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衅【谢点烟陪寂寞】
啪。
伴随着清脆的鞭响,刚刚還抵着打鼓者的步枪,落了地,壮汉痛苦的嚎叫将沸腾的人声都压了下去,捂住右手手腕处,疼得龇牙咧嘴弯下了腰。
“九节鞭?!”章片裘眸子瞬间亮了。
這是一個操着一口纯正英伦腔的中国女人,圆润的脸庞上两道英眉很是大气,穿着白色绸缎的武术褂子,外头披了一件大红面白狐狸裡的鹤麾御寒,飒且华贵。
竟,未裹小脚。
在话音落的瞬间,甩出了腰间的九节鞭,奇准,那鞭子仿佛有眼,直接打中那人的手腕,轻松卸枪。
刚被打伤的手是木的,壮汉有些沒反应過来,嚎叫了一声后抬眼,下手的竟是個大清国人,立刻骂骂咧咧道,“臭猪猡,你……”
女人眉头一挑,手往左边一抽,本落地的长鞭骤然又昂头。
啪!
一声闷响。
鞭身漆黑,鞭柄处竟镶嵌着偌大的蓝色宝石的九节长鞭子,鞭尾带金钩,就這么忽地扬起,赏了他一個大耳巴子,皮开肉绽。
真是好功夫!章片裘忍不住赞叹。
刚刚還熙熙攘攘的人群伴随着這两声鞭响,安静了下来。
事情发生得過于玄妙,以至于這群从未见過這种物件和功夫的白人颇为反应不過来,他们齐齐看向长鞭,又看了看壮汉,只见他整個下嘴唇往下翻,肉炸裂开来,血淌了满脖子。
壮汉也不知是被打懵了還是气急了,又或者是嘴裂发不出声音,手抖得极为厉害,指向地上的枪。
枪柄正好翻在上头,露出了‘约翰’二字。
贵族配枪,且枪柄刻姓氏,這是传统。
围观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居然是贵族的人!
“打了贵族的人,這女人麻烦大了。”琳娜轻吸一口冷气,“鞭刑是少不了的,如果约翰追究的话,绞刑也很简单。”
维多利亚时代,等级鲜明。
贵族除非犯了叛国這种大罪,其他各种罪都能用钱、权摆平;但普通民众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小偷小摸,也能处以绞刑。
至于鞭刑,那就更常见了。
就這女子,纵使武功再好,也熬不住二十鞭。
“這是约翰先生的贴身助理,你居然敢打贵族?”
“不過是一個猪猡,在我們這耀武扬威?”
本就有备而来抱团的人立刻大声起哄,而另外两三名配枪者则悄悄地靠前,呈现围攻的态势。显然,只要這女人再下手,他们就趁机毙了她。
大清国人,毙了就毙了,更何况有对贵族动手的理由在先。
事态正要爆发之际,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长褂的老人从楼内小跑而出,横到了两人中间,“哎呦,看這事儿闹的……误会!误会啊!”
這老人的中文透着很浓郁的南方口音,听着像潮汕那边的,语调软软的,看模样,约莫六十岁。
“误会個屁!”女人嗓门大,那叫一個气沉丹田,标准的京腔。
“消消气,這位先生,误会,误会!”与女人雄鹰般的刚烈不同,老人满脸堆笑,朝着壮汉拱了拱手,用浓浓中式口音的英语說道。
边說着‘误会’,边弯腰捡起了枪,扭头冲着店小二用英文喊道,“准备药,给客人敷敷!”
“枪,给我。”壮汉阴沉着脸,伸出手。
“好,好,好。”与那女人只是個武术练家子不同,這老人显然是個真正的江湖练家子,笑容满面的,却不递枪,而是抱到了怀裡,拱了拱手,“我們店配了医生,给您医治。”
沒等那人再說话,他背過身去,朝着众人道,“来者皆是客,今天红颜酒馆新开张,九点有特展,有拍卖,十点有轻歌舞,十一点酒水特价,十二点……我們最妖娆的东方舞姬将登场献舞!”
众人一听,這活动颇多,又是特价又是特展,而且還是神秘的东方舞姬……
人群躁动了起来,一些酒鬼开始迫不及待往裡头钻,而围观的人也开始伸长脖子往裡头看,想瞧瞧這东方舞姬究竟是何妖娆模样。
“你……”壮汉脸上的肉抽搐着,盛怒难忍。
老人倒很是周全,转過身来看向壮汉,“吃花生米嗎?我們做的花生米可下酒了,送您一盘。”
……
壮汉怔了怔,看明白了,眼前這個大清国人和他们白人的直来直往不一样,事事倒是有回应。
脸是笑着的,话是好听的,枪是不给的。
“你是红颜酒馆的老板,对吧?”這时,壮汉的一位同行走了出来,他举起了手裡的枪,亮出了枪柄上刻着‘约翰’二字。
比起壮汉的愤怒,這個同行很是镇定。
“是,我是老板,這是我女儿。”老人笑道。
女儿?
倒是头一次见父亲南方口音,女儿正宗京腔的家庭呢,章片裘忍住笑,摸了下鼻头。
“你们无端卸了约翰的枪,還打算夺枪不给嗎?”同行的人声音扬长,他要周围人都听到,這就是罪证,是死证。
贵族,世袭制,象征着身份与权利。对于大清国人而言,是生杀予夺,是要你死,哪怕毫无接触和冲突,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死。
更何况,這是在知道对方身份的前提下,夺枪不给。
“无端?你讲不讲理?”女人往前一步,指着门口被踢翻的板子,“這是我店铺门口,你们聚集闹事且掏枪欲杀人,還……”
“唉,别說了,這是他们的地界。”老人转過身,冲着女人很是温和地劝,又转過来,冲着壮汉和他的同行拱了拱手,“初来乍到,做生意不容易啊,您看,我們不但卖酒,還开展卖文物,其中就包括了唐人的物件。”
老人指了指被踢翻了的板子,上头‘收唐人好货’几個字,英文、中文都有。
“我做的是這门生意,怎么可能不接待唐人呢?”老人边說着,边看了小二一眼。
小二冲着裡头点了点头,立刻,裡头出来了三五個小姑娘,手裡头端着盘子,盘子裡放着瓜子、花生、红枣、糖果什么的。
欧洲人沒怎么见過瓜子,倒很好奇,围观看热闹的人一人抓了一把,只是不知怎么吃,几個直接连带壳丢入嘴裡。
“這位先生,我們酒馆的规矩是,进去喝酒不带武器。這枪又沉……”
“显然,你沒搞清楚状况。”老人的话還未說完,壮汉的同行冷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這是大英帝国,不是你大清国。就算是你大清国,我們英国人去了,你们也得跪着。”
說着,壮汉的同行们纷纷笑了起来,围得更严密了些。
“我說明白点,這枪,你必须现在就交,否则,你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壮汉走上前,逼近老人,又斜眼看向女人。
围過来的同行们,齐齐将枪举了起来,对准了老人。
老人左手控着枪,右手捻了捻花白的胡子,“看不到太阳,可以看月亮嘛……這么好的月夜,就着酒,配点儿酸萝卜干也挺吃的,来一碟?”
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他们实在是沒见過這种不要命的光景。
一個盛气凌人地鞭打卸枪,一個和颜悦色地压枪不给。
一老一少,丝毫不惧,令人瞠目结舌。
“這不是找死嗎?”琳娜极为讶异,原本探出去的头往后缩了缩,怕开枪见血,崩她身上。
章片裘紧锁眉头,紧盯着那女人,见那女人显然早有准备,枪都抵着老人头了,她嘴角只是轻轻扯了扯。
啪,她打了個响指。
楼裡走出十四個唐人,穿着黑色长褂,手裡头拿着步枪,清一色的恩菲尔德1853线膛枪,在酒馆门口站了一排,齐齐枪托朝外。
只见枪托上,都刻着贵族的名字,共十四個,无一重复。
任何一個名字,都是约翰這個沒有实权的乡间贵族惹不起的。
“不就是枪嗎?挑挑吧,你要哪把?”女人问道。
裡头,传来了暮间剧叮叮咚咚开演的声音。
新老板出手真是阔绰,听曲目是法国剧目,聘請的竟是牛津大学戏剧学院的高材生们,這可比之前的老板,要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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