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橘郡,一個寻常的午后,一辆巨无霸黑色凯迪拉克轿车沿着宁静的街道开了過来,停下来后,司机打开了门。
从车裡下来一個拿着公文包的瘦高個白人。金发,戴一副眼镜,身穿笔挺的格子西装。
他下来后,环顾了下四周。
周围静悄悄的。对面正慢慢走来几個人。一個白人老太太,手裡拄着根拐杖,悠闲地散着步。她的边上是個三四岁大的东方小女孩。小女孩的手裡攥着條连项圈的绳,遛着只大狗。小女孩蹦蹦跳跳,笑声听起来就像银铃。還有一個也是东方脸孔,看起来像是随从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
“抱歉,打扰你了。請问太太,這裡就是约克街二十六号嗎?”
格子西装男人向奥康纳太太礼貌地打過招呼后,指着前方那座带了個小花园的二层别墅问道。
“是的先生。”奥纳康太太点头。
“那是我家!”
小女孩接着說了声,随即停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问路的陌生人。
“我以前沒见過你。”最后她下了结论。
格子西装男人看向小女孩。
她长了双黑白分明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嘴唇红嘟嘟的,头上戴了個红色波点的蝴蝶结发箍,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到了腰间。身穿一條波点短裙,脚上套着白色的袜子,配红色小皮鞋。模样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男人啊哈了声,见小女孩好奇地盯着自己,露出笑容,微微弯腰道:“让我猜猜,你想必就是你妈妈的可爱小公主了!我姓赫夫纳。我认识你的妈妈。她在家嗎?能带我去见一下她嗎?”
“认识你很高兴,赫夫纳先生。我妈妈在家的!你跟我来吧!”
小女孩转向奥康纳太太:“奥康纳太太,我先回家了!哦对了,我妈妈种的蓝莓快要成熟了,等摘下来了,她說要請你教她做蓝莓酱哟!我可喜歡吃你做的蓝莓酱了,我哥哥也喜歡!”
“我很乐意教你妈妈怎么做出好吃的蓝莓酱!我的宝贝!”奥康纳太太笑眯眯地說道。
小女孩和奥康纳太太摇手說完再见,拍了拍大狗的脑袋,让它跟着自己回家,又回头,用中文喊一直跟着自己的那個护卫:“周伯伯,我們到家啦!”
“是啊,小姐。”
周忠一笑,跟了上去。
“妈妈!爸爸!我回来了!有位赫夫纳先生找你!”
她像只小鸟一样地跑了进去,登上楼梯喊道。
……
二楼的书房裡,萧梦鸿正在为顾长钧读着今天的报纸。
這是她每天早上必定会做的事情之一,从不假手于旁人。最近顾太太被顾簪缨夫妇接走,早上又接待了定期来家裡为顾长钧治疗眼睛的勒布朗医生,所以读报時間推迟到了现在。
勒布朗医生是美国在治疗這方面的权威,這几年的接触下来,和顾长钧萧梦鸿夫妇也成了好友。顾长钧的视力比起几年前慢慢有所改善了,但依旧只到模模糊糊感觉到一团光影的程度。照医生的說法,可能一辈子就這样了,也可能哪天醒過来,突然就重获光明了。
“一切看上帝的安排。”這是勒布朗医生最爱的一句口头禅。
萧梦鸿挑着报纸的新闻读给顾长钧听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噔噔噔脚步声,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女儿的小脑袋从门缝裡钻了进来。
“妈妈,有位赫夫纳先生找你!我带他进来啦!”
萧梦鸿微微一怔,放下了报纸。
“爸爸!我刚和周伯伯出去,遇到了奥康纳太太!她請我去她家裡玩,還吃了她烤的小饼干!”
女儿慈瑷和自己說完话,就跑到父亲的边上,和他絮絮叨叨起来。
慈瑷非常爱她的父亲,和父亲的亲近程度甚至远超萧梦鸿這個母亲。因为顾长钧对這個小女儿非常的宠,宠的她简直要上天了,再加上一個哥哥和同样把她当心肝看的顾太太,萧梦鸿要是再不管着她点,家裡屋顶大约也要被她给掀翻了。
顾长钧抱小女儿坐到了自己的膝上,转向妻子的方向。
“你先去见客人吧。”他笑着道。
……
来人小赫夫纳,是从前那位曾聘萧梦鸿为他建以其名字而命名的艺术馆的老赫夫纳先生的儿子。
赫夫纳家族拥有油田,数年前开始转向房地产的开发。
老赫夫纳先生极具眼光和魄力。多年前,由萧梦鸿设计的那座曾给他带来无限关注的艺术馆再次证明了這一点。当年艺术馆初问世时的恶评随着時間流逝早已消散,赫夫纳艺术馆现在俨然已成为全美艺术馆裡的翘楚之作,每天都有许多人专程到此参观,除了游客,也不乏建筑系的学生,此外,一些大型社会活动也时常在在艺术馆裡举行。提及赫夫纳艺术馆,几乎无人不知。
老赫夫纳先生成立的建筑开发公司的第一個大型项目就是与纽约市政府合作,拟开发一個面向中产阶级的公寓社区。他打破了惯例,想再次聘华人女建筑师萧梦鸿为合作方。年初时与萧梦鸿联系。但被她婉拒了。老赫夫纳先生随后与另外几家建筑师事务所接触,但均无果,他依旧想与萧梦鸿合作。所以现在派了自己的儿子小赫夫纳专程不远万裡地从纽约到了橘郡,为的就是說服她再次出山。
……
“我父亲的眼光一向独到。在我的记忆裡,他看好的人和事,几乎就沒有走眼過。”
会客室裡,小赫夫纳說道。
“世界战争還沒结束的时候,他就预言美国经济会因此进入繁荣期,才几年的時間,他的判断已经开始被证明是正确的。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财富和机会。他也同样非常欣赏您的才华和那些不同凡响的设计。您在建筑师行业裡原本已经有名气了,赫夫纳艺术馆或许也将会成为经典之作。但最近這几年,您沒有新的作品,并且看起来,您似乎也并沒有再继续的打算。不得不說,這对于您的才华而言,是個很大的遗憾。我父亲非常诚挚地希望您能再考虑下,接受我們的邀請。這不仅仅只是個普通的住宅社区,它也被赋予了社区改建的性质,我們非常重视這個项目,所以更希望能与我們信任的建筑师合作。”
“对于您和您父亲的信任,我无比感激,并且感到十分的荣幸。但是目前为止,我還沒有再工作的计划……”
萧梦鸿再次出言婉拒的时候,门被敲了一下。
“抱歉,您稍等。”
萧梦鸿以为是慈瑷又在淘气,起身過去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顾长钧站在门口。
他牵着慈瑷的手,面带笑容。
小赫夫纳知道這個看起来儒雅又不失英气的东方中年男人就是萧梦鸿的丈夫,也知道他的来历。
他的照片,就贴在西点军校荣誉校友栏裡。见他来了,肃然起敬,急忙起身跟了過去,伸出手:“顾先生,抱歉占用了您太太的時間。”
顾长钧只凭着声音方向判断,便准确无误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的握手,令小赫夫纳感到有力而短促。依稀仍带着军人的特质,虽然现在他已脱去了军装。
“赫夫纳先生,欢迎你的来访。原本不该打断你和我太太的谈话,但我大致能猜到你们在谈论什么,所以冒昧地□□来,对我太太說一句话。”
他转向萧梦鸿,微笑道:“就我而言,我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赫夫纳先生的建议,不必一口拒绝。”
他低头下去,揉了揉女儿头顶的头发,继续笑道:“我告诉慈瑷,她妈妈是個很出色的建筑师,但慈瑷不相信。我觉得這就是個你可以证明我的话给你的女儿看的机会。”
“是呀,妈妈!爸爸都這么說了!”慈瑷仰着脸嚷道。
顾长钧单臂抱起女儿,朝面露惊喜的小赫夫纳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
萧梦鸿送走小赫夫纳,回到房间。
慈瑷正跪在她父亲的腿上,半個身子趴到了桌面,手指点着面前摊开的一本初级中文读本,慢慢地辨着上面的字。
不连贯的汉字从她嘴裡,一個一個地蹦了出来。
顾长钧侧耳听着小女儿的声音,时而低声纠正她的发音,时而解释给她听。
“妈妈,那位赫夫纳先生走了?”
听到脚步声,慈瑷抬头,见母亲进来了,高兴地嚷道,“我又认识了好几個字!”
虽然心知是要永久定居海外了,但平时在家裡,萧梦鸿和顾长钧依然尽量和孩子,尤其是慈瑷讲中国话,教她学汉字。
现在她才三岁,但已经能认得差不多一百多個简单的常见汉字了。
萧梦鸿走到桌边,看了下女儿指给自己看的几個字,点了点头,称赞了句不错,叫下人先带慈瑷出去玩。
她来到顾长钧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替他揉着肩膀,问道:“這两天背疼嗎?”
顾长钧早年后背受伤,当时虽然伤愈了,但這两年,开始渐渐露出了后遗症,有时旧伤处会发胀,甚至到了一夜难眠的地步,拔罐能纾缓不适。最先是請了唐人街的一位老中医来拔的罐,后来萧梦鸿自己向那位老中医学,老中医知道顾长钧的来历,对他既敬且重,破例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萧梦鸿。她现在俨然已是個中熟手了。
“最近好多了。”
顾长钧握住她的手,将她顺势带到自己怀裡,让她坐到腿上,双臂从后抱住了她的腰,凑過来,深深地闻了口她身上的香气,又亲她的耳垂。
萧梦鸿感到有点痒,低声吃吃地笑,缩着肩躲他。
两人亲热了一会儿。
“后来你怎么說的?“
他停了下来,问道。
萧梦鸿知他在问自己和小赫夫纳会面的事,转過了脸。
“长钧,這事现在对我而言不重要。目前我真的沒有重新再做事的想法。”
她柔声地道。
顾长钧“唔”了声:“但我還是觉得,以你的才华,不应该就就這样一直埋沒了。从前是阿瑷小,现在她大了,我觉得你是时候去做你想做的事了。這就是個很好的契机。”
“长钧,真的沒有骗你。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萧梦鸿强调。
顾长钧笑了:“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应该是为了能时刻照顾我才不愿意去工作的。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很好,我并不需要你时刻在身边陪着我。一辈子還很长,除了陪伴我,你也应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他强调道。
他的语气是认真而诚恳的。
萧梦鸿望着他,迟疑了下。
“让我再想下吧。”她說道。
……
傍晚,萧梦鸿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顾长钧和女儿在楼下的草坪上给那只看起来有点像是拉布拉多的大狗洗澡。
這只大狗是多年前,她和顾长钧還在国内时,宪儿从外面捡回来的一條流浪狗。当时狗狗還小,瘸了一條腿,皮肤也溃烂了。宪儿治好了它的病,把它养大,還给他起了個名字。现在狗狗活泼又健壮,成了女儿的好朋友,去哪儿都要跟着她。
狗狗的身上湿漉漉的,不住地淌着水,忽然抖了抖毛,毛发裡飞出来的水珠就像雨点一样溅到了顾长钧和阿瑷的身上,阿瑷尖叫,躲闪到了父亲的身后。父女两人的笑声不断。
萧梦鸿看着這一幕,唇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妈妈!”
身后忽然传来一個声音。
萧梦鸿回头。
白天刚从学校回家的儿子朝她走過来了。
宪儿现在是個英俊的少年了。站在萧梦鸿的边上,個头比她還要高上半头。他完全地继承了他父亲年轻时的出色容貌,并且风度翩翩。性格也有些类似于顾长钧年轻时的样子,少年时就非常老成。他就读于一间曾出過许多名人的著名私立贵族中学,周末才回家,成绩非常的优秀,已经提前获得了哈佛大学的入学资格。
她的這個儿子,并沒有因为父母在他成长過程中的缺席而变得有所缺憾。他的出色和优秀让萧梦鸿倍感欣慰。但欣慰的同时,内心深处,也不是沒有愧疚。即便现在他已经這么大了,站的比自己還要高了。
……
萧梦鸿和儿子靠在阳台栏杆边,两人看着下面,闲聊了几句。
“妈,明天我和爸爸去驾帆船。”顾慈宪說道。
萧梦鸿下意识地摇头:“不行。你還小。你爸爸也不方便。”
顾慈宪笑了。
“妈,你得知道,我快成人了!爸爸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需要别人照顾。我实话跟您說吧,我和爸爸一起去骑過马,他還和司机换過位置,由他开车,时速达到了你可能会吓晕的程度。当然了,您放心,是在我的精确向导下完成的。并且,我們之前也一起去驾過帆船的。我們配合的非常不错。我們已经商量好了,等我满十八岁,就去报名参加俱乐部帆船赛,他說把這個当成送给我的成人礼。我非常期待這一刻。”
萧梦鸿吃惊地看了眼下面的顾长钧,再看向儿子:“你们!居然瞒着我做這些?”
顾慈宪像個大人般地耸了耸肩,“這沒什么。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我从小就崇拜他,到了现在,也依旧是這样。所以妈妈,你别那么担心他。爸爸很了不起,能做到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事。他只是不想你为他過于担心,所以才沒让你知道。”
萧梦鸿被儿子的语气给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說什么才好。
顾慈宪注视了父亲的背影片刻,又道:“妈妈,我听爸爸跟我提了下昨天赫夫纳先生来访的事。你大约不会问我的意见。但如果你问我,我想让你知道,我和爸爸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也希望你能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至于爸爸……”
他忽然转過脸,注视着萧梦鸿。
“妈,我和爸爸都很爱你。所以請你相信我,比起做一個需要被妻子无微不至照顾着的丈夫,爸爸更愿意你能把他当成普通人那样来看待。”
他停顿了下。
“并且,我的父亲,他也绝对不是一個需要妻子放弃自己的一切去全心全意照顾他的弱者。”
最后他用强调的语气說道。
萧梦鸿再次吃惊了。
“哥哥!快下来陪我和爸爸玩呀!”
阿瑷抬头,看到哥哥和母亲在二楼阳台上,快乐地招手呼唤他。
做哥哥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倾身過去应了声,随即笑道:“妈,我先下去,陪妹妹玩儿。”
他转身快步下楼。
萧梦鸿怔怔地望着儿子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再扭头看一眼丈夫,心裡五味杂陈。
儿子,真的是长大了。
她的心裡,忽然闪出了這样一個念头。
……
半年后的這個冬天,萧梦鸿作为赫夫纳建筑公司的特别顾问和首席建筑师,出席了在纽约举办的一個盛大的年底酒会活动。
赫夫纳先生挽着萧梦鸿的胳膊,正式向公众介绍双方开始合作。
顾长钧陪她一道来的纽约。
前些时候,国内传来了消息。内战终是走到了尽头。正如他们所料的那样,总统仓皇败走宝岛,无数人的命运就此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的许多故人裡,一部分人随总统偏安一隅,或从此继续着新的争权夺利,或做着有朝一日光复的美梦,另些人则去了香港、南洋,還有许多人,最终選擇了像他们一样的道路,来到了美国。
顾长钧收到了陈东瑜的一份电报。电文裡他感慨万千。全家应该很快就会到美国了。
或许是受了這個消息的影响,萧梦鸿留意到顾长钧這些天,情绪不经意间隐隐仿佛有些低落。
她是能够理解他此刻這种复杂而微妙的心情的。哪怕此前,早已经就有了心理上的准备。
他们来纽约,下榻在住习惯了的位于曼哈顿第五大道的皮埃尔酒店裡。這家曾被《纽约时报》称为“百万富翁的天堂”的老牌大酒店距离酒会现场并不远,只隔了两條街。
酒会结束后,顾长钧提议不坐汽车,散步回酒店去。
……
离圣诞节還有些天,但入夜的第五大道上,已经到处洋溢着圣诞的欢快气氛了。霓虹闪烁,两边商店的橱窗玻璃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彩色的亮光,裡面摆设着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最精美的货品足以能够吸引任何一位有着再挑剔不過眼光的顾客。
夜的空气带了点寒意。他们牵着手,经過街角那個正在演奏着二十年代盛行的爵士乐的街头乐队,走到下一個街角时,路边忽然有個女人用沙哑的声音說道:“先生,能给支香烟抽嗎?”
萧梦鸿转头,见說话的像是一個吉普赛女人。她坐在角落的台阶上,乍一看,就像是只幽灵。
顾长钧循着声音转過头。
街角有些黑,他也戴着只绅士圆顶帽。但女人忽然啊哈了声:“我的感觉告诉我,您看不到我。”
顾长钧停下了脚步:“女士,我已经戒烟了,沒法给你香烟。但你可以去买一包,如果实在想抽的话。”
他从兜裡摸出一张钞票,给了那個女人,随后牵着萧梦鸿继续往前走去。
那個女人跟了上来。
“先生,太太,我给你们看個手相吧!作为你给我的這张钱的回报!”
女人冲萧梦鸿晃了晃手裡那张顾长钧刚给她的钞票。
“相信我,我看手相非常准。因为我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這裡——”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用這裡去感觉的。”
顾长钧笑了笑,要摇头时,那個女人已经拉起了萧梦鸿的一只手,闭上眼睛,用指尖反复触摸着她的掌心。
女人的指尖温暖而干燥,触碰起来并不让人觉得生厌。
萧梦鸿便笑吟吟地看着她。
“太太,你来自远方。”
女人忽然說道。
萧梦鸿笑道:“我来自东方的中国,确实是远方。”
“不不,你的手相告诉我,并沒這么简单。”女人說道,“那是一個异常遥远的世界,比中国還要远。”
“你的命运很奇特,是我前所未见的……”她闭着眼睛,继续摸索着萧梦鸿的掌心,“你原本不属于這裡,但是你的灵魂却又属于這裡……”
萧梦鸿沉默了。
“……我看到了迷惘、责任、爱……”
女人喃喃地說着,“以及……在你命运河流的尽头,有個男人……”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的到来,是因为那個男人!”
女人說完了這番话,笑吟吟地松开了萧梦鸿的手,改而要给顾长钧看。
萧梦鸿忽然有些不安,唯恐這個吉普赛女人說出什么關於他的令人扫兴的话,挽住丈夫的胳膊,要走的时候,顾长钧伸出了一只手掌。
女人闭目摸了几下,說道:“這是一個充满了力量的手相。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犹如磐石般坚定的内心。他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她松开顾长钧的手掌,睁开了眼睛,道:“好了,先生,太太,我已经說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她把钱折起来,塞进了胸口,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夜色裡。
纽约的夜空,落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朵雪花。
雪花沾在了顾长钧的脸上,很快就被他皮肤的热气给融化了。
“纽约一到冬天,就迫不及待地变成個冰盒子!”
他的心情仿佛忽然好了起来,半开玩笑般地抱怨了一声。
萧梦鸿的目光从那個吉普赛女人的背影上挪回来,忽然童心大发。
“我怕你冷,给你加件外套吧!”
她不顾路人的侧目,不由分說就跳上了他的背。
顾长钧哈哈地笑了起来,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臀,背着她,在她的指路下,朝着皮埃尔大饭店走去。
落下的雪花渐渐地变的大片了。
他的肩背和年轻时一般的宽阔稳重,萧梦鸿的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心裡感到暖洋洋的。
……
這一夜,他们在酒店的床上相互亲吻,爱抚,亲密地做ai。
两個人都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代,激情四溢。他们缠绵了许久,最后并头躺在枕上的时候,顾长钧告诉妻子,他有意买下长岛一個待售的大约四十公顷的葡萄园连同酒庄。如果她也同意,那么他们可以一起過去看一下。
长岛位于纽约州的东海岸,三面环海,从二十年代起,就是富豪们购置房产用于夏天避暑的胜地。早在四百年前,第一批荷兰殖民者就在长岛的东端种植葡萄。那裡现在大约有几十個葡萄种植园,所出的葡萄酒是当地的特产,很有名气。
萧梦鸿知道這几年他对收藏葡萄酒产生了兴趣,家裡有各年份产自各地的葡萄酒。他们去欧洲度假时,也去造访過法国波尔多地区几家久负盛名的酒庄。平时他也常和這方面的友人有所往来。
“真的嗎?”她趴在丈夫的胸膛上,惊喜地道,“你有這样的计划,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之前還沒想好,所以沒說。”顾长钧笑道,“那裡的葡萄园地势平坦,离海边不远,据說晴天时,站的高一点,就能看到葡萄园的尽头和大海相连了。如果我們搬迁到长岛,我想孩子们应该会喜歡的。”
萧梦鸿明白了。
他的這個决定,应该也是因为自己以后将要在纽约工作了。
搬家到长岛,然后买下一個葡萄园,這确实是一個两全的安排。
她紧紧地抱住了丈夫,亲吻着他。
“谢谢你,长钧。我喜歡你的這個想法。我們明天就去看!”
(番外完)
后记:
顾长钧买下位于长岛东的葡萄园,举家搬迁到了纽约州后不久,某日,如勒布朗医生所說的那样,上帝忽然有了新的安排,顾长钧在清早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爱妻還在睡梦裡的一张脸。
顾长钧自己倒沒特别的失态,醒后知道這一喜讯的他的那位太太倒是欣喜若狂,当场就泪流满面,随后发出的兴奋尖叫声又差点把整座房子裡的人都给吵醒。
他们买下的附带的這座位于附近镇上的别墅经過萧梦鸿的改造,除了拥有原来的一個标准三杆洞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外,還有小木屋、竹林和花园,這裡成了阿瑷的游乐天堂。
陈东瑜夫妇抵达美国后,也在附近购置了房产定居下来。此后两家以及同样定居美国的顾簪缨夫妇频繁往来,友情一直延续了下去。
岁月安好,从此再无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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