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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团子来袭
“回来了?”萧蕙娘将火塘边再腾了個位置出来,說:“外边风雪大,快過来烤烤手脚。”

  “還成,不算太冷。”萧厉视线若有如无地掠過坐在火塘旁的温瑜,摘下斗笠挂到了门边的墙上,手上拎着几個油纸包走进来:“路過丰庆楼,买了几包您喜歡吃的糕点。”

  萧蕙娘心疼儿子挣钱不易,不免唠叨:“又乱花钱,娘說了不喜歡吃這些……”

  萧厉将糕点放到桌上,說:“年节裡丰庆楼的糕点买一包送一包,费不了多少银子。”

  温瑜先前失言问出的那句话,便被母子二人的谈话盖了過去。

  萧厉脚上勾過一條长凳,坐到火塘旁烤手,這边上腾出来的空位已足够大,但他人高腿长,坐下后還是让這火塘一角变得狭小起来,仿佛是一头自饕风虐雪中归来,在這方寸空间裡收起了爪牙的巨兽。

  温瑜自他进屋后,便沒再抬起头過,在角落默默绣着绣绷上的帕子。

  奈何对面的人压迫感太强了些,還是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所有的神经。

  “你今日怎回来得這般早?下午還出去么?”萧蕙娘往火塘裡添了两块柴禾,又把裡边烧红的木炭用铁钳夹出来,放进了一旁盖着块泥砖的土陶坛子裡。

  “要出去。今日收的是李屠户的债,离家近,就回来用饭了。”萧厉身上的雪沫被火光烤得化开,带了潮意,他俯身去捡一截燃断了的木柴,這姿势让他骤然逼近温瑜些许,压迫感更甚。

  温瑜手上的针一下子戳进了指腹,痛得她蹙眉浅嘶了声。

  萧厉抬起眸,野性又带着审视的目光正好和温瑜对上。

  温瑜沒敢和他对视,垂下眼蜷缩起受伤的手指,侧脸的疹子在火光照耀下似乎淡了许多。

  “扎到手了么?我看看。”萧蕙娘听见温瑜那一声嘶气,拉過她的手,便见她指腹已溢出了豆大的血珠子,不由怜惜道:“怎扎了這么深……”

  温瑜說:“怪我笨拙,弄脏了您的帕子。”

  萧蕙娘說:“帕子沾了血倒是不妨事,洗干净就好了。”

  萧厉将那燃断的半截木柴扔进了火堆裡,直起身问萧蕙娘:“您的药喝了么?”

  萧蕙娘道:“還沒呢,打算一会儿做饭的时一并温了。”

  萧厉便从火塘裡捡了根燃得正旺的木柴往外走:“我去给您温。”

  他一离开,温瑜便觉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萧蕙娘似乎也发现了温瑜怕自己儿子,便說:“我儿虽在赌坊做事,但也不是那等凶蛮之人,你莫怕他。”

  温瑜做出乖顺的样子点了头,心中的忌惮却不曾放下。

  她在陈癞子手上挨過毒打,也见過他随手一鞭甩在陈癞子脸上的样子,作为被陈癞子诓骗他娘送来的抵债丫鬟,她谈何不惧那人?

  所以凡是那地痞在的时候,她都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蕙娘又絮絮叨叨同她說了些别的,收拾绣绷时,瞧见那张染了温瑜血迹的绣帕,目光忽而一顿,拿起来对光仔细看了看,再瞧温瑜时,眼中欣喜又带了些打量:“你会苏绣?”

  温瑜点头:“我娘是苏杭人,擅苏绣,我跟着学了些。”

  萧蕙娘端详着温瑜绣下的那几针,称赞說:“你這绣工可了不得,怕是那些靠一手绣活儿讨饭吃的绣娘都不及你。”

  洛都第一贵女,能被人称道的,自然不仅是那层身份。

  温瑜的仪态,女红,才情,都是教习嬷嬷和夫子们用戒尺打出来的。

  想起往事,温瑜眼神微黯,喉间窜上一股痒意,她咳嗽了两声,說:“大娘您過誉了。”

  萧蕙娘看着温瑜下的针脚,是越看越喜歡,望着她笑道:“你這帕子,便是价钱翻了一倍拿小贩摊位前去卖,保准也得被哄抢一空。”

  温瑜便說:“那我得闲时便帮您绣吧。”

  這也是温瑜展露自己绣工的用意。

  她眼下风寒虽好了些,可身子骨還是弱,从前又是個养尊处优的,哪裡干過粗活。

  但依那地痞那日所言,是要让自己揽下家中大小活计,伺候他娘的。

  温瑜忧心自己做不好,惹了对方厌弃,届时处境愈发艰难。

  毕竟眼下萧蕙娘是因可怜她才待她和善,但這份怜悯能维持多久呢?萧家瞧着并不富裕,家裡多了一张嘴便多了一份花销,她又是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時間久了哪能沒有芥蒂。

  若能揽些绣活儿到身上,她也不算是吃白饭了。

  萧蕙娘非是那等刻薄之人,哪能让温瑜還在病中就帮忙干這些,她回绝道:“你风寒還沒好,先好生养着吧。”

  温瑜說:“闲着也是闲着,捻弄针线還能打发時間。”

  话都說到這份上了,萧蕙娘也不好再推拒,她笑着应了声好,翻看着温瑜绣的那帕子,說:“你這绣的花样好看,我還从未见過。”

  温瑜答:“是洛都那边时兴的样式,许是還沒传到這边来。”

  她這话一出口,萧蕙娘眼中光彩更甚,說:“那敢情好,花样时兴的帕子,在赶集的日子裡,挂小贩摊位前,通常要不了半日就能卖完。只是那花样子,转头就被学去了,要不了多久,满大街都是這样式的绢帕卖,终得靠绣工才长远。”

  温瑜听到此处,却是眸光微动,问:“满大街都是?”

  萧蕙娘以为她不懂其中情况,解释說:“卖得好的样式,哪能不被绣娘们争相学去呢,都靠這谋生呢。”

  温瑜垂下眸子温声說:“那我换着洛都那边时兴的样式绣。”

  她原本還一筹莫展,不知如何联系上亲随们,萧蕙娘這无心之言,倒是让她有了眉目。

  若是时兴的绢帕样式,能被争相模仿到满大街都是,她将联系温氏死士的暗徽稍做改动绣于绢帕之上,寻她的亲随们看到了,便知她在此处了。

  有了這么個法子,温瑜都顾不上手疼和萧蕙娘的劝阻,当下便在火塘边继续绣了起来。

  萧厉端着煮好的饭菜进屋时,便瞧见那被陈癞子抵给他的女子,坐在火塘边上头也不曾抬,只专心做着手上的绣活儿。

  萧厉不自觉皱了皱眉。

  這是怕他嫌她不做事,所以能下床了就给自己揽活儿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也沒刻薄到這份上吧?

  萧厉想到她几次瞧自己的神情,都跟瞧洪水猛兽似的,心下虽微微有些不痛快,却也不甚在意。

  怕他就怕他呗,怕他才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照顾好他娘,這是好事。

  然每每想起她身上那迸出過两次的狠劲儿,再瞧她這怯懦乖顺的样子,便又觉哪哪都不对劲。

  那本该一掠而過的目光,再一次在温瑜身上多停留了几息,锐利得像是要剥开她的背脊,从裡边探寻什么。

  但温瑜手中只余针线穿梭,似半分沒有察觉。

  萧厉收回目光,将饭菜放到方桌上,唤道:“娘,吃饭了。”

  一直在火塘边上看温瑜做绣活儿的萧蕙娘“哎”了声,又唤温瑜:“阿鱼,吃完饭再绣吧,不差這几针了。”

  原本专心致志落针的温瑜听得那一句“阿鱼”,手上的绣花针险些又一次扎伤指腹。

  自离开奉阳后,便再也沒人這般唤過她了。

  温瑜忍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应了声好。

  那方桌有一面是靠墙的,萧蕙娘和萧厉各坐了一边。

  温瑜走過去时,瞧着无人坐的另一边也摆了一副碗筷,并且碗裡也盛了疙瘩汤,像是给她备的。

  她心中疑虑,却不敢贸然坐下,毕竟在王府,不管多得宠的丫鬟,在主子用饭时都是得候在一旁布菜的,便执了筷立在萧蕙娘身侧,问:“大娘,您有什么想吃的?”

  萧蕙娘端着海碗,手上的筷子已夹起了一著油煸笋,闻言很是怪异地侧過头看她,說:“你坐下吃啊,我要吃什么菜我自個儿夹就是了。”

  其实這桌上也沒什么菜可挑的,除了一盘油煸笋,一盘盐煮豆子,就只剩一碟咸菜了。

  温瑜执着筷子愣在了原地。

  不要她布菜?

  她探寻的目光看向了那地痞。

  萧厉被她看得一口疙瘩汤噎在了喉头,咳嗽两声才說:“家裡沒那么多规矩,让你坐下吃,你坐下吃就是了。”

  温瑜這才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扒着碗裡不知道什么面糊煮成的疙瘩汤吃时,慢慢想明白了一点东西。

  那地痞虽說是让自己给他娘当丫鬟,但他们母子似乎都不在乎那些形势上的尊卑。

  她這头正陷在自己的思绪裡,不妨萧蕙娘就给她碗中塞了一箸笋丝,“怎么只埋头吃疙瘩汤,夹菜吃啊。”

  温瑜心中的异样感更重了些,渐渐堆叠成了有些涩然的其他情绪,她低头扒着那箸裹着油光的笋丝,哑声道了一声谢谢。

  萧蕙娘看着她穿着自己的旧袄仍显单薄的身板,心中怜惜更甚,說:“莫要见外,都說了往后尽管把這儿当自己家。”

  萧厉扒着疙瘩汤看她一眼,沒說话。

  用完饭,萧蕙娘又喝了一盅药,人也有些乏了,便回房歇着去了。

  温瑜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的洗刷声响,在火塘边继续做刺绣和回屋去权衡了一下,最终端着针线篮子回了屋。

  萧厉收拾完碗筷回来瞧见火塘旁不见人,浅挑了一下眉。

  他走到温瑜房门口,抬手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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