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南方沒有詩(三)
你是冬天的火,夏天的冰!你那麼愛折騰,那麼讓人摸不着頭腦,那麼讓小爺我糟心。”/p
雅與俗參差交錯的詩句也只能從曲經年念出來了,那艘青瀾帆來不及返航歸墟,就押送着曲經年往極南邊的邙山去了。/p
甲板上的大鐵籠裏關押着身縛鐵鏈的曲經年,七十二地煞神情肅穆懸於空中。他們如一張大網般,將這艘青瀾的每個方位都封的死死的。/p
帶頭押送曲經年的是論武宮新任地魁,溫若筠。/p
曲經年在籠中笑着,這一路上,他都是笑着的。一天的功夫,這世上的酸甜苦辣都被他嚐了個夠,該流的淚都流了。這笑容,就留給生者吧。/p
曲經年擡起頭,他想看看太陽,看看雲。可有幾個人實在是不長眼,嚴嚴實實的把這大好風景給擋了起來。曲經年想讓他們讓讓邊,可又不想浪費這無謂的力氣,算了算了,曲經年挪了挪身子正要舒舒服服的躺下時,突然有人喊住了他:“經脈碎裂,躺下後,罡氣是會鬱結的。”/p
曲經年沒管他,徑直躺了下去。很痛,錐心的痛,但曲經年還是硬躺了下去。/p
“舒坦。”曲經年咧嘴道。/p
溫若筠笑了笑,將身子靠到了椅背上。/p
“此去邙山還有數十萬裏,你要是不和人說話,怕是沒到邙山,你就被憋死了。”溫若筠微笑道。/p
曲經年淡淡道:“我每日都對我心中的姑娘吟詩,自在快活。”/p
“那極好。”/p
溫若筠沉默了良久,又開口說道:“我不去幫你,是因爲我幫不了你。我也知道,你曲經年是顆砸不碎,捏不爛的銅豌豆。像你這樣渾不吝的人,上天也不敢收你。”/p
“是嗎?”被這痛楚折磨夠嗆的曲經年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他伸了個懶腰說道。/p
“你的那些在帝都的朋友,我會幫你照看着。你到了邙山也別想太多,安心遭雷劈就是了。”溫若筠脫口而出的幽默讓人覺得尷尬無語,曲經年不置可否。/p
“邙山位於大宛國與央國交界處,此次看守你的不僅有央國的邊境守軍,三十六個論武宮的地煞,還有位於邙山的四鐵劍宗。邙山主峯上有一根百鍊鋼柱,到時你應該就會被鎖在上面。每夜子時,萬里邙山便會天降霹靂,洗刷大地。這雷是會要人命的,不過只要你小心對待,學會應付二字,你這條小命還是能保住的。”溫若筠話音剛落,曲經年就說道:“別跟我提帝都,心煩。”/p
“心煩好,等你到了邙山,怕是每日都是提心吊膽。也沒有功夫胡思亂想,心煩意亂了。其實我也挺羨慕你的,你的仇人至少還活着,你還有機會親手將他們殺掉。”溫若筠的語氣頗爲感嘆。/p
曲經年來了興趣,溫若筠看起來像是個有往事的人,他的往事想來也頗爲有趣。/p
“那要怪你的仇人都是短命鬼。”曲經年道。/p
溫若筠搖了搖頭:“不,他們是我親手殺的。但是我劍法太高明,下手太利索,他們死的太痛快。當初我與他們結仇時,我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而他們已經是江湖上成名的劍客。當我練了一段時間劍法去找他們報仇時,我感覺自己的功力還和他們相去甚遠,所以我是從背後偷襲的他們。可我沒想到,那時我的劍法已經比他們高出了不少,所以當他們的頭還沒轉過來時,我已經將他們殺了。/p
那種滋味是很難受的,就像是我等了半天我最愛的豬肉餃子,他卻給我端上了一盤韭菜的。這種失落感是難以言喻的,所以我建議你復仇時,一定要面對着他們,把他們死前的眼神銘記於心,那才叫做復仇。”/p
又是溫氏幽默?應該不是,溫若筠說這話時,面容嚴肅,還有一些悲涼與失落。/p
曲經年能懂此刻的溫若筠,就像是兩人的經脈裏流動的都是復仇與怒火。學會將這種情緒埋在笑臉之下,溫若筠用了二十年,而曲經年只用了一天。/p
“礙眼。”曲經年突然指着擋住太陽那兩人說道。/p
“確實礙眼。”溫若筠剛想將兩人喊開,但又閉上了嘴,他笑道:“白費力氣,這些人跟木頭沒什麼兩樣。”/p
曲經年也笑道:“所見略同。”/p
溫若筠懶洋洋的靠着椅子,曲經年慵懶的靠着籠子。他們不約而同的注視着天上那兩人,儘管他們心裏都想讓這兩人走開,但誰都懶得說。/p
要是有一個人能這樣給我那苦命的老爹遮一遮太陽該多好。這個季節的駱陽,日頭有多毒,他比誰都清楚。曲經年雙眼模糊起來,恍然間,他看到了那個貪財粗鄙,愛唱大戲的曲正閣。他的嗓子很粗,但對他總是輕聲細語。他一毛不拔,但總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偷偷將裝着幾百兩銀子的大布袋放在廳堂的桌子上。/p
曲經年嗤笑了一聲,他心中腹誹道:“老爹,我是不孝順纔要遭雷劈。這麼一想,你當年也是個王八蛋。想你幹什麼,惹小爺我心煩。”曲經年手上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他不想也不敢再去想。令人痛苦的場面回憶起來總是清晰的可怕,而曾經溫暖的場景隱藏在痛苦之後,更添了一份冰冷。/p
隨後的一剎那間,刺眼的陽光如瀑布般猛然向曲經年襲來。原來是到了該換崗的時辰了,本來渴望陽光的二人,被這強光突然一照,皆異口同聲的罵了起來:“不長眼!”/p
啞然,溫若筠與曲經年對視一笑。/p
陽光下放肆大笑的少年,溫暖如流水。/p
帝都不會哭泣,只會喧鬧。/p
白頭老狗手握一把乾草遞給拴在馬棚裏的醜駱駝,那駱駝不肯喫,它已經許久沒喫過東西了。/p
白頭老狗尋思了一會兒,回憶起來,自從曲正閣被釘在駱陽城時,這駱駝便滴水沒有進過/p
“走吧,走吧。”白頭老狗解開了繮繩,那醜駱駝感激的瞧了他一眼便狂奔了出去。/p
太叔丹鳳心中暗道:“要是我不講規矩,就和你拜了把子了。”/p
曹府真是冷清,冷清到只剩下了一個小丫鬟裏外忙碌着。/p
老天真是戲耍人,已經憔悴的沒有人樣的曹軒德因爲浮腫看上去不瘦反而胖了一些。大廳裏坐着四個人,除了曹軒德,秦三娘俞青鳶與白芷也在。/p
曹軒德揉頭道:“只要經年沒死,我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會將他救出來。”/p
秦三孃的眼眶紅腫的嚇人,但此刻她卻平靜異常:“聽雨呢?”她突然問道。/p
曹軒德搖頭道:“孩子大了,管不了了。”他一說完,便頹然的朝椅背靠去。/p
四人再次沉默起來。/p
帝都城北的亂葬崗又添了座新墳,散亂的土石彷彿在斥責挖墳人的隨意。/p
一頭醜駱駝一路揚塵奔到了那座新墳之前,它朝那墳墓嗅了嗅,兩個大鼻孔上瞬間便沾滿了泥土。但它的目光卻透漏出欣喜,它猛將整個腦袋都扎入了土裏。/p
轟!/p
一具乾瘦狼狽的屍體,生生被它從墳裏叼了出來。隨後,它大頭一甩,將那屍體放到了背上。/p
它朝南奔去,再沒回過頭。/p
對着一面銅鏡,貼上花黃,摸上胭脂,抿一口細軟的紅紙。鏡中人,美的不可方物。/p
面容冷清的的女子拿起一根貓眼石簪給她戴上,“想好了?”/p
她點點頭,“我美嗎?”/p
“是花魁的料子。”/p
冷清的青石街道上,一個俏麗的少女手裏死死攥着一根糖葫蘆。那糖葫蘆被咬了一口,裏面的豆沙露了出來。那少女面容是憤恨的,哀傷的。/p
“你騙人,這帝都裏的糖葫蘆是苦的。像你這樣的人,就該被雷劈劈劈!”少女將那糖葫蘆扔在地上,她早已淚流滿面。/p
殘陽如血,野鴨齊飛。/p
封泠安靜的坐在屋檐下,她將自己身上的鈴鐺全都摘下掛在了門框上,風一吹,叮叮噹噹。/p
如果我是藤蔓,我會緊緊纏住你的腰肢,你的手臂。如果我是藤蔓,我會偷偷鑽進你的窗子,親吻你的紅脣,你的秀。/p
我愛你,從南到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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