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好大面子
琉璃默了默,不着痕迹将布包塞回被褥底下,說道:“大娘子怎么說,我怎么做便是。”
“那敢情好,姑娘這便就准备动身罢。”
钱大娘子又笑了笑,出了门槛。
琉璃目送她出去,一双拳头在袖子底下紧了又紧。
翠莹是为齐氏卖命,纵然齐氏生生挨下余氏這一招,不予出面挑衅,翠莹的家人也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余氏被齐氏一次消灭了两只爪牙,又在众人面前被老太太敲打,其恨可想而知。如今为了一雪前耻,下了這么大一重本,自然是有备而来。
這件事本与琉璃无丝毫关系,不幸的是她们都選擇了她的小跨院作为争夺城池的战场,她原以为只需做個看客明哲保身即可,如今事态却远比她想象的恶劣得多,她想抽身而退,也难保干净!
早知道方才便不该使蕊儿去监视甜儿,琉璃想拖到蕊儿回来再做打算,然而钱长胜家的又命人进来催,磨蹭了会儿還不见人回转,只得将东西仔细收好,穿上大氅出来。
一行人与被抬着的翠莹一道前去前院,翠莹的娘一路不停的哭,李嬷嬷也一并来了,神色却比原先镇定很多。半空裡鹅毛雪片儿又已纷纷扬扬,前路茫茫一片白色,就像琉璃此时也不知前院裡如今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花了两三刻钟才穿過风雪到达三进门穿堂下,有婆子早等候在這裡,瞄了眼后头的草席便迎上来,冲钱长胜家的福了一礼,道:“老太太方才說了,就到前堂裡西边儿葫芦小院儿内停下,那边靠近正院,大夫人過去方便。”
钱娘子嗯了一声往西边儿走,一面道:“差爷到了么?”
婆子道:“老太太方才說,不劳差爷跑一趟了,府裡也不是沒有先例,回头等夫人审出了结果,送去给奉天府备案便是。”
這下不止琉璃,连钱长胜家的也停了步:“老太太說的?”
那婆子道:“那還有假?给老婆子我十個胆,也不能拿這事开玩笑。”
钱长胜家的默了默,便又点头继续往前。
這就对了!琉璃一听這個心中倒踏实下来,果然已经有人与她想到了一处,并且還在老太太面前提醒過了,所以才会由老太太出面发话。若是平常,死個丫鬟哪值得老太太亲自過问?
不一会儿到了小葫芦院儿,已有些人在等了,见得抬了尸体過来,那些不避忌的便凑過来接手。
小葫芦院儿是位于三道门下的一座无人住的院落,位置不错,建得也精巧,只是府裡空着的院子多了去了,也算不得格外突出。
院子后方是一道曲廊,過去便是苏姨娘的院子,再過去便是余氏所在的正房及正房附属的一些小院落。
钱长胜家的才把翠莹的尸体招呼进正厅,余氏的人马便過来打前站了。先是红袖使唤着小丫鬟抬来了铺着锦褥的梅花靠椅,然后采芹领着几個婆子搬来了一只三足青铜鎏金的大薰笼,旺旺地烧起了柴炭。采芹才出门,如意又拎着一把小铜壶,一套倒挂金钟的紫砂杯走进来。
众人看着她们走马观花进出了几趟,就听门外有人招呼“大夫人四夫人仔细路滑”,钱长胜家的连忙起身,迎出去老远道:“這天儿也惊动二位夫人,真是罪過!”见余氏身上不過披着件半旧的狐皮大氅,忙退后半步将身上簇新的貂皮斗蓬解了,递给身后婆子,一面接過红袖的手来搀余氏。
琉璃想了想,也站出门口去了。
聂氏在旁冲钱长胜家的取笑:“娘子今儿這件新斗蓬,可值不少银子罢?”
钱娘子讪讪一笑:“四夫人见笑了,哪裡什么值什么钱?不過是将就穿着挡一挡风雪。”余氏侧脸看她眼下身上果然只穿了罩袄,便笑道:“何必如此?冻着倒划不来了。”却也不加理会。
琉璃见余氏渐渐拢来,上前敛衽道:“琉璃請大夫人安、請四夫人安。”
余氏睨了她一眼,嗯了声进去了。聂氏停步道:“哟,這九姑娘自打进了府,是越见滋润了,瞧這白狐皮大氅,還是一整块儿皮的呢!”
余氏的脸色便就阴沉下来。
琉璃想了下,恭谨地道:“四夫人說的是。承蒙老太太与大夫人关爱,琉璃在府上确是比在外過得滋润十倍不止。琉璃为了感恩,所以坚持勤俭作风,用亡母的旧衣改制了這件大氅,但愿此举无损于何府的颜面。”
聂氏一听說是改的旧衣,伸手便撩起琉璃的衣襟来翻看,片刻后悻悻放下手来,哼道:“你那個娘倒是不穷!”甩手进了屋内。
琉璃跟在后头慢腾腾进了屋,站到左首帘栊下。李嬷嬷站在另一侧,神色十分焦虑,见了余氏想上来打招呼,但钱大娘子寸步不离的守着,又实在插不进去。
托余氏的福,屋裡暖和得紧,脚下融化的雪渍很快烘干,久未居人的屋裡也依稀有了些人气。
余氏喝了参茶暖了身子,扶一扶头上的卧兔儿,手搭手靠着椅背,看向了下方。
翠莹的尸体拿白布盖着,她娘刘玉春儿跪在外头,声音呜呜地往内传。余氏嘴角抽了抽,钱大娘子见着,便着人将刘玉春且给带了下去。
钱娘子道:“夫人瞧着,這個事要如何处置方好?”
余氏头也未抬,指甲戳着手炉上镂花隙儿,“這寒冬腊月地死人本是常事,听說她又患了伤风,這寒气憋起起来沒個泄处,就更正常了。把她屋裡人都招来问個清楚,再去找個识字的人来,沒什么不对的便都画個押,交到奉天府尹去罢。”
钱娘子忙道:“如今那屋裡的人有九姑娘在,還有個嬷嬷,另两個丫鬟现下已有人去传唤了。”
余氏瞄了眼琉璃,道:“那就先从九姑娘开始罢。”
琉璃被請到堂前。钱娘子问:“請姑娘把知道的事情說出来。”
琉璃余光扫了一下门外,還不见齐氏来,就有些纳闷了,她要是不来,余氏不就就此定案了么?齐氏愿吃這個哑巴亏?
回头看着余氏,便道:“翠莹這几日确是患了伤风,而且刚才我看了一下她尸体,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而且也沒有伤痕血迹,但是昨夜屋裡门窗紧闭,却烧了一大盆炭火,想来是睡着后不知不觉闷死的。”
聂氏在旁神情一松,钱娘子却道:“她与另两名丫鬟共居一室,为何只闷死她一人?”
琉璃想了想,“這個就要问甜儿她们了,我睡在隔壁,并不知细节。不過翠莹這個人一向蛮横,跟院裡人都合不来,她们有时不愿意跟她呆一块也是可能的。”
說到這裡一旁李嬷嬷立时紧张起来,琉璃反倒脸色平静看向上方。
钱娘子有些意外,回头看向余氏,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她是府裡大总管的婆娘,院裡這些丫鬟婆子的来历她比谁都清楚,与翠莹同屋的有甜儿蕊儿,甜儿是三少爷奶妈的闺女她会不知道嗎?甜儿是碰不得的。可蕊儿是自己领着人牙子带进来的,這才几天的工夫就沾上了人命,這事要落蕊儿头上,她自己也得担干系。
钱长胜家的忽觉此事有些棘手,关键是她以为這只是個一般的人命案子,而不料才伸手却碰到了根暗刺。
钱娘子久未出声,聂氏哼了声,接话道:“九姑娘這意思,莫不是另有所指,怪那两個丫鬟害的?”
琉璃抬起头来:“怎么会呢?明明這几日都是甜儿在侍奉翠莹汤药,不知有多么尽心,蕊儿也一直在我房裡,她们不可能去害翠莹。”
聂氏嗤地一笑:“她们都不能,你又万事還知,莫非是李嬷嬷害的?”
李嬷嬷脸色刷地一变,腿软倒在地上。
琉璃仍然气定神闲,“大娘子方才只让我說我知道的,這层我并不知道,就不好說了。”
李嬷嬷的牙齿又敲起鼓来。
余氏慢悠悠撩起眼皮,“让李嬷嬷出来說话。”
门外忽然进采芹来,禀道:“二夫人三夫人都来了。”
余氏眼中立现精光闪過,聂氏冷笑:“這翠莹好大的面子!惊动了大夫人還不够,還连二夫人三夫人都一并惊动過来了!”
李嬷嬷已被請到琉璃身边,听见四位夫人全到齐了,這额上的冷汗也冒出密密一层。
這时如意又匆匆进来与余氏低声說了句什么,余氏挥手让她退下时,堪堪遇上梁氏齐氏进门。
钱大娘子连忙唤人搬座,梁齐二人向余氏略一施礼,梁氏便道:“這大冷的天裡为点小事本也不愿走动,无奈翠莹她老子竟然告到了老太爷面前去,硬說她闺女死得冤屈,老太爷无法,便唤我与三弟妹一道来瞅瞅,也就是做個样子,让他们安心的意思。”
余氏哼了声,手裡茶盅盖子一下下刮着茶盅口,說道:“我這也正愁不够热闹,既是老太爷让来,哪裡有不欢迎的?原本說交给奉天府去审图個公正,又不知哪個在老太太耳边吹风說不請了,白白让咱们在這裡挨冷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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