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烂砖碰瓷 3
沒想到的是,皮武在支支吾吾一番以后,說东西根本沒办法归位。他還强调理由,說做這样的事太难了。
罗恭达急了,說:“有什么难的?即使是有东西在我的手上,你也要向我讨。”
皮武低声說:“我更是开不了口。”
罗恭达奇怪了:“照你這個口气,好像我也拿了东西不成?”
皮武十分体贴地說:“您的那件我自有办法,已经补救了,哪能够找费主任去要啊?”
說到费主任,罗恭达想起来,是省人大的费主任。费主任搬新居的时候,他让皮武找一张名人字画作为贺礼,难道皮武是从文化局拿的?
“你怎么這么做事?我可沒有叫你這么做。”罗恭达很是不满,责怪起皮武来。
皮武解释說:“当时要得急,找不到再合适的了。再說,這样的事情,不是您一個人這样。用一两幅画送领导,又不是您拿家裡去。多大的事啊?!文革时,许多比這幅名贵得多的画都当废纸烧了,又怎么样?”
皮武說不是一個人這样,罗恭达听得明白,皮武上次就告诉過他,文物散落在哪些人的手上。這些人的名单裡有现任市长、组织部长,有升职调离的,也有人已经死掉的。至于牵涉到他罗恭达的,皮武說自有办法已经补救就不会有什么問題。皮武一直觊觎分管文卫体副市长位置,想成为副处的他是不敢将這件事办砸了的。
罗恭达交待皮武:“三天内将問題解决了。怎么解决,我不问。”
皮武咂咂嘴,說時間紧了一点。他暗自庆幸,罗恭达沒有追问他想出了什么补救方法。
皮武有“皮大胆”和“老虎爪子”的绰号。“皮大胆”好理解,“老虎爪子”的意思是指他的贪婪,什么东西被他看上,就像老虎伸出了爪子。皮武告诉罗恭达拿文物送人的不是他一個,這话不错。但他沒有說罗恭达是第一個,替罗恭达开了這個头以后,他接着就慷公物之慨,用以巴结平江市对他有用的领导。
皮武這么做难道沒有风险?就不怕被追究?
他是有办法的。文物管理委员会简称文管会,是文化局的下属单位。其管理的文物状况,他這個副部长和曾经的文化局长心中是有数的,有的文物藏品有国家、省市定的级别,建有藏品档案,大多数由于各种原因沒有进行鉴定和定级。平江市有著名的半山碑阁,文人骚客光临每每留下墨宝,這些字画几乎都沒有进行定级。他打主意的主要是這一类东西,借出去时找一個亲信和他一起做在场人证明,打给保管员的借條上只笼统地說是市领导或者省领导借阅,這個“借阅”二字是很好的托词。至于阅完了以后有沒有還回来,帮他证明的人是不知道的。保管员也不会讨要,因为借條上沒有归還日期。
新闻记者出身的皮武留有两手,每一件经他手送出去的字画他都拍了照片,撰写一段描述;送到這個人手上时他身上揣着数码录音笔,和這個人谈论送的东西,尽可能地留下证明。他這么做是给自己留后路,送东西给的這個人要是替他办了事,认为值得,他就找苏州一個画家仿一幅顶替,這個画家做赝品很有名,非行内专家不能识别。有三、四任保管员换下来,鱼目混珠谁也說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再說,做保管员的十有八九是干部子女,有门路,出事会有人替他们兜着。送东西给的這個人要是沒有对他起作用,吃枣留核,有人证明的借條在手裡,加上迫不得已时拿出来的照片、录音,足以說明這件事。再說,他只要不暴露关键人,关键人也会保护他的。
罗恭达的未雨绸缪還是有作用的,沒過几天省文化厅的一位副厅长打电话问他,平江市在文物管理方面是不是出了点問題?還加了一句,省文化厅是管理省文物局的。
這位副厅长是平江人,過年過节回平江罗恭达只要有時間都接待,大凡地方上对在外面有发展的人都很重视,在他们回来时宴請、让他们上地方电视台和报纸,使他们有衣锦還乡的感觉,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說带来的好处往往是多方面的,他们对家乡的经济和文化建设做贡献不說,還会做连接外部的桥梁和纽带,帮助家乡的领导编织上上下下的关系,解决各种各样的問題。這個副厅长由于是文化官员,热衷招商引资的罗恭达起初并沒有认为他会有什么用,只是在准备搞龚家湾时想到了他,与他的接触才多了起来,副厅长答应過省文化厅在资金上会给予龚家湾项目一些支持。
对于副厅长提到的文物管理問題,罗恭达感谢他对家乡的关心,請他相信家乡的干部对家乡的文物是爱护的,網上的传闻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制造谣言。罗恭达言之凿凿地說:“那些东西都好端端地在文物仓库和半山碑阁放着,不相信的人可以来看。”副厅长說明年全省的定级文物都要录入国家文物数据库系统,那样闲话就少了。他也感慨基层工作的复杂。
罗恭达尽管是一個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但坐到他這個位置人哪一個不经历過风风雨雨,這么点事情都应付不過来,他罗恭达也不会挺在這個位置上。他之所以這么自信,敢說文物好端端地放着,是皮武已经向他汇报過,东西都“归位”了。
紧接着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和省文化厅组成的一個联合调查组到了平江市,用一句官方语言說,调查工作很顺利。在见到那些所谓的被私分、鲸吞的文物藏品存放在文化局和半山碑阁的仓库以后,调查实质上就沒有意义了,调查也就成了一场把酒欢歌的聚会。调查组有文物专家,对于大多沒有定级的文物藏品真假他们能够說什么呢,至于一两件定了级的,即使有疑虑,也不敢轻易提出来。
调查组走了以后平江市委宣传部找了一些媒体开了新闻發佈会。罗恭达审读了皮武在新闻發佈会上的发言稿,他将最后一句,要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话删了。罗恭达对皮武說:“我們不怕搅這件事的人,不在這裡针对他。這样会得罪網友,激怒他们才是我們的大麻烦。”
事情沒完。田铃气不過,在罗恭达面前說,解铃還得系铃人,要想事情以后沒有麻烦,一定要点醒幕后的姜松岩和苏可可。
罗恭达也不想吃哑巴亏,想這样的事情由女人去做再合适不過,也就默认了她的做法。知道她做這些事情還是有分寸的。
田铃给苏可可打了一個长长的电话,寒暄了,也叙旧了,言归正题以后說罗恭达对姜松岩十分敬重,她视苏可可为亲姐姐,为苏迪南的事情她着急而又无可奈何,好多为苏迪南做過的事情都不愿意对苏可可一一地道說。沒想到的是,苏迪南還是对他们有误会,做出了伤感情的事情。
“伤感情的事情?”苏可可感到震惊,苏迪南在網上论坛发帖子已经吃了苦,她为此狠狠地教训過他,他也很后悔,以他胆小怕事的性格不至于再做什么啊?
苏可可表示怀疑,她把话往好处說,說她和姜松岩对罗书记和田铃给予苏迪南的帮助和照顾非常感激,心裡念想着的是怎么回报。苏迪南有過教训,大概是不会再做什么的。她让田铃将事情說得具体一点。
田铃具体說了事情,很肯定地說与苏迪南有关。像是通情达理,她說:“姐姐,算了,事情都過去了。好在事情水落石出,我們家罗恭达沒有遭受其害。我到姐姐這裡来說一下,也就是一吐为快,不想将什么事情放在心裡。我們两個,谁与谁啊?!再什么事也难伤到我們之间的感情!”
苏可可說:“不行,我得问一下苏迪南,到底是不是他干的,這件事我一定要给你一個交待。”她告诉田铃,问清事情以后会给她回复。
田铃自然要表示一下她的大度,說真的不要。心裡她是高兴的,她要看苏可可在這個事情怎么面对她。
苏可可等不到下班時間就打电话给苏迪南,问他網上的帖子是不是与他有关。苏迪南好像在会议上,声音压得小小的,說一会儿打過来。
等了半天,苏可可都焦躁的时候,苏迪南的电话才打過来。他以为姐姐查点他到泊州以后的工作,先解释一下,說近来的工作非常的忙,刚才是在旅游局的会议上。见苏迪南要详细地說他的工作,苏可可打断他,說他一家子在泊州的情况有人给她汇报,她什么都可以知道。這是实话,蔡未末隔两天就会给苏可可打一個电话,因为苏迪南到泊州,她和苏可可的关系更好了,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地称苏迪南为弟弟。
经過一番盘问,苏迪南与田铃說的事情无关。他說網上這個帖子爆的事情是存在的,他知道是真实的,但谁害病谁吃药,他都离开平江市了,根本沒有必要這么做。
苏可可說:“苏迪南你离开平江不错,苏怡怡一家還在那裡,我們以后回平江還要见家乡人。”
苏迪南說這些道理他都懂,真的不是他干的。
“那会是谁呢?人家沒有把握是不会說到我面前来的,你要给我說实话。”苏可可让苏迪南再想一想,有谁会做這件事。
苏迪南說:“要不,就是秋芬。她有可能,她一直记恨我在平江吃的苦,很不服气。”
苏可可让苏迪南好好问秋芬,注意方法。“秋芬這個人有胆量做這件事,但未必有胆量承认。”她是按着性子這么劝苏迪南的,他一怀疑到秋芬,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搁下苏迪南的电话,苏可可想起一個重要的交待,又急忙打电话過去。她让苏迪南不要在电话裡问秋芬,晚上回去慢慢问,有了结果也不要急着打电话给她。
“我不希望你姐夫知道這件丢人现眼的事。”苏可可說出她的担心。
晚上姜松岩回来,苏可可一個字也沒有对他說田铃电话的事。姜松岩看出她心神不宁,不敢问她,怕惹火烧身。這阵子她的情绪還沒有彻底稳定。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见苏迪南沒有电话来,苏可可着急地打過去。
苏迪南還真是问出了与事情有关的结果,是秋芬背着他干的。她在苏迪南经常上的论坛都有註冊,在裡面潜水好几年了。苏迪南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顶他帖子的人当中居然有一個是他的老婆。這次秋芬吸取了教训,沒有在家裡上網,到網吧裡发的帖子,還避开了身份登记,用了一個打游戏的網吧客的电脑。她以为什么痕迹也沒有,岂料IP地址在泊州市,這個地方有人报這种料,苏迪南怎么脱得了干系?
苏可可愤切地对苏迪南說:“秋芬也太沒脑子了。要是你或者苏怡怡做這件事,我会打你们一记耳光,让你们长长记性。她,你去教育!”
苏迪南马上咬牙切齿地說,就這件事他绝对要好好教训一下秋芬。
這样一来苏可可由害怕了,怕他们闹出大动静来,那样的话還是她的麻烦。她說算了,现在說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无感慨地,她說苏迪南讨了這样的老婆真是不幸!他這辈子要有出息怕也难了。
苏迪南被姐姐這么一說垂头丧气,极端的话也就說出来了,“摊上這么一個老婆该我倒霉,要不我就离了她算了?”
苏可可警觉起来:“我說秋芬什么是在气头上,你不要拿我的话当令箭,不要打什么坏主意。我們家有苏怡怡就够丢丑的了。你敢离婚我和你断绝关系!”
苏迪南說:“我這不也是气的嘛!”
苏可可說:“你们啊——就不让我省心。你们吃的這点亏,這点苦又算什么?你姐夫有今天,我充当了什么角色啊?”停顿一下她說,“我忍辱负重,一肚子苦水泡着心!我要像秋芬這样锱铢必较,吃点苦就要报回来,你姐夫早就混不下去,早就完蛋了。”
苏可可交待苏迪南,以后绝不要在秋芬面前說工作上的事情,姐姐、姐夫這边的事情更是一字别提。有什么要商量的对她說。
苏迪南唯唯诺诺,做了态度坚决的表态。
到這個时候,苏可可最为难的事情就是怎么对田铃交待了。她犹豫了半天,决定還是给田铃打這個让她难堪的电话。
苏可可先喊了声田妹妹,她对田铃沒有這么亲热過,都是田铃讨好地喊她姐姐,或者自称妹妹。
“真是对不起人,事情還真是与苏迪南有关,是他家属背着他做的。”
田铃听了沒吭声,苏可可只有继续解释:“我這個弟妹啊,有点二,问她为什么這么做,她說是小人报复小人。谁是小人啊?她听信了别人的挑唆,以为平江有人对不住他们,在整苏迪南,尤其是上次苏迪南被抓,她怀疑是有人故意使坏整苏迪南的。我弟弟是懂事的,为這件事他气得都对秋芬动了手,结婚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次对秋芬动手动脚……两個人都要闹离婚了……”
“不要……千万不要這样。”田铃终于表态了,显出她的不安。
苏可可的哀兵之计看来奏了效。她把话說到這個份上,不管田铃是否相信,都要回她一個高姿态。
田铃說:“你說秋芬怎么就這么相信别人呢?我們真是好心沒好报嗎?”
苏可可想,田铃說的“我們”一定是不包含她的。她不接田铃话,让她泄一下火,也看她对這件事究竟是一個什么态度。
“姐姐你上次一提到苏迪南的事情,我們家老罗就表态了。我沒有亲戚在平江,沒有弟弟要老罗照顾,我让老罗将苏迪南当我弟弟,当我家裡的事……哪知道落得這样的结果……”
田铃显得很无辜,很无奈,很伤心,电话裡甚至還伴有一两声轻微的抽泣。
苏可可安慰田铃,請田铃向罗恭达表示她和姜松岩的歉意。
田铃說:“算了,我們家老罗不会在意這些的,起初他就不相信這件事和苏迪南有关,直到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只希望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了。”
田铃大概因为理直而气壮了一些,苏可可对她的话感到很不舒服。
苏可可說:“凡事防君子不防小人,小人难防。做人其实還是大器一点好,玩小花招得不偿失。苏迪南這件事就是教训。”她不仅仅是說苏迪南,来了個泛指,指桑骂槐。
田铃见苏可可对弟妹或者弟弟做的事表示了歉意,她的目的达到了,就不想再在這件事上纠缠。于是她将话题往其他方面扯,苏可可也就乐得。
聊女人之间的事情,与男人不搭界的事情,她们便都变得轻松随意起来。到电话结束时,她们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過一样。
事后,苏可可觉得她這一场真是做对了,算是化干戈为玉帛。
相对于罗恭达和田铃,苏迪南和秋芬是烂砖头;相对于姜松岩和她,罗恭达和田铃是烂砖头。
姜松岩這块景德镇的瓷,說什么也不能让罗恭达和田铃這样的烂砖头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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