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教引嬷嬷
胡进早已将琉璃恨之入骨,到了此刻听见她唤“采芹”,那牙齿咯吱声就忍不住溢出口来,采芹是大夫人余氏的丫鬟,這问话的小蹄子狠辣奸诈,多半就是红袖!总算冤有头债有主了,他活了二十多年沒受過這般折磨,等過了今日,看他怎么报這個仇!
想是愤怒激活了血液,一时之间他手脚也灵活了些,按照要求将事情都写仔细了,正好冯春儿也在褥子裡醒了過来,他便捉住她的手指一道在两张纸上按了手印。
冯春儿道:“這是何物?”
胡进恨恨瞪了她一眼,不作声,将绳子捆住纸,让蕊儿吊了上去。如今受了两個黄毛丫头的控制,像只猴儿般被耍了半天,心裡的憋屈使得冯春儿在他眼裡也变得厌恶起来。
琉璃看過后,将纸满意地收起来。胡进道:“把衣服丢下来!”
琉璃道:“衣服给你可以,不過你還得做到一件事。”
胡进又发抖了,只不過這回是气的:“還有什么事?!”
“冯春儿這個破落样,你還要她嗎?”
冯春儿立时窘到无地自容,這個女娃儿居然连她名字都知道……胡进皱眉看她一眼,也不是什么特别過人的姿色,如今看起来,更是和一堆破布无差了,于是道:“谁要谁领去,我不要了!”
冯春儿差点儿又晕下地去!
琉璃点头:“既如此,你便让她明日就回赖五身边去,不许再与他闹合离!如果明日午前冯春儿還沒有去找赖五求和,那這两张画了押了纸立马就会递到大夫人手裡。哦不,是老夫人手裡。”
聂氏与余氏有交情,到时聂氏出面求情的话,余氏多半就大事化小,若交到老夫人手裡,那事态就不一般了!
胡进再一次被吃得死死,指着冯春儿发狠道:“出去后立马给我去找赖五!一刻也不许停!”
琉璃蕊儿相视一笑,将衣服丢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便很顺利,胡进的话冯春儿不敢不听,也或许对這個男人前后不一的表现委实失望,次日琉璃才起,蕊儿就端着一盆柑橘走进来,抿嘴道:“方才路過佛堂,赖五那傻子一大早巴巴地捧了那個在那裡等。看见奴婢,飞也似的奔過来,說這是自家产的柑橘,一定要给姑娘尝尝,還一個劲說姑娘是菩萨,激动得不得了。”
琉璃拿起一只橘子,凑近鼻下闻了闻。
也就赖五心实,明明是她算计了他,他倒反過来把她当成了菩萨!
下晌蕊儿去了一趟后园,略记了一遍路线地形,回来后便准备翌日待翠莹出门后出去裱画。
可巧翌日是十五,又是去正院给老太太請安的日子,翠莹会随琉璃去正院,琉璃便打发蕊儿趁這时段出去。
琉璃进门时刚好在屏风处遇见苏姨娘,苏姨娘正在侍弄檀木花架上一盆君子兰,琉璃停步时她也隔着叶子,深深看了她片刻。琉璃也回望着她,事实上她也想从這片刻的目光交汇裡看透她更多,不過最后苏姨娘缓缓移开双眼,如往常一般雍容地往老太太榻旁去了。
說起来她与這個女人总還差一回真正直接的接触,不過她不急,她倒也不急。
余氏依旧是冷冰冰,琉璃倒也习惯了。人群中见到浣华,让人吃惊的是半月不见她已瘦脱了形,跟在齐氏身边十分沉默寡言,看见琉璃她也望過来,但仅只是望了一眼,又默默的低下头去。
看来上回自此地回去后,她日子過的十分艰难,齐氏被聂氏那样一刺,自是要在她身上找补回来。想到這裡琉璃倒是庆幸暂时沒人稀罕她,浣华說了不中听的话让齐氏吃瘪,兴许余氏聂氏都很喜闻乐见,也就犯不上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在這個圈子裡,只要有人危及到权力层的利益,那你的下场是看得到的。琉璃尚且過得逍遥,不是她运气好,是她尚且未成气候。
浣华這样的人在她们的圈子裡绝对找不出第二個,所以她真的沒什么要好的姐妹。不過话說回来,琉璃曾经也像她一样心中一片纯白,后来外公說,這样不行,世间有很多颜色,你想使自己保留白色,可以,但你要用许多别的颜色来掩饰。所以她会把挑唆浣华的事默认下来,但她却不会站出来声援。
浣华有她自己的人生,用不着琉璃多事。
老太爷在的时候,府裡除了姨娘侍妾,各房男女都要留下用饭,如果他不在,则是女眷们留下来。夫人们那一席吃完后,老太太见淑华在旁,便问起她女红,淑华含笑作答,又问起她《女德》《女诫》,也是答得一丝不苟。
老太太甚满意。
梁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余氏道:“府裡几位姑娘也渐渐大了,按规矩咱们也应請個女师,不知老太太有何示下?”
老太太嗯了声,道:“自是要請的,大姑娘那是沒赶上时候,所以下嫁了刘佩恩,如今连自己房裡几個丫鬟都看不住。昔年你们那几個姑奶奶就是十岁上請的女师,几年教习下来,比起只有教引嬷嬷跟着的,确是不同。只是如今咱家已不同昔年,几個姑娘底子也是好的,更加需得請個出挑些的方为中用。”
余氏应下,“媳妇自去仔细打听好,有了眉目再来回老太太。”
老太太点了点头,由青裳碧云扶着去榻上。余氏脚步一顿,扫了一眼下方的琉璃,又接過青裳這一侧,含笑问老太太,“前些日子大老爷让媳妇儿为九姑娘請個教引嬷嬷,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选,老太太瞧着是让她跟着姑娘们一道拜女师,還是遵老太爷的意思好?”
琉璃从来不想在人群裡博什么存在感,但可惜每次都沒人令她如愿。余氏的声音并不低,听见的人都往琉璃看来,就连旁边一直沒怎么动筷子的浣华也抬头看着她。
老太太默了半晌,說道:“你房裡的事你作主便是。要依我,這年纪有個教引嬷嬷陪着习习闺范便罢了,姑娘家出身不好,便不该奢求才气,德行才是要紧的。德行仪态做好了,来日才不致让人瞧不起。”
富贵人家都有让适龄女子习读的传统,所以余氏才会提点老太太請女师。如今老太太這话乍听不扎耳,细听之下,有点脑子的却也听得出這是在影射琉璃的出身。偏偏這时她又冲余氏道:“你要是顾忌着落人闲话,我這裡明日便指個人给你。”
琉璃听得全身发麻,而余氏望過来,眉眼裡尽是让人品不尽的意味。
回来一路上想着那教引嬷嬷一来,行动上自然有诸多不便,琉璃心裡未免又多了几分郁闷。午饭时打起精神把饭吃了,一见是甜儿在旁为她添汤,才想起蕊儿去了裱画,還未回来。
也不知怎么去了這么久。
放了碗筷,才起身,就听院门儿吱呀一响,翠莹在窗外骂道:“你這蹄子又跑到哪儿野去了?這会儿還早着呢,你倒是天黑才回来呀!”
琉璃走到门边,就见蕊儿空着手走到廊下,道:“姐姐哪裡话,我方才见姑娘和姐姐半日還未回来,便打算去接一接,结果路上遇见八姑娘房裡的采萍,就說了会话耽搁了会。”說完又指着窗内:“不信你问甜儿。”
翠莹目光越過琉璃瞪进来,甜儿懒洋洋收着碗筷,道:“她是說去接你们,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翠莹又盯着蕊儿,蕊儿捉着衣襟作认错状:“姐姐饶了我這次罢,下回定不敢在外逗留了。”
翠莹沉脸哼了一声,骂道:“一個個尽知道偷懒耍滑,迟早惹出事来!”
蕊儿低头不再作声。
琉璃這时候方才插话:“八姑娘怎样了?”
蕊儿道:“回姑娘的话,沒說起這個,采萍就跟奴婢要了几個花样子……”
琉璃扶着廊柱坐上栏杆,仿佛打算与她好好唠上一会儿。翠莹见插不上话,站了会儿悻悻地走了,甜儿将碗筷收进食盒,也拎出门去了隔壁吃饭。
四下沒人了,琉璃方道:“画呢?”
蕊儿压低声:“且放在赖五处呢,奴婢担心這会子拿进来有些不妥。”
琉璃点头:“很是。”看她一眼,又赞道:“长进了。”
蕊儿脸红红把头低下,“還不是多亏姑娘平日教导。”
琉璃沒心沒肺笑了笑。蕊儿忽又正色起来道:“八姑娘似有些不好,方才倒不方便說。”
浣华几次与琉璃的交集琉璃都沒跟蕊儿提起過,因为在琉璃心中,浣华与燕华毓华及淑华一样,都是何府的小姐,于琉璃沒什么特别意义。不過上回挨了何燕华那一抓之后,浣华曾让人送過来一盒伤药,琉璃一直放在妆台上沒动,蕊儿问起它来历,她倒是說了。
许是因为這层缘故,蕊儿觉得有必要提一提。
琉璃意外地:“莫非你当真碰见八姑娘的丫鬟?”
蕊儿点头:“采萍原先也是外面采买回来的,有一回到赖总管处办事,正巧遇上奴婢才进府,就攀谈了两句。后来再未见過。方才在湖畔廊子裡,奴婢见她指挥两名婆子下湖挖藕,便過去打了個招呼,她說這是给八姑娘挖药引子,還說八姑娘這几日吃什么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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