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发丝
那只大手察觉了新月号正在改变航向,它向前倾斜,准备抓住试图逃脱的新月号。
上方是鬼雾,下方是碧海,前面是一只漆黑诡异的巨手,新月号避无可避,朝着左舷方向尽力规避着。
黑影逐渐压下,谢裡曼瞅准机会拉升,新月号从巨手的指缝中堪堪避過。
阵阵树干的垮塌声从后方响起,谢裡曼艰难的控制着新月号前冲着。
然而,那巨手再次抓向新月号,這对谢裡曼来說是個噩耗。
刚刚的突然爬升让新月号的速度降了下来,這次再想闪避只有向下冲,用刚刚得到的高度换取速度。
可這巨手像是知道了谢裡曼的想法似的,从下往上斜着抄了過来,這令谢裡曼的计划完全作废。
這一瞬间,他的脑海裡出现了好几條可能的逃生路径,但每一條都以绝望收场。
面对再次靠近的巨手,进入死局的谢裡曼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影笼罩新月号。
“我绝不会在這裡停下脚步!”
谢裡曼怒吼着抽出火枪,朝着舷窗外那近在咫尺的黑色巨手扣动了扳机。
一声巨响之后,舷窗的玻璃碎裂开来,铅制的弹丸直接命中巨手,但那种程度的庞大根本不惧這小小的冲击。
眼看着巨手即将合拢,谢裡曼跳出舰桥抽出弯刀一刀劈了下去。
汩汩而出的黑色液体浇了他一脸。
他咬紧牙关拼命的扭转刀柄试图加大对巨手的破坏,但這仍然无法阻止巨手继续抓握的动作。
就在谢裡曼认为大势已去的时候,巨手突然停下了动作。
谢裡曼眼看有了效果,更是拼命劈砍,他丝毫沒注意到胸前挂着的叶子挂坠正在散发出黑色的淡淡雾气。
突然之间,這些雾气开始朝着挂坠收敛回去,它们裹挟着巨手中飞溅而出的黑色液体,一股一股的钻进了挂坠裡。
谢裡曼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不敢动弹,他想要摘掉挂坠,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
担心這些变化会影响到自己的谢裡曼想要扯掉挂坠,但那挂坠上的挂绳却像是收紧了一般让他的头无法穿過。
他果断的举起弯刀,朝着挂坠上的黑色挂绳砍去,刀身劈在上面,竟闪出一连串的火星。
這令谢裡曼更加恐慌,他不断的劈着,甚至用牙咬,但无论他怎么折腾,那不停吸入黑色物质的挂坠仍然牢牢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沒了办法的谢裡曼将弯刀伸进挂绳裡,用脸别住刀身,抓着挂绳在刀刃上用力的划着。
這种试图用刀刃将挂绳磨断的奇怪举动并沒有持续太久。
因为谢裡曼发现袭击新月号的黑色巨手正在消失。
那是一种奇怪的消失過程,像是一大块果冻被吸进了某個极小的东西裡。
真正令谢裡曼感到奇怪的還不是巨手的消失過程,而是它在消失過程中竟然毫无反抗。
随着巨手的完全消失,叶子挂坠恢复了正常,它不再紧缚在谢裡曼的脖子裡。
谢裡曼赶紧摘掉挂坠丢到一旁,小心的伸出砍出豁口的弯刀戳着那墨绿色的叶子挂坠。
谢裡曼仔细的观察着,他觉得叶子挂坠除了那墨绿的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之外,其他毫无变化。
周边船员们依然在低声重复着他的命令,谢裡曼意识到自己沒時間多做研究。
他一把抓起挂坠揣进兜裡,返回舰桥,重新调整航向,逆着头顶上飘动的鬼雾,全速前进着。
半個小时之后,驶出鬼雾笼罩区域的新月号开始爬升,谢裡曼猛踏地板发出一阵有节奏的震动声。
船员们睁开眼,从各自的岗位上爬起来。
他们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在确定脱离危险之后开始了忙碌。
有的拉动着悬挂在船体外的安全绳,把自己的队友拉上来;有的三五成群进入船舱开始巡检;有的降到船体受袭位置查看着受损情况;還有的抱着药箱,对受伤的队友进行着救治工作。
“大副,汇报情况!”
刚跑了一圈的希尔彼得喘着粗气,他猛地咽下一口口水,准备回答谢裡曼的問題。
“伤了四個弟兄,有一個伤的比较重,辛莫和薇薇安正在救治伤员;轮机舱着火了,康尼他们正在灭火,情况已经得到控制……”
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接着說:“吉米失踪。”
谢裡曼皱起眉,在他看来,這场危机尚未结束。
“等康尼他们灭了火你去清点一遍羽气和补给。
遭遇鬼雾的时候是吉米来叫的我,他应该在船长室附近。
告诉其他船员,现在不要靠近船长室那边。”
谢裡曼說着,将舵盘交给舵手辛迪,大踏步的走出了舰桥,安普顿手握剑柄紧随其后。
他是知道靠近碧海并听到低语后的下场的。
如果吉米变成了怪物,他决不允许這個怪物伤到谢裡曼。
经历鬼雾的事件之后,安普顿更加确定了父亲的選擇,谢裡曼是绝对有能力带领他们找回辉煌之心的。
船长室的门开着,安普顿心裡咯噔一下。
這個平时看上去好学的吉米总是跑来請教谢裡曼航行問題,难道他是林恩国王的探子?难道自己计划暴露?
不,如果计划暴露他们为什么沒有行动,反而任由我們踏上寻找辉煌之心的飞行船?
难道他们是想通過我获得辉煌之心?
电光火石之间,安普顿的脑子转了不知道多少個弯。
他抽出剑,脸上的狐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显露過的狠辣。
沃尔特也抽出了剑,他拦住安普顿,拉住谢裡曼,小心的靠在门边侧头看向房间内。
随后他就把剑收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裡,吉米正躺在角落裡,鲜血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在你的船上,船员可以随便进船长室嗎?”
安普顿的话裡带着气,刚才的猜测還萦绕在他的脑海裡,即便吉米受伤晕倒,他也不认为吉米是无辜的。
正在附身为吉米检查伤情的谢裡曼头也不抬,他同样带着气。
刚才安普顿在舰桥已经挑战過他船长的权威了,而這一次的挑战要直接和尖锐的多。
“在我的船上,你不要指手画脚,如果你在越界我就只好返航把你丢在港口了。”
安普顿面沉似水,他有想過谢裡曼会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实际上他已经做出了适当的让步,但他从未想過谢裡曼会因为几句奚落放出狠话。
“我沒有越界,我只是在对此次出航的人员安全性提出疑问。”
“人员安全性?
這孩子乘坐的飞行船坠毁在橡果镇旁边的山坡上,家人一個不剩,這一点希尔彼得亲眼驗證過。
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谢裡曼說着,将外套脱了下来垫在了吉米的脑袋下面,他站起身,盯着安普顿。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船员,那咱们就一拍两散。”
沃尔特一個闪身挡在了安普顿身前,那速度快的谢裡曼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看着沃尔特按在剑鞘上的左手,谢裡曼笑了笑,說:“你要在我的船上跟我打嗎?”
沉默像是沥青一般粘稠,谢裡曼盯着沃尔特的双眼,沃尔特毫不畏惧的直视着谢裡曼,直至安普顿一声呵斥,他才收回目光,退到一旁。
“谢裡曼先生,我必须重申一遍,寻找船队這件事对我們王族来說十分重要,我不能让计划承担任何计划外的风险。”
“那你特么出去的时候倒是关上门啊!”
安普顿被谢裡曼的话噎的愣了半天,他回头去想,自己确实是跟在谢裡曼身后冲出了船长室,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沒把门关上。
气氛尴尬的要命,甚至一旁的沃尔特都垂下了脑袋,伸着一根食指挠着额头。
好在這個时候吉米动了动,在几声哼唧過后,他睁开了眼。
他捂了捂脑袋,随后在看到手上的血之后,龇牙咧嘴的直抽凉气。
“你怎么样?”
“啊……船长……头疼啊。”
“你還记得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嗎?”
“鬼雾来了,大副要我来喊你,你们跑去舰桥了,紧接着新月号侧倾,我摔进了门裡……然后就不知道了。”
谢裡曼看了一眼安普顿,安普顿一副装傻的样子,站在那裡微笑发呆。
“去吧,去找辛莫把伤口处理一下。”
吉米晃晃悠悠的起身,安普顿赶紧让沃尔特缠住吉米,并让沃尔特送吉米去找辛莫。
他叹了口气,目送二人离开之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我希望刚才的小插曲不会影响我們之间的友谊。”
谢裡曼差点被气得笑出声,他很想知道,如果刚才沃尔特拔了剑,安普顿现在要如何把话圆回来。
既然人家现在给了台阶,那么痛快的下去是最好的選擇,毕竟寻找船队還是需要安普顿這個王族的活雷达的。
“以后在遇到险情的时候,不要对我的判断发出质疑,如果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做出当时的抉择,你可以把這些問題留在事后问我。”
眼看安普顿要坐下,谢裡曼赶紧又說:“安普顿先生,我要工作了。
经過這么一顿折腾,羽气和水都肯定是消耗严重的,我需要重新计算补给。”
安普顿僵在那裡,他一副不肯接受现实的样子看着谢裡曼:“如果剩余补给不理想呢?”
“那我們只能绕回去先补充了。”
许久之后,安普顿叹了口气,他的样子失魂落魄。
敲门声响了起来,希尔彼得特有的声音传进了房间。
他进来之后,一项项的报告着补给剩余的量,听得一旁安普顿直皱眉头。
“好了,你先去吧,保持现有航向。
安普顿先生,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等我画好了返航的航线图会去找你的。”
希尔彼得走了,但安普顿還沒走,他站在那裡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是多余的。
我們不可能原路返航,航线上有鬼雾飘着呢,如果能在那條新路径上能够发现可供补给的空岛,那我們可以在完成补给后重新制定探索航线。
即便返航路径上沒有可供补给的空岛也沒关系,我們回港休整三天就可以再次出发。”
在安普顿走后,谢裡曼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此次寻找不会一帆风顺,但一开始就碰上如此庞大的鬼雾实在是走足了霉运。
他将這些负面的情绪从脑海中赶走,打开航图,准备研究航线。
一样东西出现在了展开的航图上,它像是一根钉子扎进眼裡一样狠狠的刺激着谢裡曼的神经。
那是一根头发。
這头发不像安普顿那般金黄,也不像自己的如墨般漆黑。
它是栗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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