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边又大脑空白了一瞬，眼皮跟着颤了颤，沉默片刻，问：“你不是回去了嗎？”
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发颤，但很好笑的是，他居然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怕打扰到裡面正在亲昵的人。
“来借用卫生间。”沈星野一边回答他，一边把他拉到走廊尽头，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哥他……”
边又现在根本沒想過卫生间不止是后台這裡有，他迟缓地嗯了声，朝沈星野笑了笑，语气轻松：“你先回去吧。”
沈星野是沈渡弟弟，撞上這种场面实属意外，他也不想让他们兄弟俩之间搞得有些难堪。
他动了动被沈星野抓着的胳膊，感觉沈星野力气有些大，叹了声气：“你先把我放开，沈星野。”
他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沈星野，不過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边又出神地想着，在沈星野松手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点，和他拉开距离，抬起头，努力装成沒什么事的样子，“你就当沒看见吧。”
沈星野皱起了眉。
边又的反应太平静了，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他低头盯着边又的眼睛，忍不住问：“你会和我哥分手嗎？”
当弟弟的可能会站在自己哥哥那边吧？
“你怎么又在发呆啊边又？”尤然伸手在边又眼前晃了晃，看了眼边又一個字沒写的笔记本，一般理论课边又都会很认真地做笔记，尤然沒见過比他還认真做笔记的舞蹈生了。
他這一句话，完全分清了他和沈渡，還有他和沈星野之间的关系。
一边给经理回拨了回去，起身出门。
休息室裡，沈渡松开白南的腰，“下去。”
和边又這個人一样，明明是华丽的外表，底下却平淡如水。
白南和边又完全不是一個性格。
边又乱糟糟地思考着，沒法分析沈星野此刻的语气，他沒摇头也沒点头，只是平静地說：“這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事情，你先回去，我会处理的。”
不能太急，他想。
边又突然觉得有些搞笑，其实沈渡說了什么他也沒太仔细听，他也沒再看白南，沒什么心思看，他并不喜歡這种场面。
怎么也沒想過会遇到這种事情，他沒有应对的办法。
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语气。
等沈渡說完那些蹩脚的话后，边又模糊地应了声，在沈渡陌生的、惊慌的表情中安静地提出：“沈渡，我們分手吧。”
边又也看见了沈渡。
這确实是他和沈渡之间的事情，沈星野只是恰好撞上而已，边又并不想让沈星野也参与。
沈渡被他說得沉默了一会儿，扣好自己的队服扣子，看了眼時間才发现经理给他打了两個电话，他一边告诉白南：“你可以走了，我一会儿還得回去复盘。”
沈渡哑了声，片刻后，连他自己都不确信地說：“……几個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宝贝……你给我個解释的机会，我只是……”
边又总是這样，对什么都平平淡淡的样子，就连质问的语气都很平淡，让人感觉不到在意。
“怎么翻脸不认人啊你？”白南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从他身上爬下来，“我還是特意来安慰你的，你看你男朋友就不知道這样安慰你。”
边又静静听他說着，看向休息室门口，白南站在那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宝贝，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說……”他的语气也很慌乱。
边又不理他，自顾自继续问：“多久了？”
沒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感觉，沈渡突然变得很陌生。
边又慢慢垂下了眼，自嘲似的往上勾了勾唇角。
他看见沈渡神色慌乱地挂断电话，拉扯着衣服，关上了休息室的门，慌慌张张朝自己跑過来。
边又收過很多情书，所以他也沒太把沈渡放在心上，但沈渡后来很频繁地出现在他生活裡，追了他三年，为他做過很多事。
边又瞬间回過神来，下意识扯了個慌：“太困了。”
沈渡追了边又三年。
边又记得第一次认识沈渡的时候，是在舞蹈教室，沈渡给他递了封情书。
他很平静，平静到令人恼火的程度，本来懊恼的沈渡心底突然也窜上了无名火，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边又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他张了张嘴，還沒发出声音，边又已经越過他身侧，由衷祝福：“比赛顺利。”
边又胡乱地嗯了声。
像在看戏。
男生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白南总是精心打扮出门不一样，但不管怎么穿，边又总是人群裡最吸引的人那個。
“边又来找你了，你人在哪儿？我說你可别给我搞翻车了……”经理斥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渡一條腿刚踏出休息室，下意识朝抬头，看见了站在尽头的边又。
沈星野绷紧了神色，“我也看见了。”
“沈渡，我只是在问你，多久了？”
“需要帮忙可以找我，边又哥。”沈星野垂下眼，掩饰住自己晦暗神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
边又嗯了声，断了沈渡的话，他抬起眼看着沈渡的眼睛问：“结束了嗎？”
沈星野一走边又脑子更乱了，休息室裡面的人還沒出来，边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问的什么，沈渡一下子就明白了，连忙道：“你听我解释……”
“沒睡好嗎？昨天你什么时候回去的？”尤然昨晚沒回去。
“记不太清了。”
“好吧。”尤然沒怀疑他话裡的真实性，就是感觉边又状态不太对，唔了声，提醒他：“你手机一直在震。”
边又嗯了声，沒看，不用看都知道是沈渡的消息。
从昨晚回去开始，沈渡就一直在给他发消息。
很奇怪，以前他怎么沒這么多時間。
“去食堂吃饭？”恰好下课铃打响，边又跟平常一样询问。
正值高峰期，食堂人多得厉害，好不容易才等到個位置，尤然一看边又点了好几個菜，不由惊了：“你今天吃這么多？”
他总觉得奇怪，感觉边又有什么事瞒着他，但边又這個人，如果他不想說的事情，别人是问不出来的。
边又吃饭的时候一直很安静，不過他放在旁边的手机不安静，一直在震动，他们這個位置也不安静，老有人来问能不能拼桌，尤然都给拒绝了，边又不管，边又只管吃饭。
“這裡能坐嗎？”又来一個，尤然刚想不耐烦地拒绝，感觉這人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看，居然是沈星野。
尤然說：“可以。”
“谢谢。”沈星野坐了下来，边又依然沒抬头。
尤然好奇地问：“你们体院的食堂很难吃嗎？怎么跑這裡来？”
舞蹈学院的食堂离体院還是有段距离的。
沈星野看着边又說：“有事找边又哥，但他沒回消息，就過来碰碰运气。”
听见自己名字，边又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礼貌地說：“抱歉，沒看消息。”话虽這么說，他還是沒看手机，继续很安静地吃饭，安静到不正常了。
尤然：“？”
尤然感觉他和沈星野之间怪怪的，看看边又，又看看沈星野。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星野不在意地笑了下：“還好我运气不错。”
尤然哦了声，捅了捅边又胳膊：“我吃完了，你们有事，你们先聊？”
尤然感觉自己挺多余的，看起来他俩确实有事需要解决。
边又随意地应了句好，在尤然离开后他也吃完了，沒看沈星野。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前男友的弟弟相处。
也不知道沈星野来干什么，找他什么事？
避免尴尬，他還是看了眼手机消息。
沈渡发的消息太多了，他的手机卡顿了一下，不小心点到了一條语音。
沈渡语气很卑微地說：“宝贝，你理我一下，我给你买了件衣服很适合你，我给你送過来？”
边又眉头皱了一下，還沒来得及退出微信，就听见沈星野问：“边又哥，你们沒有分手？”
边又有些烦躁地抿了抿唇，“這和你沒什么关系。”
他并不想和沈星野提這件事。
边又是個很有边界感的人，他喜歡把情绪藏起来，藏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对谁都一样。
也许曾经沈渡是個例外，但其实他也沒得到多少例外。
沈星野绷紧了手臂肌肉，“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边又更烦了，他闭了闭眼，忍着脾气：“我說過了，這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事。”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气氛变得沉寂。
沈星野很轻地扯了下唇角，“是我太冒昧了嗎？”
“還是你不想分手？哪怕看见那种场面，你都不想分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說出這种类似于质问的话来，边又愣了一下，突然感觉這和他所想的，沈星野也许是站在沈渡那边的想法并不一样。
“沈渡很好嗎？”
這是边又第一次听沈星野连名带名地称呼沈渡，他之前一直称沈渡为哥。
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由沈星野问出来，总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应该站在沈渡那边。
边又又沉默下来，沈星野自嘲似的笑了声，“我连朋友都不是对不对，所以不配過问這些……你和我哥分手的话，你要把我好友删了是嗎？”他像在自问自答：“算了。”
声音有些低，好像是說给他自己听的，但边又也听见了。
一时之间，边又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沈星野站了起来，他收走了自己的餐盘，连带着边又的也一并收走，還和边又道了别，“我先走了，边又哥。”
留下边又一個人坐着。
桌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手机還在震动着，他打开看了眼，沒看沈渡的消息，而是看了沈星野的。
沈星野给他发的是：边又哥，你心情還好嗎？
边又哥，把我哥甩了吧，他不配。
边又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吃顿饭吧？
边又紧紧抿住了唇。
他不仅误会了沈星野，可能還让沈星野不高兴了。
沈星野可能只是关心他，毕竟刚才那质问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這算是殃及无辜了。
其实应该沒关系的，边又想，他不怎么在意人际关系，更何况，沈星野现在已经是前男友的弟弟了，他们本来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但是他想起了沈星野问他，“你要把我好友删了是嗎”的时候，失落的语气。
沈星野一直挺爱笑的，可這句话听起来可怜巴巴。
半晌，边又叹了声气，给沈星野回了一條消息：不会删你，刚才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