命施術,這時一支箭忽然出現,將鬼氣撕裂,紮在了鬼物身上。
普普通通的羽箭,卻直接將那鬼物整個鬼爪融化,周邊的鬼氣迅速收縮修補,也未能將其補好。
緊接着又是一箭,風馳電掣,在鬼物身上射出了一個大洞。
“怎麼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鬼物十分混亂,抓着地上的鬼屍碾碎了往身上那個大洞填,卻依舊修補不好。
謝星河朝着箭飛過來的方向,看見一人騎着白馬從城門過來,手中拿着弓箭,正是對方射出了這兩箭。
他看不清臉,卻因着氣勢認了出來,“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來了”
朔北軍中還醒着的人瞬間一震,絕望散去,跟着激動喊着。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殺了那鬼東西”
歸琅長髮被寒風吹起,眼睫都沾上了雪花,他神色冷凝,往弦上同時搭了三根白羽箭,挽弓對準了鬼物,然後乾淨利落地鬆弦。
鬼氣剎那間四分五裂,陰雲退去。
鬼物真正的本體被幾箭滅殺了,那拼湊形成的龐大身軀隨着巨響聲坍塌,變成了一個屍骨堆。
陰雲散去後,光重新照在衆人身上,劫後重生的將士們高呼着太子殿下。,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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