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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返回山丹

作者:北城二千
“唏律律……” 翌日卯时,天色尚暗,刘继隆便率领一百八十余骑走出了张掖东门。 此时此刻,已经有数百民夫正在运出物资,驱赶牧群。 前日大战,二百山丹精骑仅阵亡三人,剩余十余人都是索勋的家丁。 他们留在了城内,而刘继隆也沒有阻拦的资格。 对于他来說,這群索氏的家丁走了反倒是好事,反正山丹那边還有足够的男丁参军入伍,他也不着急。 卸下马鞍放在路边就坐,刘继隆就這样看着数百民夫忙碌。 随着時間一点点過去,粮食与豆料都被装车,牧群也数够了一千只。 待到辰时,最为重要的四百匹军马也被张掖县衙的主薄派人驱赶而来。 见到军马,刘继隆连忙起身,吩咐李骥他们将军马看管好。 眼看到了时辰,刘继隆也不打算停留,一声哨响后,便带着山丹精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一百八十余名精骑和六百民夫、六百辆挽马车及牧群所组成的队伍一路向东,好像又回到了几個月前的那时候。 “果毅,我怎么感觉我們好像回到几個月前的时候了。” 李骥驱马上来自我调侃,刘继隆闻言也轻笑着回应:“可不愿意回去。” “那是自然!”李骥笑着配合,但這种话也不過是一种轻松的调侃。 過去几個月,曾经第三团的弟兄们又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也越来越少了。 乱世就是這样,半点不由人。 如果可以,刘继隆也想快快活活的与兄弟们在一個城裡安度余生。 可這几個月的经历证明了一件事,你不主动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哪怕你足够强大,可大事小事的麻烦依旧不会少。 对于知道歷史的刘继隆来說,他更清楚河西的乱世還算不上真正的乱世。 最起码他们有张议潮来主持大局,收复河山来保护一方百姓的太平。 真正的乱世,是二三十年后的王仙芝、黄巢起义,是四五十年后的五代十国。 相比较這些,现在的河西也堪称太平了。 刘继隆還未接触過那些跋扈的牙兵,唯有接触了他们,他才能知道赵匡胤和赵光义为什么会矫枉過正。 沉住心气,刘继隆率队向着山丹赶去。 由于有足够的骑兵,所以刘继隆将塘骑放出十五裡外,让民夫们驱赶着马车全速前进。 从辰时到黄昏,仅仅一天他们便赶了七十裡路,最多到明日正午,他们就能抵达山丹。 因此匆匆休息一夜后,翌日天未亮,刘继隆便催促众人起床赶路了。 尽管回鹘人已经退去,但在城外還是小心为主。 从天未亮到辰时,他们赶了二十裡路,每個人就吃着面饼上路。 直到前方传来哨声,刘继隆才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前方,持着旌旗的塘骑折返回来,哨声悠长,不似遇到敌军。 估算了一下距离,刘继隆心裡大概有了准数。 他眼看着那塘骑从远处疾驰到自己面前,随着哨声停下,那塘骑也对刘继隆作揖道:“果毅,前面十裡外发现鄯州的兵马。” “交涉過了嗎?”刘继隆询问,那塘骑点头。 “李伙长已经和他们交涉過了,他们也沒有披甲,营帐距离我們還有十二裡,再往东走二十裡就是山丹。” 塘骑将他所获的情报告诉了刘继隆,饶是如此,刘继隆却還是令李骥召回所有塘骑,并要求所有山丹骑兵披甲。 哪怕他们已经与鄯州军共同作战過好几场,但刘继隆并不会因此就彻底信赖尚婢婢与尚铎罗。 大半個时辰后,随着众人整装待发,刘继隆這才下令继续赶路。 沿着官道走了五裡后,他们果然见到了远处驻跸的大队骑兵。 他们在马背上翘首以盼,直到看见写着“刘”字的旌旗才开始欢呼起来。 這种欢呼声,在看到牧群与马车后变得更为激烈。 鄯州骑兵沒有贸然上前,只是待在原地欢呼。 随着刘继隆他们靠近,刘继隆也瞧见了队伍之中的尚婢婢、尚铎罗等人。 待刘继隆带队来到阵前,尚婢婢和尚铎罗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的身后。 对此,刘继隆也沒有卖惨說自己多么不容易,只是抬手作揖,伸出手示意道: “牧群皆是张刺史派来给节度使的,至于马车上的豆料和粮食,其中仅有两千石粟米是送给节度使的,其余的则是送往山丹的。” “劳烦节度使派出五百人搬运,我們便不前往贵部的营地了。” 刘继隆之所以這么說,是因为他看到了鄯州军的营地。 他们的营地在距离官道向东南方向二三裡外的地方,去那裡代表要远离官道。 如果是人马进入還好說,可马车进去就不一定能轻松出来了。 为了不耽搁時間,刘继隆直接選擇了当场卸货,让尚婢婢他们自己搬回去的办法。 反正对于他们這一千多人来說,二千石粮食也就是跑几趟罢了。 “好!” 尚铎罗沒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高兴地下马叫人。 倒是尚婢婢见状与刘继隆闲聊道:“听闻别将击退回鹘,真为别将感到高兴。” “我家将军现在是山丹左果毅了。” 刘继隆還沒开口,李骥便不满的說了出来。 尚婢婢闻言大笑:“哈哈,那真是恭喜刘果毅了。” 刘继隆瞪了一眼李骥,随后才对尚婢婢谦虚道:“不過侥幸擢升,节度使谬赞了。” “哪裡哪裡……”尚婢婢苦笑道:“您若是說侥幸,那我過去几十年也太走运了。” 尚婢婢是看着刘继隆大展神威過的人,如果刘继隆的侥幸是這种,那他過去几十年简直就是行大运。 要知道他巅峰时,麾下也有四五万轻骑,能把论恐热压制在牦牛峡以南。 如果刘继隆有這么多兵力,尚婢婢都不敢想這個一口一個侥幸的家伙,能打下多大的疆域。 “不知刘果毅何时准备兑现诺言?” 尚婢婢一想到自己曾经的辉煌,就不免开始试探性的询问起刘继隆。 刘继隆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因此他看了一眼尚婢婢: “山丹刚刚遭遇重创,我即便整军也需要最少两個月時間,那时候大雪早已封闭焉支山,因此最快便是开春。” “开春……”尚婢婢脸色难看,他手上的粮食和牧群可吃不到那個时候。 “节度使放心,在此期间,我山丹可以借粮给节度使。” 刘继隆做出承诺,但紧接着他也提出條件:“不過我有两個條件。” “但說无妨。”尚婢婢的官话倒是說得很好。 面对询问,刘继隆坦然道:“我手中沒有那么多军马,所以第一個條件就是希望节度使在派出精骑的同时,再将其余轻骑的军马调给我。” 刘继隆看中的不是尚婢婢手中的那三百扎甲骑兵,而是那一千五百余匹军马。 虽說這些军马比不上中原的军马彪壮,但也不算瘦弱。 山丹的军马加上张淮深刚给自己的四百匹军马,也不過堪堪七百余匹,一人双马的情况下,顶多能凑足三百余精骑。 可如果尚婢婢愿意调军马给自己,他就能凑出八百余精骑。 這八百余精骑加上尚婢婢的三百余精骑,那就是千余精骑。 凭借這支精骑,他绝对可以在凉州境内来去如风。 “我可以调八百匹给你,甲兵也能调出三百人,自带双马。” 尚婢婢手中有三百六十余名甲兵精骑,但他還要保护自己,所以留下六十余人的要求并不過分。 对此,刘继隆也颔首表示理解:“既然如此,那第一個條件就定下了。” “至于第二個條件,我希望借粮一石,還羊一只。” “這些羊会在每次东掠之后酌情减除,不会让贵部前几次空手而归。” “好!”尚婢婢也不指望就凭第一個條件就能获得借粮机会,刘继隆所說的要求并不過分。 至少在河西来說,一石米的价值绝对等于或大于一只羊。 尚婢婢在河陇之地纵横多年,他很清楚凉州吐蕃的实力。 单說五百精骑就足够刘继隆在凉州除姑臧城外之地纵横,而凉州吐蕃不少于三万人,牧群数量绝对称得上是庞大二字。 凉州五城各自独立,哪怕是人口最少的番和,也最少有十几万牧群。 单单劫掠一個番和,就足够让尚婢婢养兵数千,牧马近万。 不過仅凭這点兵力就想要返回鄯州,未免有些不太实际。 他要返回鄯州,首先要有足够多的甲兵,但他军中不曾有善于打造甲胄的工匠,因此他只能将目光投向刘继隆。 只可惜他担心现在开口会让刘继隆误以为他有野心,所以他只能忍下想法,想着等双方合作深入后再提出此想法。 這般想着,他眼睁睁看着尚铎罗搬下两千石米,吆喝兵马驱赶牧群放牧。 “既然已经卸完了粮食,那我們就先告辞了。” “若是贵部粮食吃完,可以来山丹找我借粮。” “山丹事务繁多,待空闲时,我会再来贵部叨扰的。” 三言两语间,刘继隆便把好赖话都說尽了,不等尚婢婢开口便吹响了木哨,带队继续踏上归途。 尚婢婢连忙作揖送礼,随后带着兵马驮运粮食返回营帐。 不過两刻钟的時間,他们便渐行渐远,两方人马各自都瞧不见旌旗了。 如此行军二十余裡,前方的山丹城便近在眼前。 先前派出的塘骑已经与山丹的百姓、兵卒打過照面,城外的耕地上尽是试图翻土的百姓。 他们有的人头戴白布,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刘继隆他们,想来都是在前番几次大战中战死亲人的烈属。 见到兵马返回,一些百姓抛下农具便朝着官道跑来,渴望见到自己的亲人。 “李骥!” “在!” 刘继隆在马背上吩咐,李骥连忙应下。 望着奔跑来的百姓们,刘继隆声音低沉:“带民夫入城,兵卒就地解散,与亲人好好团聚,三日后军营点卯。” “是!”李骥点头应下,刘继隆催马向城内走去。 很快,他的后方传来解散的声音,以及百姓见到亲人的欢呼声。 当然……也有三户百姓未曾见到亲人,只见到了那被带回的尸首。 尽管已经走远,听不到那哭嚎声,但那声音却自然在刘继隆脑中生成,仿佛在他耳边哭嚎一般。 “别将!!” 门口的兵卒咧着嘴,激动作揖的同时,渴望得到刘继隆的关注。 刘继隆对他们挤出笑容,随后走入城内。 此时的山丹城内,几乎每隔五六户便能见到挂在门口的白布。 一條街望去,起码有十余户百姓家门挂着白布。 這并不算多,但也仅仅是因为山丹军兵源以其余七城为主。 倘若日后山丹军以山丹兵源为主,他刘继隆一场失利,便会引得家家披麻戴孝,满城哭嚎。 不知怀着何种心情,刘继隆缓慢渡步来到了县衙前。 县衙的兵卒扶他下马,刘继隆只是询问张淮溶是否在,随后便整理了心情,向衙门内走去。 不多时,他便在内堂见到了一身便衣的张淮溶。 在他将张淮深的安排告诉张淮溶后,张淮溶也舒缓了一口气。 “你能拔擢二级接手山丹倒也好,這山丹沒了你,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张淮溶苦笑摇头,這几日他算是体验了一把刘继隆過去几個月的经历。 各种事情堆积在他头上,使得他每日睁开眼睛便是一阵头疼。 现在刘继隆回来了,還带回了自己需要返回沙州的消息,這让张淮溶心情都不由愉悦几分。 “這衙门,日后便由你来做主了。” 张淮溶拿出山丹县令的印章,仿佛交出了千斤重担。 刘继隆接過那小小印章,并不认为自己就這样拥有了它。 “好了,我明日便带六百民夫出发,随行兵卒便只带奉余、奉敬等十余人便可。” 张淮溶提起了几個名字,這群人基本都是官职不高的张氏基层兵卒。 他沒有提张淮满和张淮涧,因为二人如今是校尉,必须等沙州传来擢升的消息,确定他们的去留才行。 “你今日暂住院子,明日再搬来吧。” 张淮溶說罢笑了笑:“你劳累這么长日子,今夜就好好休息,明日便不用去送我了。” 他话音落下,不等刘继隆开口便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刘继隆见状只能作揖,随后转身离去。 半盏茶后,他返回了自己在山丹的院子,而曹茂显然已经知道他回来的消息,站在院门口伸着头,仿佛要把整條街道都看個清楚。 见到刘继隆出现后,他激动且高兴地跑来。 “别将!” 曹茂忍住了激动,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做饭了嗎,饿了……” 刘继隆精神疲惫,曹茂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十分矛盾:“菜已经备好了,您回去就能下锅,一盏茶就能吃到。” “多准备些,等会马成他们估计会過来。” “是!” 主仆二人交谈着返回院子,望着院内熟悉的一切,刘继隆抬起了双臂,曹茂也利落的将他甲胄卸下。 “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去沐浴回来就能吃上饭菜。” 曹茂十分开心,跟随刘继隆的這些日子是他人生這么些年来最开心舒服的日子。 自刘继隆出征以来,他几乎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刘继隆出什么事,生怕自己又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如今刘继隆回来,他恐怕是最高兴的那一個。 刘继隆应了一声,脱了袍子后便穿着中衣走向卧房。 不多时,在他脱下中衣走入浴桶后,前院立马传来了炒菜的滋滋声。 他泡在水裡,精神有些恍惚,隐约听到了前院传来說說笑笑的声音,想来是马成他们来了。 他沒有着急起身,因为李骥那边估计快不起来。 他就這样泡着,直到浴桶的水变得有些凉后才起身换了一身衣服,顺带擦干了头发。 将头发简单盘起来固定好后,他這才重新振作,整個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等他出现在前院时,整個人已经变得精神抖擞,浑然看不出他這几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别将!” “叫什么别将,现在是果毅了!” “对对对!果毅!果毅!” 见到刘继隆出来,陈靖崇、马成、耿明、李骥、曹茂等人纷纷起身,而饭桌上也摆上了四菜一汤。 两份荤菜和两道素菜,再加上一道油光十足的鸡汤,足够让院内院外的人口水流出嘴去。 刘继隆看到了站在院内的斛斯光,当下看向曹茂:“厨房内的菜备足了嗎?” “备足了!”曹茂笑着回答,刘继隆這裡的规矩是饭菜备足,以免中途来人不够饭菜。 “斛斯光,你和院门的那两個弟兄一起去厨房吃饭吧,别拘谨,吃饱了再出来。” 刘继隆吩咐一声,斛斯光闻言精神一振:“是!” 话音落下,刘继隆便见他走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坐在了這個时代未曾有的八仙桌前。 他扫视一眼众人,脸上重新挂上笑脸:“都坐下吧,难不成還要我請你们?” “嘿嘿!”听到他开口,众人這才先后坐下。 刘继隆沒說什么开场白,只是拿起筷子示意众人。 “今日敞开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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