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上香(上) 作者:流晶瞳 上香拜佛這一活动在平民和贵族妇女中深受爱戴,男人们对此则少了几分热情。苏晨大老板对自家夫人去普济寺上香一事的态度可以用‘三個不’来总结:不反对、不鼓励、不参与。温和笑脸之下表露最多的是对妻子的纵容。明摆着他不信,只不過妻子喜歡,就随她去了。 殷如行也要跟着去普济寺,自然要和自家老板請假。苏雷听說她也上香,很是吃了一惊:“你相信這個!” “不,我不信。”她坦然表达自己的想法,“信仰应该是一种哲学,一种人生理念。它是指引迷途的明灯,人们可以可以用它来照亮迷惘的内心,而不是想着虚无缥缈的运气和不劳而获。” “不劳而获?”苏雷很惊讶于她的看法,“你竟是這样看待上香這事的?” “或许不劳而获這個形容词不太准确。”殷如行组织了一下语言,“怎么說呢?上香、许愿、捐赠银两,你不觉得這很像在和神灵做买卖么?你保佑我如何如何,我现捐银多少多少,来日一旦灵验,再添加银钱多少多少。或许是我浅薄,但這真的很像做买卖。還是能商谈价钱的那种。” 苏雷大笑,兴味十足:“你這话很该让我大哥听听。我和大哥都不信這個,平民和女人们信的多些。曾有官员提议,和尚尼姑不事生产,专靠口舌招摇撞骗,该将寺庙统统封禁。” “不可不可,此人偏激了。”說到這個话题,殷如行倒是有几分自己的见解。 “怎么說?”苏雷追问。 殷如行也来了兴致,侃侃而谈:“你沒发现嗎?你刚刚說‘平民和女人们’信的多些。平民和女人是什么?是社会人群中的弱势群体。這些弱者需要信仰来解救、来寻得寄托。因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无力办到。而弱势群体虽弱,人数却不少。是构成社会结构的主体部分。一旦稍有动荡,社会便不稳,這显然是很危险的。可一旦民众有了信仰,他们虽然還在過着苦日子,对未来却有了希望。尤其是佛教,讲究因果报应和修来世,這真是一個绝妙的主要。這么一来,即便日子困苦,人民也可安守而過。作为祺地的官员,该妥善引导這股信仰的力量才是,怎么反而自毁城墙的不分青红皂白、一意反对?” “沒想到你竟有這般见识。”苏雷很诧异,饱读诗书的女子他不是沒见過,可学识這东西,不是背几本书就了事的。得有眼光,衡观纵观、政治农事军事不管哪個方面,若能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就可称学者了。随后他又想到:“這可是你们家乡的学說?” “你对這感兴趣?”殷如行思索了一会儿,“宗教信仰和统治之关系,這东西足可写一篇毕业论文了。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說的完的。首先得从宗教的形式和內容阐述,你们這儿应该不止佛教,還有别的信仰吧。這就要比较,为什么佛教传的這么广,這么有生命力。然后還要结合当地的生产力條件,民众的平均生活水平。宗教在歷史进展中的兴旺与衰败。天哪,這课题太大了。你们這儿的资料我不了解,真要当個事来办,得写好久才行。” 苏雷想了想:“是了,你那华夏之地不伦贵贱人人都要读九年书的。家境好些的要读十二、十五年。想来你也该是读书十几年的女子。眼光和才学是有的。既如此,不如就将此事操办起来。也不是立时就要,我找了资料给你,你慢慢写便是。”他暗自思忖,如果她能帮着大哥出些力,日后打算替她谋個好出身时,說话也有些底气。 殷如行一听倒是大喜。别的也就罢了,這资料一旦找开来,還不是各类都得有。当下感激道:“多谢公子替我筹谋。” “不妨事。”苏雷沒有自傲,叹道:“总归你和眉眉是一個家乡来的。又沦落苏府为奴,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自当照顾你些。不用道谢。” 殷如行问道:“我還从未在這裡见到過家乡人呢。不知眉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她?”苏雷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怀念之色:“她是個很聪明、很能干的女人。” 殷如行還在等着下文,谁知竟沒有了。苏雷眼神迷惘,已陷入了回忆之中。耳尖都开始泛红。 這一副思春的样子,他该不是回忆到了十八禁吧?殷如行腹诽,算算今日收获也很算丰盛,便不动声色的告退。 十日之后,苏府女眷出行。来到城西郊的普济寺。這十日裡,殷如行粗粗了解了一番天元之州的宗教常识。天元之州的佛教和地球之上的教义大致相同,为大乘佛教派系。佛祖罗汉什么的都不变,只是關於佛祖、菩萨的传說故事改变了不少。佛教不是本地产物,而是几百年前从香川之地传来,共有典籍若干。后来這几百年内,不断有高僧大德前去取经听法,如今的佛教在天元之州是最旺盛的一门宗教。 事实上,殷如行将其当成了本地唯一的宗教。這裡沒有什么道教、儒教。本地的神话传說零零散散,各不相同。哲学典籍一概沒有,只余纯文学故事价值。而且天元各地拜祭的神灵也各不相同。比如祺地和禧地,他们坚信,出云山上有神灵出沒。山峦的云端是神灵的家园。殷如行非常能理解。這两家都背靠出云山。拜祭個山神很正常。 祀地和祝地则不一样了,他们拜祭最多的是海洋之神。他们坚信,海上的仙岛才是神灵美丽的家园。殷如行对此也表示理解,這两块地方都有海岸线嘛。 然后是祉地,這裡的人民对大地之神更有好感,据說他主管丰收。殷如行這回不看介绍都知道,這悲催的孩子一定是内陆多平原地带,既不靠海,也沒什么高大山脉。只要踏踏实实的信奉大地之神了。一個沒有系统哲学思想的宗教,是无法延续其生命力的。這样一群薄弱的神灵在佛教因果转生、六道轮回的强大实力下,被摧残的连渣都不剩。只能当床头故事哄小孩了。 殷如行摇摇头。一边朝着马车外观察行人街景,一边飞快的用炭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与她同坐一辆车得采桑好奇的看了半天:“如妹妹,你在记什么?” 殷如行大方的将写了简化汉字的纸张递给她看:“這是我家乡一种快速记字的符号。我正在做一份關於佛教的调查报告。得随时收集资料。” 采桑看了一眼那纸,问道:“就這么看看大街也能记上這许多?” 殷如行微微一笑:“采桑姐姐,這大街上的行人,可以看出好多有趣的事呢?”也不劳采桑费心,便径自解释开来:“你瞧。這赶往普济寺上香的,多为平民。其中穿细棉布者XX人、穿粗棉布者XX人、麻布XX人、葛布XX人。再算出百分比记录留存。這些都是数据。再来一批时仍旧按此种方法。待得我們到了寺中。只需记录的各项人数的百分比相加,除以数数的次数。便是综合下来较为精确的百分比了……” 她仔仔细细的解說着,采桑早就听糊了脑子,连忙求饶:“好妹妹,知道你是個有学问的。你就直說最后能看出什么消息吧。你這一讲解,我脑子都乱了。” 殷如行不温不火的笑道:“最后自然是得出全江城大约有多少民众对普济寺奉若神灵啊?” “算這個?”采桑觉得自己被糊弄了,“這還用算?谁敢這么大胆,不相信菩萨?” 殷如行皱眉,很难对一個仅能写字算帐的婢女解释清楚,她也不愿吃力不讨好的解释,遂将天扔给高個子去顶:“這是我和二公子商议了的。二公子說,這些细节虽小,却也不该放任溜過。碰不着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就多记些呗。” 采桑這才展眉。心道想必两位公子是见她女流之辈,随手给安排了個无聊的小差事,以备让其不无聊。踢了踢脚下,轻笑道:“别的倒也罢了,你带這么一大块木板子来做什么?难不成還要当木匠?” 殷如行抽出木板笑了笑:“這是预备了在寺裡见着好风景作画用的。魏先生刚教了白描手法,說是要多练。姐姐不是說寺裡风景好么,我去后便找出清静地方,在木板上铺了纸写生,回去后照着练习。定能有进步。” 采桑咋舌:“這么用功,你還要弄個琴棋书画全才不成?”打量了她半晌,“真是人小志气大。对了,二公子可不喜歡這些,你怎么就改了?” 殷如行应景的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当初和大公子提出要认字习武,谁知习武太难,我练了好久都沒成效。成日裡确是累得要死。這才知道,原来武艺不是好学的。只能换方向了呗。” 采桑笑,眸光微动:“原来是這样。你呀,原就不该提习武之时。打打杀杀的事,让男人们操心去吧。女孩子家,還是学好女红最要紧。” 說话间,马车来到了普济寺的山脚下。采桑赶紧下车,边催促她:“快些。寺庙建在山上,为显心诚,這裡是不许坐轿的。人人都得步行上山。我們快去夫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