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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潜民街

作者:尹紫电
菲尔德一指温特斯:“這是新来的见习生。” 然后又一指莫裡茨:“這是我的副官,不過你们好像认识……原来如此,莫裡茨之前神神秘秘告假是去接你们?” “莫裡茨少校,還有雷顿少将。” 楼下开门的那位老妇人听到了楼上拆门的响声,走上来看看什么情况。 “沃伦太太,還要麻烦你再請人来修门了。”菲尔德递给了沃伦太太几枚小银币,沃伦太太什么也沒问就收下了,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 中校又递给了沃伦太太一小袋钱,拜托她去找四邻八舍照着三個军官的身形买几件旧衣服和旧靴子。 而莫裡茨少校则起床从书桌抽屉裡翻出了纸笔和墨水瓶,温特斯充当抄写员,三個人說、写并用交流起来。 对于菲尔德而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副官被派去联省出差,陆军将其视为一项秘密任务,他還以为莫裡茨一直在家养病。 当中校得知少校是被自己的法术震破了耳膜时笑得前仰后合。 但当他发现温特斯和菲尔德居然都是现场目击者,就把他蒙在鼓裡时,表情又变得很复杂。 他的脸上是一种“你们居然背着我成立小团体”的错愕神情。 這其实都要怪莫裡茨少校的那句“秘密讨论”。 不過现在菲尔德沒有時間仔细询问,他還有更要紧的事情。 “本事還在嗎?”菲尔德问。 莫裡茨少校睡眼惺忪地从床垫下摸出来一枚银币。下一秒,伴随着尖细破空声,他手中的银币消失了,书桌上的酒瓶应声而碎,酒瓶后的木制墙壁上多了個窟窿。 “起床跟我走。” 莫裡茨少校揉了揉脖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那也得先让我洗個澡吧?” “用不着,去潜民街,你這邋遢鬼的德行正好。”菲尔德中校冷笑着說:“你這副皮囊,再弄干净点就只能扮男娼了。” ————割———— 潜民街說是一條街,但其实覆盖的面积并不比海蓝城城区小。 海蓝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帝国时代,海蓝[Vus]這個名字便是来自于上古语。 這座城市数次毁于战火和天灾,又数次重建,今天的海蓝城的地面之下,就是旧城市的遗址。 古人为這座城市了留下了两样遗产:一套供水系统,和一套下水系统。 其中供水系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效力,只剩下了一些高架水渠的遗迹作为古文明的残骸,孤零零地伫立在郊外。 但下水系统至今仍在忠实地履行着当初设计时的职能。 虽然城市的主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负责清理下水系统淤积的疏通官一职却被保留了下来。海蓝城旧下水系统一直有人维护,才沒有像圭土城的旧下水系统那样堵死后被废弃。 而且每逢有识之士掌管城市时,都会在古人的旧下水系统上增增补补,以适应海蓝城日益增长的人口。 修来修去,海蓝城的下水系统最后成了一座迷宫,谁也不知道裡面有多少被遗忘的小径和通道,也不知道這套下水系统究竟能去往何处。 所以這套为海蓝城“藏污纳垢”的下水系统,真的变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小偷、走私者、杀人犯、恶魔信徒,形形色色的人混迹在此处。 绝无可能在市面上发卖的货物在這裡交易,人类最丑陋的欲望也能在這裡得到满足。 海蓝市执政议会对此无可奈何,出动卫兵清剿,老鼠们就逃之夭夭,消失在各种不在图纸上的小径和管道中。等卫兵撤出下水系统,老鼠们又从阴沟裡冒了出来,重新聚集在此处。 所以海蓝城的下水系统又被称为潜民街,阳光下的公权力和只能生活在暗处的老鼠在這裡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动态平衡。 温特斯换上了一套脏兮兮的麻布袍子和斗篷,戴着猫脸面具,扶着菲尔德中校借给他的杜萨克弯刀,跟在两位校官的后面。 菲尔德中校粗中有细,不仅让莫裡茨太太的房东弄衣服,還让她弄来了几双鞋子。三個军官走在一起已经够扎眼了,要是再穿上军靴,恐怕一眼就会露馅。 不過仓促间找来的鞋子总归不会很合脚,温特斯穿着的這双靴子就偏小,挤得他有些痛。 三人把马留在了莫裡茨少校的寓所,由菲尔德中校带路,从东城区的木匠桥旁边的梯子下到了河道干岸,来到了一個约么有一人高的排水管道前。 中校用燃火术点着火把,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莫裡茨少校看到温特斯略显紧张地握着刀柄,轻声宽慰温特斯道:“沒事,潜民街其实沒什么危险,還有不少便宜货可买。放松点,你现在這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军人。” 說完,莫裡茨少校第二個走了进去。 温特斯活动了活动肩膀,以尽量自然的步伐进入了排水管道。 這座排水管道约有两米多宽,砖石结构。大半宽度留给了水道,水在火把的光亮下显得黑漆漆地,看不出有多深。 管道边缘修了一條能容一人行走的小路,原本应该是留给清淤工人们行走。 三人沉默地走着,左拐右拐,不知走了多久。但温特斯数着经過了十二個分岔口时,他开始隐约能听到脚步声,前方似乎還能看到点点火光。 再往前走,菲尔德中校突然领着温特斯向右一转,进了管道墙壁上的一处暗道。又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裡面再不是需要弓着身子走的排水管道,而是差不多有两米半高,蜿蜒着看不到尽头的地道。裡面還有不少人,看起来有些热闹。 一些和温特斯一样用面具和斗篷遮掩身份的人,以一两米的间隔支起了小桌,点上了油灯,似乎是在這裡卖东西。 他们桌上摆着的东西温特斯大部分都不认识,有一些人桌子上面就摆着几块小木牌。 另一些戴着面具的人不时在小桌边停下脚步,用手势和卖货的人交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算成交,怎么算不成交。 這处地下土穴给温特斯的感觉很怪异,其中一部分空间像是最近才挖掘出来的,崎岖不平的墙壁還是湿润的泥土,歪歪斜斜的木头柱子顶着几块木板。 但又有一些部分含蓄地告诉温特斯此处的悠久歷史:地上零散的旧砖头、石质拱顶结构、一些灰泥墙面上依稀残留的色彩。 菲尔德中校目不斜视,沿着地道直接往前走。温特斯跟在后面,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沾着泥土的白色石头上,石头滚了几圈,露出了三個窟窿。 這时温特斯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么地方,那块白色石头不是石头,根本就是一块头骨。 這处被潜民街商人拿来当市场的地下空间原本应该是一处墓穴,究竟是什么年代的墓穴温特斯看不出来,但应该不是古帝国时期,也不是最近几百年。 古人不会把墓室不会修在自己的下水系统边上,最近几百年的墓室也不会挖得這么深。海蓝城下面压了好几层遗址,究竟经历過多少次毁灭与重建谁也說不清。 大概是有人无意间发现了這处墓穴,拿光了陪葬品后,又把這处墓室利用了起来,当成了商业街。 原本的墓穴空间逐渐不敷使用,所以潜民街的人又继续在墙壁上开挖。因此才会一部分墙壁是灰泥,另一部分墙壁却是泥土。 温特斯不禁“敬佩”這些潜民街老鼠们不要命的精神,居然敢在這种恐怕有一千年的地下建筑裡搞违建。這处墓室的墙壁支撑着拱顶,把墙都给敲了,也不怕下一秒脑袋上的土就垮下来。 温特斯脑子裡在胡思乱想,脚下却沒有停下来,紧紧地跟着菲尔德中校。 而莫裡茨少校却被某张桌子上摆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停了下来,用手势和摆摊的潜民街商贩交流着。 菲尔德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回头发现莫裡茨正在和别人砍价。气得他大步流星又走了回来,踢了少校屁股一脚。 少校却不为所动,仿佛被踢的屁股沒有长在他身上,继续慢悠悠地用手势交流。 二人成交后,少校掏出了几枚金币,那個潜民街商贩则从桌子下面取出了几個纸包。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少校打开纸包检查了一下,確認无误后冲着商贩点了点头,把纸包揣进了怀裡。 虽然因为菲尔德戴着面具,温特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温特斯用膝盖也能想象出中校的脸色。莫裡茨少校却沒事人一样耸了耸肩,好像在說:怎么了?我就這德行,你知道的呀? 菲尔德中校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带路往前走。三人从另一处暗门离开了這個地下市场。 从暗门离开了這间地下市场,往更深处前行,又是一间地下市场。只不過比起上一间,這裡的人稀疏了不少。 离开第二间地下市场再往前走,地面开始变得平整而干燥。通道似乎变成了精心修缮過的甬道,墙壁时不时会有能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温特斯好奇地往洞口裡打量,裡面不是蒙着黑纱就是有木门遮掩,不知通往何处。 菲尔德中校停在了一個洞口前,冲着莫裡茨少校点了点头,然后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温特斯原本以为裡面应该就是目的地了,沒想到裡面居然還是地道。 這种地道套地道的结构已经把温特斯绕得失去了方向感了,天知道菲尔德是怎么认出的路。 沿着這條地道走了大概几十米,前方拐弯处能看到闪动的灯影。 转過此处直角弯,一個拎着页锤的魁梧壮汉坐在木桶上,像一堵墙一样拦住了三人的去路。這個汉子脖子根部的肌肉隆起,肩膀宽厚,四肢粗壮,简直就是人形的熊罴。 一個阴恻恻的声音从温特斯身后传来:“你们刚进来就注意到你们了,還闷头往裡进,不想活了?” 身后狭窄的地道裡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七八個戴着面具的打手,拿着短刀和带着铁钉的木棍,正不怀好意地看着温特斯三人。 那個人形熊罴身后,也有几扇暗门被推开,又是四五個打手冒了出来。 菲尔德、莫裡茨和温特斯也拔出了武器,温特斯在心裡数了一下,前后一共大概有十四個人左右。己方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不過狭窄空间,对方也不一定能施展开。最难解决的是那個壮汉,页锤這种钝器交到他手裡,穿全套板甲来都沒用。 “沒必要为了那些元老院裡的富人把你们自己的命搭上。”那個阴狠的声音又說话了,這次温特斯看得清楚,是身后一個带着小丑面具的人:“把武器扔地上,我就让你们原路返回,放你们一條生路。不然的话……” 打手们掂着家伙,怪笑着逼近,想要给温特斯三人心理压力。 菲尔德中校对莫裡茨少校点了点头,少校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佩剑往地上一插。 “這就对了,瞧瞧你们這位同伴多机灵……”带着小丑面具的那人话戛然而止,他的眼睛喷出一团血雾,整個人往后仰着栽倒在了地上。 温特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安托尼奥会說“一個百人队也不够莫裡茨·凡·纳苏杀”。 弓箭手射箭要拉弓,火枪手开枪要装弹,但莫裡茨少校使用飞矢术不需要任何准备动作。 不仅不需要任何准备动作,而且极其隐蔽。沒有弓弦声、沒有枪声,只有尖细的破空声。也不需要像弓弩火枪一样举着武器瞄准——温特斯沒有看到莫裡茨少校抬手指向哪個敌人。 少校的手就随意地停在腰侧,一枚又一枚银币从他右手中射出,他的姿势仿佛是小孩子打弹珠。但他每射出一枚银币,就会有一個敌人的脑袋多一個血窟窿栽倒在地。 银不是很硬的金属,但当莫裡茨少校把银币用魔法加速到接近火枪弹丸的速度时,沒有开刃的银币也能轻松切开皮肤、组织和骨骼,把柔软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這就是菲尔德中校說的最简单、最高效的杀人法术,不需要花哨的技巧、复杂的种类:只需要把一枚银币加速到每秒两百米,再打到敌人头上,就可以了。 短短六秒钟,這條地道裡的大部分敌人就都已经都被莫裡茨少校放倒。 包括那個手持页锤的男人,一枚银币打进了他的眉心,這個熊罴一样的壮汉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几個看情形不对,转头想跑的打手被精准地命中了后脑。 “留個活的!”菲尔德中校提着佩剑走了上去。 少校心念一动,打中了最后一個敌人的膝盖,這個正在逃跑的打手腿下一软,扑倒在地。 “瘸子现在的手下就這点本事嗎?”中校语气十分遗憾,边說边在每一個已经不动弹了或是還在抽搐的人脖子上插上一剑,头也不回地问:“最年轻的那位先生,后面那几個可以請你处理嗎?” 中校沒有叫出温特斯的名字,也沒說要让温特斯干什么,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温特斯也已经不再是那個刚离开象牙塔的雏鸟,他最后的天真在那场跳帮战之后就已经消失了,准确的說是在他用匕首捅向那個可怜的桨手的脖子时就消失了。 他忍着轻微的不适感,开始用杜萨克给后面的潜民街打手一個一個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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