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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队伍【谢三观犹在】

作者:沐小婧
远处,塔楼顶端。

  一架长约一米半的望远镜对准坟堆的方向。潘尼兹从后方探出头,推了推鼻头的眼镜,眼镜再次回到瞄准镜前,手熟练地调整着方向。

  小心驶得万年船,东方人的古言果然不假。

  這位早期因为战争而被判死刑的潘尼兹,人情练达且做事狠绝又谨慎,让助理去查看一番不過是虚晃一枪,助理回来后,他找了個借口就上了塔楼,从下午守到了傍晚。

  “抓到了。”他的嘴角上扬。

  长达一米五的望远镜是从军方弄過来的好货,镜头裡,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坟堆处,他在沟壑处穿梭着,猫着腰,不好捕捉。潘尼兹果断地将望远镜对准少年的方向。

  果然,不到半小时,少年的位置长草涌动。

  人,来了。

  “该死的,這浓烟。”潘尼兹骂了起来。

  远处的工厂下午三点就刮北风,四点开始排烟,五点,那浓浓的烟沉了下来,像灰黑色的毯子,将那一片盖得严严实实。

  他意识到,对面這個幕后者心思何其缜密,這一定是提前就调查、预判過的,而那個扛着少年的男人在浓烟下全程猫着腰,根本不可能看清。

  一长串人名浮现在潘尼兹的眼前,這一路往上,得罪的人太多了,竞争的人也如同牛毛。

  会是谁呢?谁会有這种布局?

  实在是太可怕了。

  潘尼兹将望远镜再次调整,镜头对准了东边那條路,這是唯一的机会了,那边烟少。只是這個角度被挡住了,他得将這近两米的望远镜移出去写,搬动到45°的位置。

  “哎,钟楼上真的有個人!”琳娜惊道。

  歌舞厅的住宿在二楼,距离博物馆仅一條街,若仔细看能看到塔楼上有個人探出了身体,挪动着一根长长的仪器。

  “小声点。”章片裘說着,将她往后扯了扯。

  章片裘与李在歌舞厅呆了三天,琳娜不放心也好奇,今天酒馆客人不多,她抽了個空就過来。

  “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塔楼?”琳娜回過头,无比震惊。

  坊间传闻,潘尼兹馆长苛刻,在钟楼上有個望远镜,能将整個大英博物馆周围尽收眼底,防的是有人偷懒或偷盗。

  如今看来,這传闻是真的,他真的会去塔楼盯梢。

  “我也沒完全的把握,只是既然布了局就得步步小心、子子计算清楚才行。”

  他交代了李,切莫走烟少的东边小路,要从北边绕一圈,打西边過来。西边那有個土堆,正好挡住塔楼的视野。

  不管潘尼兹去不去塔楼,小心点总是沒错。

  老外和中国人比城府,到底還是欠缺了些,而章片裘在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情况下,三十出头就评为副教授,且是這颇为虚头巴脑的歷史领域,城府自然是有的。

  說话间,只见博物馆大门口来了一辆马车,上头下来了两個人,温行鹤、温默。

  温行鹤穿着西装,头戴礼帽,而温默则穿了一身墨色的绒裙,外套礼服。两人都是正统的英式装扮。

  “他们来做什么?”琳娜探出头。

  “献礼,巴结。”章片裘冷冷道。

  话音刚落,小厮从马车内抱下一個颇大的箱子,从抱住后下沉的肩可以看出,箱子裡的东西颇重。

  “他们开酒馆又有拍卖行,若是能得到博物馆的支持,的确会好很多。对了,开张那天,记者来了呀,看上去关系不错。”琳娜叽叽喳喳的,言语中满是羡慕。

  若是自己的黑猫酒馆也有這种本事,就好了。

  单手托腮,看着街道那端的温家父女,走得倒不像其他大清国人一般卑躬屈膝,步子很是稳健,颇有派头,尤其是那温默,一介女流却英姿飒爽,离得這么远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勃发的生机。

  两人径直朝着潘尼兹馆长住宿的方向,消失在了拐弯处。

  “信白人,真是愚蠢。”章片裘說着,坐到了桌子旁桌子上的右手,微微握拳。

  “在英格兰,不信白人,那信谁?”琳娜怼道,哪怕见人說人话,见鬼說鬼话的酒馆老板娘也未意识到她从骨子裡的傲慢。

  這怎么是傲慢呢?這是自信,南征北战的大英帝国给予他们国民的底气;是事实——至少,站在琳娜的角度是這样的。

  是啊,来了英格兰,不巴结白人,巴结谁呢?

  琳娜坐到床上,床吱呀一声发出噗的声音,她好奇地压了压。

  這是法国带過来的好东西,原产地是德国,听說那边的家具商用了种独特的方式,让绵更有弹性,能提高睡眠质量。可她环顾一周,這床似乎只有李在睡,章片裘打了個地铺。這個从东方来的人,喜歡睡硬铺。

  “你說,他们既然這么有钱,为何离开故土来英格兰,在這裡卑躬屈膝的,何必呢?”琳娜倒到了床上,翻了個身,单手撑着脸,问道。

  “不太清楚。”

  他心裡大概是知道的。

  爱新觉罗.奕劻,在大英博物馆的存款有据可查就高达712万英镑,在德国、法国包括美国花旗银行均有不知数额的存款。

  不止奕劻,其他亲王也疯狂将财产转移至国外。

  不過现在才1860年,奕劻他们对海外的情况還很陌生。想来,這温家父女是来给他们铺路的。

  “买卖文物,最能接触到這边的权贵,且与金钱息息相关……”章片裘站了起来,踱步至窗前。

  大英博物馆门口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傍晚了,该闭馆了。

  能在闭馆后還被接见,开张时又請来记者且送花,想必,温家父女送的礼远超那章老爷。

  “得靠自己人。”

  “自己人?”

  “对。”

  “大清国人?”

  “当然。”

  章片裘回答得很干脆,正如方才琳娜回答他时,那句‘在英格兰,不靠白人靠谁’的自信和笃定一般。

  英格兰的工厂真得整治了,黑烟都飘到房裡了,琳娜觉得内心一股堵塞涌起,有点难受。她翻了個身,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白皮肤,虽說她有着东方人的黑头发,但到底不算大清国人,也不算自己人。

  “還有你。”章片裘并未回头,說道。

  短短的三個字,却如同一击铜锤,像教堂的钟鸣,像吃饭前的悦耳手摇铃,像春风,又似秋日疾风。

  琳娜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扬。

  英格兰的工厂真得整治了,黑烟都飘到房裡了,让人眼睛都有些酸胀,琳娜心想。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自己人,我是合伙人。”她昂起头,眉眼俱笑却倔强抿嘴。

  李扛着少年进来的时候,只觉得琳娜仿佛喝饱了水的花朵,浓烈炙热,发生什么了?他已经很久沒有看到夫人這般模样了。

  “琳娜,你回去吧。”章片裘面色严肃。

  “好。”琳娜立刻起身,从怀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這是葡萄糖。”

  虽說,一百年前的德国化学家已经能成功分离出少量葡萄糖,几十年前的法国化学家取得重大突破,发表了洋洋洒洒的论文,并正式命名为葡萄糖。

  此时的科技也已经能从蜂蜜、甜菜中提取葡萄糖,但真正确定葡萄糖的链状结构及其立体异构体,還得等1892年,也就是三十年后,那個叫费歇尔的德国化学家因此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真正确定链状结构及其立体异构体,是实现大规模量产的科学基础。

  而现在的大英帝国,只能用很传统的方式进行提取,此时的葡萄糖作为一种极为珍贵的战备物资而存在,连医院所拥有的量都极少。

  這瓶葡萄糖,是琳娜从暧昧的军官手中得到的,以备不时之需。

  “這东西好,听說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喝几口,比吃东西见效快。”听得出,李有些舍不得。

  夫人的东西,来得不容易。

  “谢谢。”章片裘深深地看了眼琳娜,将葡萄糖瓶塞回了她的手中,“他喝点糖水是一样的,你留着。”

  他并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样,总找借口和她握手,握住就要吻一下手背,或摩挲一番。就這么将葡萄糖推了回去,炙热的手不逗留也不贪恋,眼底亦无其他。

  琳娜歪了歪头,大清国人的人都像他這般不好女色嗎?

  “李,你留下。”章片裘說道。

  李听罢,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琳娜,等琳娜点头后。

  “好。”他這才說道,指了指床上的少年,“把他绑起来嗎?”

  既然支开女人,恐怕是得下狠手吧,毕竟杀的是他的主子,李想。

  章片裘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后,指了指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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