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柳公子與刀花魁(二)
那掌櫃耷拉着眼皮,摸了摸小鬍子。他大咧咧的坐下,只瞅了柳如永一眼便把頭扭了過去,他頭上插的那朵大紅牡丹花也跟着顫了顫。/p
那掌櫃長得並不難看,但人到了這三十多歲的年紀還這般打扮,未免給人一種油膩的感覺。/p
他用兩根手指捏起那爛衣服,一股腥味迎面撲去,他隨手將那衣服就扔到了地上,“來,糊弄傻子了?”/p
柳如永見掌櫃出來了,當即微笑道:“書生只是拋磚引玉而已,這爛衣服莫說是一百兩銀子,就算是半個銅板也不值的。我是以當衣服爲名引掌櫃出來,來當詞的。”/p
“哦?”/p
柳如永道:“我這詞對掌櫃有大用,收掌櫃一百兩銀子,值得。”/p
那掌櫃輕笑了聲,說道:“念來聽聽。”/p
柳如永只是笑,也不說話。掌櫃明白他心思,對那婢女擺了擺手。那婢女轉身從櫃檯取了一錠五十兩的銀子走了出來。那掌櫃掂了掂銀子,分量十足,壓手。/p
他將銀子推到柳如永面前道:“唸吧。”/p
柳如永也不嫌硌得慌,笑呵呵的將銀子塞進了內衫裏。滿堂客人都眼巴巴的瞅着他,他們都想看看這狗嘴裏到底能吐出什麼象牙。/p
柳如永將身子鬆垮到椅子裏,可別說,這封家典當鋪子裏的椅子,比他家那大炕要舒服許多。/p
過了半晌,他纔將自己要當的詞緩緩吟了出來:“隱君仙裔,帥垣佳配。誰似碩人清貴。幾番鸞誥自天來,森綠綬,綵衣當砌。蓮開十丈,蓂留十莢,遲十日,瑤池秋至。殷勤祝壽指蟠桃,更重數,三千餘歲。”柳如永念詞時聲調抑揚頓挫,嗓音洪亮。/p
鋪子裏坐着的客人雖大多都沒聽懂,但還是裝出一副沉思的模樣。而那掌櫃的表情不鹹不淡,自始至終都沒變過。甚至在柳如永念詞的時候,他還打了兩個哈欠。/p
而那婢女則突然朗聲道:“好!”/p
這一個好字一出,在座之人回過味兒來,紛紛點頭稱好。那掌櫃立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再拿五十兩銀子。”/p
等銀子拿來了,柳如永頗爲歡喜的接下,昂着頭大步走了出去。/p
他剛走,那婢女就對掌櫃說道:“鄭爺,你是否也覺得這詞好。”/p
“噢,他剛纔說了些什麼?”掌櫃突然笑了起來:“咱們封家也不缺那一二百兩銀子,就當是打叫花子了。”/p
那婢女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嬌嗔道:“那窮酸書生剛纔唸的可是一絕佳的賀壽詞,你也不想想,過兩日是什麼日子。”/p
那掌櫃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可把剛纔這詞給記下了?”/p
婢女笑了笑,嘟嘴道:“都給你記着呢。”/p
看着這兩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打情罵俏,絲毫不避諱,衆人把頭都自覺的歪了過去。/p
無它,這位掌櫃也是爲老熟人,乃是流蘇親封的天狼軍大元帥,鄭遠。這鄭遠自從進了封家那是如魚得水,封家大爺因爲生意去了南邊。現在帝都封家的生意雖說是封老太在把持,但這真正幹活主事的卻是這鄭遠。/p
這些來封家典當鋪子的人雖然人模狗樣,但實則都是一屁股債。來這裏無非是想從鄭遠這位財神爺身上撈一些銀子,他在這裏做什麼,又有誰敢說句不是。/p
鄭遠翹起一邊嘴角,油膩又自以爲邪魅的看着那婢女。那健碩的手臂早早就將那盈盈一握的小蠻腰給摟在了臂懷裏,他颳了刮那婢女小巧玲瓏的鼻子,“該好好賞你。”/p
說罷,隨着那女子的一聲尖叫,鄭遠就將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那婢女羞斥着不停用粉拳敲打鄭遠的胸口,而鄭遠則仰天長笑則抱着她走進了用屏風隔開的內室。/p
屏風映出來的人影上下襬動,聽着從那裏面傳來的呵哧聲,就連最粗糙的漢子也不禁臉色微紅。/p
有了銀子的柳書生,先拿出二十兩銀子置辦了一身光鮮衣服,雖然不貴,但勝在料子結實。/p
柳如永繫好腰帶,在那大銅鏡前照了照。脖子上掛着皮尺的裁縫先生嘖嘖道:“公子好生俊俏,這衣服穿着公子身上,好生的得體。”/p
柳如永頗爲滿意的點點頭,對那裁縫說道:“去,那拿三十兩銀子。二十兩給我做個上好的包,料子要錦州的。剩下十兩賞你了。順便再將那五十兩銀子全給我破成碎銀銅錢,一併裝在袋子裏。”/p
那裁縫樂呵呵的道了個是,隨後便忙不迭的去做袋子了。裁縫手藝好,沒片刻的功夫,一個袋子便做好了。/p
這一百兩的銀子拿在手裏雖然喫力,但還能拿的動。但這五十兩銀子換成銅錢碎銀後,竟然變成了二百餘兩。柳如永一手沒拎起來,他又將那袋子重重的放下對裁縫道:“去外面攔輛馬車,本公子要去北城煙花樓!”/p
太陽升起來,又落下。它沉到西邊濺起了隱藏在遙遠虛空中紅海的水,天邊是無盡的紅暈。/p
柳如永掀開簾子,看着昏黃街上彳亍的行人,還有路邊店鋪前被染紅的一行幡子。他輕輕嘆道:“車輪行過之處,皆是流連忘返。”/p
他不禁又想起了刀花魁的音容笑貌。柳如永搞不清楚,自己爲何會如此迷戀這個刀花魁。是因爲她那傾國之姿,還是因爲她身上那獨特的氣質。柳如永不知道,因爲迄今爲止,他連一句話都沒與那刀花魁說過。/p
“今天應該是個好機會。”柳如永微笑自語。/p
萬盞紅燈在琥珀般的夜色下飄蕩着,太陽沉下去,但天還算通透。尤其是那一塊塊黑中泛紅的雲彩,輪廓明顯。/p
北城還是那個北城,胭脂味沖天而起的地方。但在這個時刻,那在人羣中歡笑的女子,臉上也會有一絲絲的肅穆。/p
煙花樓的飛檐上,一位絕色女子佩刀而立,她望着下面熙攘的人羣,萬家的燈火面容淡雅。/p
“你在想些什麼?”/p
白衣勝雪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她輕啓朱脣,如是說道。/p
“還要殺多少人。”/p
白衣女子掐了掐手指,淡淡道:“差的早。你要知道,煙花樓雖是洪天宗的分舵。但煙花樓的人想進洪天宗卻沒那麼容易,十二祭奠,四皇,宗主,長老堂。洪天宗在明面上的人永遠都只有十七個,你想進洪天宗,不僅要殺夠人,還要等那十七人有人退居到長老堂後,空出人來,你才能進。”/p
她神色有些落寞,眼底好似結出了寒霜。/p
“不過今年應該會容易些,李槐襟升入四皇,十二祭奠空出了一人。宗內爲了儘快補這個大祭奠的缺,在各地分舵都下了一份黑冊。冊子上共有一百三十七位宗內必殺的人物,宗裏有話,誰先殺夠二十個。今年這洪天宗的缺,就讓誰來補。”白衣女子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今晚,這名單上的一位就會來煙花樓。樓裏的白袖刺客也不少,誰都想攬這差事,但我還是壓了下來,讓你來動手。”/p
她看看那白衣女子,輕輕道:“謝謝。”她心裏也是有些驚訝的,白衣女子的話,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她以前,是個清冷的人。/p
突然她釋然,她不是從前的雪姑,自己也不再是從前的良人。/p
“誰會來。”/p
“古河,吏部侍郎,也是常家的死忠。”/p
“最近樓裏的任務好像大多都與常家有關。”良人道。/p
“雖不知道主顧是誰,但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應該是南山黨,買的命。”雪姑道。/p
良人問道:“雪姐姐,那你知不知道。曾經南山黨的人,曾花大價錢買李槐襟動手,讓他去歸墟一事?”/p
雪姑搖了搖頭:“洪天宗的事,我們分舵是無權知道的。”/p
良人點頭,沒再言語。/p
北城街頭出現奇特的一幕,一個老和尚正追着一個算命道士在煙花巷子裏狂奔。/p
那道士一臉驚恐,連蹦帶叫。老和尚則一邊追一邊喊:“師侄,等等我!”/p
那道士抱着算命幡子大喊道:“諸位!看看這個不要臉的!一個和尚非要認一個道士做師侄!”/p
那和尚窮追不捨,道士突然來了主意。他猛的一拍手,忽而,一陣狂風襲來,那些身着輕薄的女子,衣衫全都被掀了起來。/p
一片白花花的皮肉顯露出來,老和尚趕緊閉上了雙眼,連呼了幾聲阿彌陀佛。等他再睜開雙眼時,那道士早已沒了蹤影。/p
這陣怪風颳的極大,北城那十萬盞大紅燈籠全都飛到了空中。萬千紅燈飛揚,飄飄灑灑。/p
那在燈籠飛舞中靜立的兩位女子,宛如燦爛的花朵,在這燦爛中,等待開到荼靡。/p
“你要小心的不光是古河身邊的那些護衛高手,更要注意樓裏的那些白袖刺客。她們可是最不願意看到你做成這筆生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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