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蝴蝶华胜
“蕊儿快去請大夫人!——還有顺便报老太太!”
琉璃当机立断。
蕊儿回過神来,立即爬起来冲出门去。李嬷嬷忙上前阻拦道:“這会儿去惊动老太太怕不好。依我說——”
“老太太到时追究起来,,你能负责嗎!”
琉璃劈头冲李嬷嬷一顿喝斥,顿时将她吓得连退了两步。
“你敢吼我?!”
李嬷嬷指着琉璃,眼睛瞪得如铜锣一般大。
琉璃一张脸冷如寒冰,狠瞪回去,走到床前又细看起翠莹的死状。
她想過翠莹最坏的结局,就是触怒余氏而被逐出府去,一個家奴被逐出府,下场最不济也无非是被父母家人遗弃,或是许给更低贱的人为妻,总比死要好些,所以她才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她沒有想到,她们根本沒有预备给翠莹留活路——如果在這种情况下還要說她的死只是意外,那這世上就不存在什么阴谋了!
只是她不明白,余氏究竟为什么非要对翠莹下死手呢?
眼前的尸体向上仰躺着,因为早已僵硬,仍然保持弯曲的样子,甚至连脸也有些扭曲。琉璃将它朝内翻转過去,从外面看,就是平时人屈腿侧躺着的样子。這么一看,扭曲的五官也变得自然了。
看来是睡梦中死去的。
院裡的未去当值的王嬷嬷孙嬷嬷也闻讯赶了過来瞧热闹。琉璃顺着墙壁查看了一圈窗户,走回房去穿衣。
她沒有理会甜儿与李嬷嬷二人,李嬷嬷方才被她斥了一顿,如今便想找补回来,追上她道:“姑娘怎能就這么走了?”
琉璃回头冷笑:“人又不是我害死的,难道我也要留下来等她索命嗎?”
李嬷嬷噎住,脸色腾地白了。
琉璃自行梳洗穿衣妥当,蕊儿也回来了。這一去一来她已镇定不少,与琉璃道:“大夫人說,不過死了個丫鬟,想是天冷加重了伤风,沒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回头等仵作来验了尸,让她娘老子领回去便罢。”
琉璃皱起眉来,不料余氏這般态度。
蕊儿咬着唇道:“姑娘,我看事情不是這样……真的要由着翠莹就這么死了嗎?”
琉璃半日不语。忽地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她這個模样定已是死去多时了,你昨夜回房的时候有沒有发现什么异常?”
蕊儿忙道:“奴婢也觉得是早就死了,因为昨夜回房时她的姿势与今早一模一样,而且当时门窗是紧闭着的。我們是戌正出的门,到奴婢回房时有两個来时辰的時間,這段時間足够她们下手了!”
蕊儿越說越怕,到最后已是打了個寒颤。“還有,奴婢回房的时候,甜儿是不在的……”
琉璃目光一闪,再道:“那么我原先要你查翠莹的行踪,你查到什么沒有?”
蕊儿吞了口口水,想了下道:“她时常都是去正院,接触的人也沒什么特别的。”說完迟疑了一下,又道:“只是有件事让人纳闷。有一回三夫人头上戴的一只蝴蝶华胜,前几日我在翠莹包袱裡看到了。”
琉璃初听时并未在意,顿了一下,转眼又看過来:“你看清楚了?”
蕊儿讷讷道:“千真万确呀!因为那只华胜是金丝缠成的,做的十分夺目,所以奴婢印象很深。就是大前日夜裡,我在房裡加衣,正好翠莹也开包袱拿贴身衣物,那华胜就不经意滚了下来。奴婢捡起来還给她,当时就看清楚了。”
琉璃听完,顺势在梅花凳上坐下,半日后才吐出口气来:“原来是她……我知道了!這样就完全清楚了,怪不得余氏要害死她!”蕊儿不懂她咕哝什么,只得盯着她瞧,這时见她停下来后,却又自言自语起来:“齐氏必不会吃這個闷亏,余氏不是不动,是在等齐氏先动——你快回房间,悄悄把翠莹的东西搜一搜,可疑的东西都给我带出来,特别是那只华胜!”
“是,奴婢這就去!”
蕊儿似懂非懂之间收到指令,听语气也知十分要紧,立时就转身出了门。
而琉璃穿戴整齐,也踏出了门去。
不管给浣华下药的人是不是余氏,余氏在齐氏面前栽了這么大一個跟头,都有足够的理由报复。而有意思的是,余氏插人进大厨房,齐氏也插了個翠莹在琉璃身边,再加上翠莹屡次挑衅甜儿与李嬷嬷,余氏不拿翠莹出气,简直都說不過去了。所以翠莹的死已根本不用怀疑,一定是李嬷嬷与甜儿下的手无疑。
此时天已大亮,外面雪還在下,小跨院死了人的消息并不如往常一般传得飞快,但园子裡不如前院规矩森严,附近几個扫雪的婆子闻讯后也赶来瞧热闹。
李嬷嬷不知是不是被這事吓到,這时坐在一旁闭口无言,脸色也不甚自然。甜儿倒算镇定,生了炉子后又要去拿早饭。正好蕊儿已经出来,暗地裡冲琉璃一点头,琉璃知她得手,便道:“下雪路滑,蕊儿跟甜儿一道去拿饭。”敌儿脸色一变,要拒绝,蕊儿却已去了琉璃房裡回来,飞快地拎起伞出来了。
余氏虽然沒来,却也按规矩遣了钱长胜的媳妇儿来了。
琉璃才进屋将蕊儿带出来的布包打开,這时就听有人飞快进来說道“钱大娘子来了”,琉璃忙将布包匆匆塞到被褥下,开门出了来。
到得廊下恰恰便见院门外进来一行人,为首的女人约四十来岁年纪,穿一身绛紫色素绒绣花袄,罩一件黑貂皮大氅儿,头上一边一枝飞燕簪。进门的时候两旁的人扶着道:“娘子当心脚下。”一面伸手拂落垂下的冰凌挂儿。
按例府裡若有下人意外身故,皆由管事们出面处理,由大总管夫妇亲自過问的,至今为数也不会超過一只手掌。
琉璃惦记着那包东西,见钱娘子来了,也只好在旁且虚应一应。
婆子们将钱娘子让进翠莹房裡转了转,片刻就出了来。一见沒個好地方落座,又进各间房裡搜寻,最后见李嬷嬷房裡终于有张看得過眼的雕花椅,于是立马搬出来放到钱娘子身后。
钱娘子朝椅子面上吹了吹方才坐下,又有人发现了李嬷嬷桌上托库房新买来的一罐碧螺春,忙不迭地就着炉上开水沏了孝敬上去。
钱娘子捧着茶,皱眉喝了一口,抬起头来,不经意见琉璃袖手站在那裡,忙哟了一声,道:“怎么不請九姑娘坐下?”琉璃自进府来還未曾正式与她碰過面,倒真难为她居然一眼认得出她是九姑娘。
琉璃谦逊的道:“娘子不必客气。倒是天寒地冻地,還要劳烦娘子亲自前来为翠莹料理后事,琉璃实在過意不去。”
钱娘子道:“這是份内之事。翠莹不比寻常丫鬟,老太太将她遣来侍候九姑娘,如今竟突然暴毙,我等自然也要给她老人家一個交代。”
琉璃听她這话,不由得往她看過去。钱娘子微微一笑,低头又啜了口那令人皱眉的茶。
琉璃顿了一会儿,說道:“娘子說的很是。不知差爷们几时到?”
“已然在路上了。”
琉璃忽然间有了种大胆的猜想,不管翠莹是不是被人害死,钱家小儿子在官府当差,万一有人想通過他买通仵作,那事情往哪個方向发展就不是她能预料的了,她能想到這点,余氏和齐氏就想不到嗎?
琉璃心裡打鼓,紧握住袖子使自己平静下来。
钱大娘子吩咐婆子们拿床草席将翠莹尸体裏住,准备抬去前院,而這时候门口一阵哭声由远而近传来,翠莹的老娘和兄长已经闻讯赶来了。
趁着钱大娘子起身应付,琉璃悄悄回到房裡。
蕊儿带出来的小布包裡共有三样东西,的确有只眼熟的金丝镶红宝的蝴蝶华胜,精致夺目,琉璃依稀是在齐氏头上见過。另一样却是男用的乌木发簪,末端呈祥云状,刻着個“琛”字。最后一样,就是包在一起的两罐未开封的峨眉青,琉璃对這可再熟悉不過。
茶叶她是早猜到翠莹偷走了,抛开這個不算,另两样落在余氏手中,可都是能拿来大作文章的东西,蕊儿在這关头還能把這么重要的东西弄回来,可真是运气。
不過,她始终不明白翠莹偷茶叶做什么?還有她刚住进這院裡来时她藏起的那盘蜜桔,也是偷摸摸夹带了出去。翠莹就算贪嘴想吃,以她的性子也是堂而皇之地吃,怎么会费尽心思偷出去再吃?這又不是什么特金贵的东西。
甜儿曾說過翠莹家人都在府裡当差,那么更不至于连罐茶叶都吃不起,她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
琉璃若有所思拿起那根男用乌木钗,反复看了半日,发现上面的刻字都已磨平了些许,很可能是常拿在手中摩挲。琉璃不由地想,莫非這又是一個瓜田李下露水鸳鸯的典故?
正想到纠结处,钱长胜家的忽然推门进来。
“丫鬟子虽然命贱,好歹是條人命,如今她家裡人也来了,闹着要查個清白,稍后仵作验了尸后,那么還請九姑娘移步前院作個证言。”
這便是要請琉璃去受审了。钱大娘子脸上陪着浅笑,腰背却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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