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但那混混头子拨开前来上茶的小二,提脚勾過一张长凳踩上去,直接拦住了温瑜的去路,嬉皮笑脸威胁道:“小娘子可别急着走,上一個這么急着走的,断了腿现在還躺床上呢。”
边上喝茶的茶客瞧见這架势,都避得远远的。
“几位,几位,有话好好說……”被那混混头子一把挥开的店小二爬起来后還想上前劝架,却又被另两個小混混推开,对方吐出的瓜子壳都快崩到他脸上:“煮你的茶去,少管闲事!”
店小二也不敢得罪這些地头蛇,只能捧着自己被推搡掉的毡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炉灶旁。
温瑜见几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甚是淫邪,心下嫌恶,抬手便将覆面的帕子取了下来,顶着一脸的红疹咳着嗽道:“我与几位好汉无冤无仇,何故拦我?我近日染了恶疾身上起了疹,恐将恶疾传与旁人才以帕覆面,好汉莫不是认错了人?”
“嘶……”
几個混混瞧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方才远远瞧着,還当是個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此刻见了温瑜那一脸的红疹,還听她說恐会传人,顿时如避瘟神。
那踩着长凳拦她的混混头子都赶紧把脚收了回去,原本嬉皮笑脸的神色,也换成了凶神恶煞,咒骂道:“你他娘的会传人還不赶紧把帕子戴回去?丑得能吓死阎王的癞脸婆娘!”
温瑜便抬手将帕子戴回去,但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害怕得手抖,她戴了几次都沒能成功戴上。
混混头子膈应得不敢再看她的脸,粗声恶气道:“老子沒寻错人,找的就是你,整個东市都是老子罩着的,在這儿做买卖的,哪個不给老子孝敬钱?”
“你和那老婆子跑去布摊那边卖绣帕,一篮子绣帕转眼就卖干净了,可是有人瞧见了的,自然也得拿一份孝敬钱给老子!”
温瑜敏锐地抓住了一点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自己和萧蕙娘卖個帕子都能被這些泼皮盯上,是有人同他们通风报信了的。
只是不知那报信之人是這些泼皮的眼线,還是哪個眼红她们的小贩。
她观這伙人气焰嚣张,周边茶客和茶舍小二却也不敢多說什么,猜测這几人应是在瓦市横行已久。
眼下這三人虽是被她脸上的红疹恶心到,沒了调戏之心,但看样子,這孝敬的银钱還是少不了的,便道:“我們初来瓦市做点小本买卖,的确不知這裡的规矩,我請好汉和弟兄们吃些茶点,权当是孝敬了如何?”
她說着从袖袋裡摸出买完东西后仅剩的十枚钱放到了桌上。
那混混头子瞥向那几枚铜钱,抬掌便重重拍在了桌上,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温瑜:“十文?丑婆娘你打发叫花子呢?”
温瑜耳膜叫那拍桌声震得发疼,她蹙了眉,故意咳嗽得似整個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往前靠了一步撑住桌子,那拍桌的混混头子便忙往后退了一步。
温瑜這才掩唇轻咳着道:“我身上只有這些,几條绢帕又能换几個钱?還請好汉莫要为难。”
那混混头子磨了磨牙根,冷笑着說:“老子在赌坊替人收债的时候,把人腿打断了,对方可都不敢說老子为难了他,也是你這癞脸婆娘叫老子瞧着怪恶心,老子懒得再跟你废话了,你把你手上的绢布留下就滚吧。”
对方的粗鄙之言和狮子大开口让温瑜眸色冷了几分,她手上最值钱的就是那些绢布,断不能给他们。
两個小混混要上前抢她手上的绢布,温瑜忙护在了身前,故意露出手背上的疹印,道:“不成的,這布匹我挑选时已碰過了,又拿了一路,旁人再用,恐也会染上我身上的恶疾。且我家二爷也是在赌坊做事的,几位好汉不看僧面看佛面,行個方便吧!”
温瑜记得那地痞在赌坊似乎不是個小喽啰,這些人若同那地痞相识,知道了萧蕙娘是那地痞的娘,应当不至于再为难她们。
两個小混混不知是被温瑜前一句话吓住,還是听說了她家中有人也在赌坊做事,沒再去抢温瑜手上的绢布,看向了那混混头子。
混混头子却哼笑了声:“老子去外边收账,邻裡有個在伙房当杂役的,都敢来求老子给几分薄面,你家二爷又是哪路阿猫阿狗?配老子行方便?”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盯着温瑜道:“說啊,你家二爷姓甚名谁?报上大名来老子听听。”
温瑜只听陈癞子唤過那地痞“萧二哥”,具体名讳她并不知,不過萧蕙娘经常一口一個“獾儿”的叫他,民间取名本就讲究個贱名好养活,那地痞莫不是就叫萧獾?
她定了定心神,掩下了嗓音裡那一点迟疑道:“我家二爷姓萧名獾。”
混混头子只听得個“萧”字,神色便已不复之前猖獗,但全名又不对,他面上阴晴不定,喝道:“萧什么?你给老子大点声說!”
温瑜方才装咳咳得有点狠了,此刻嗓子沙沙的,被那混混头子一吼,便也只能大声喝道:“我家二爷名叫萧獾!”
吼完那一嗓子,她发现对面的混混头子面上神情由阴沉转为了讥诮,温瑜心中一下子变得沒底,难道那地痞当真只是個赌坊的小喽啰?
她抱着手上的绢布垂下了眸子,思索着還能有什么脱身之法。
那混混头子嗤笑出声:“我還当你家二爷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也只是個……”
站在温瑜边上的两個小混混怔怔地瞧着外边,神色忽地变得极为惊恐,拼了命地给那混混头子使眼色,眼泪花花都快吓出来了,两腿也不听话地打起了摆子。
那混混头子觉出有异,方打住话头,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轻飘飘却叫他脊背发寒的嗓音:
“只是個什么?”
茶摊外呼呼乱刮的寒风,似乎都在這顷刻间全朝着他颈上掠去了。
混混头子僵着脖子转過身,瞧见萧厉那张似噙着薄笑却眉眼森然的俊脸时,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萧……萧哥……”
“我……我不知道她說的是……是你……”
他那张紫红的脸,此刻竟也能明显地瞧出发白来,舌头跟打了结似的,說话都不再利索,跪在那裡抖若筛糠。
温瑜颇有些茫然,她也不知事态怎就突然发展成了這样,這混混头子在她說出那地痞名字后還对他不屑一顾来着,怎一见人又怕得跟孙子似的?
且对方道不知她說的是那地痞,她不都报那地痞大名了么,他怎会不知?
难不成他们赌坊裡叫萧獾的很多?
她尚沒想明白其中原因,便见那地痞微倾了身,拍着那混混头子的脸,笑意森然问:“你把我的人堵在這裡是想做什么?”
混混头子已经快哭了:“我……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啊!我要是知道了,给我一万個胆子我也不敢啊……”
才被找了麻烦险些脱不了身的温瑜,一时也顾不上他们言辞间說她是谁的人這颇有歧义的话,当场指控道:“二爷,這人见老夫人拿绣帕来瓦市换了银子,寻机堵我,要我拿老夫人买的绢布孝敬他!”
混混头子惊惶不已,吓得连连摆手:“不……不是……”
他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因为温瑜只是把她自己摘出去了,說的又不是假话,那些帕子是她和萧蕙娘一起卖的,可本质上却是萧蕙娘的,那绢布也的确是萧蕙娘买的。
混混头子最终只痛哭流涕道:“萧哥,我不敢的……真的不敢的……我不知道同她在一起的老妇人就是萧大娘啊……”
“都是东三档口那卖杂货的货郎,是他同我說大娘她们在布商那边做了大买卖,都沒给孝敬钱,我才昏了头找過来的……”
他害怕到了极点,已是口不择言什么都交代了。
温瑜听到此处却浅皱了下眉,货郎?
难不成是今早想强买萧蕙娘手上那些帕子不成的那個?
萧厉在听說萧蕙娘也被卷入其中时,眼底那点散漫的笑意便冻住了,他拍在那混混脸上的手,在那瞬间改为一把拽起他衣领,将人重重撞在了桌沿上,眸光似开锋寒刃,一字一顿道:“我、娘、呢?”
混混头子被他這凶煞模样吓到,颤得语不成调,身下传来一股湿意:“我……我沒找大娘麻烦,我看這位姑娘带着东西在茶摊這边,就……就直接過来……”
萧厉這才把人扔了回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侧脸叫日光切出一片暗影,轻飘飘的语气裡满含煞气:“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滚。”
混混头子仿佛已死過一回,得了那话几乎是感恩戴德的想滚,但是两條腿软得跟面條一样,根本不听使唤,還是两個小混混抖着腿過去,架起他连拖带爬地一道滚了。
温瑜看着几人狼狈离开的背影,顿觉心中舒了一口恶气,转头却见那地痞神色不郁地盯着自己。
她以为对方是责怪她沒同萧蕙娘一道,独自在這茶摊躲懒来了,解释說:“大娘要折回去买绢布,让我在這边看着东……”
“我姓萧,名厉。”对方缓慢打断她。
温瑜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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