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奇怪的留言人
在這张边缘有些发黄的厚纸上,有的地方是新画上去的,但大多地方字迹已经显出了時間的痕迹。
据他的测算,這处世界远比他航图上已标记的地方要大得多,如果漫无目的寻找回归之地,那他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
一阵敲门声之后,安东尼的询问声响了起来,谢裡曼赶紧收回心神,将航图卷起,让安东尼进来。
“船长,我最后的工作做完了……”
谢裡曼拿出酒杯倒酒,将杯子推到了安东尼面前。
“這次的货物卖的价格還行,那些瓦兰斯大陆上沒人尝過的火舌酒倒是让我們赚了不少。”
安东尼說到這裡停了停,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之后再次开了口。
“那個,康尼跟我要走了两百安达迪尔金币,他說你知道用途……
或许我不该說這种话,但這几乎是我們這次航行的全部利润了……”
谢裡曼点了点头,打开抽屉拿出一個羊皮袋递给安东尼。
“安东尼,這個应该足够你安度晚年了。”
安东尼打开袋子一看,黄灿灿的颜色映了他一脸。
“這太多了……”
“多的就当是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安东尼点了点头,收好羊皮袋,呼出一口气。
“那個,灰鼠酒馆那边有個商人在找人运货物……”
谢裡曼沒等安东尼說完就开始摇头,這令安东尼叹了口气。
“你可以在运输的路上探索一下周边嘛!至少可以分摊一下康尼花掉的大笔资金啊!”
安东尼在說完這句话之后,突然意识到,拿了钱,自己就不再是新月号的一份子了。
他垂头丧气的把酒喝完,坐在椅子上,整個人恍恍惚惚,仿佛三年来探索天空的每次新奇画面正在面前一一闪過。
“新月号是艘探索船,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探索,如果我們沒有接受這次探索以外的委托,帕托也不会死掉。”
谢裡曼說完,站起身来,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接着說:“老伙计,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你不必担心我的生计問題。
别愁眉苦脸的了,让我送送你。”
船员们已经拿着饷钱离开了新月号,只剩远居达瓦兰斯大陆岛内陆的厨师马索和无家可归的康尼。
实际上,大部分船员也不会花上两天的時間回家,他们往往把那些饷钱都花在了枫叶镇的酒吧和那些柔软的女人身上。
在送走安东尼之后,谢裡曼同样来到了光芒酒吧,但他来這裡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来這裡,是为了确定下次航程的方向。
“噢!我們伟大的探险家谢裡曼·冯·阿登纳来了!”
酒吧老板举着刚打的啤酒呼喊着,但酒吧裡的响应却寥寥无几。
谢裡曼微笑着盯着酒吧老板那两撇浓密的胡子,坐在了吧台前的老旧木质椅子上。
“别拿我开涮了阿斯图,我走的這些日子裡有沒有人来找過我啊?”
阿图斯抬起粗壮的胳膊从酒架的上层取下谢裡曼存在這裡的半瓶酒,倒进了一個精致的水晶杯中推了過来。
“有,不少呢。”
他說着,从怀裡掏出一個皮质封面的小本子,直接丢给了谢裡曼。
谢裡曼一條條的看着,這三個月来确实有不少人希望见到自己,以至于阿图斯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了一整页的姓名地址。
但在這些人裡,大多是想来买断航线方位的商人,谢裡曼并不想跟這种人打交道。
因为他曾经卖掉過一個前往小型空岛的航线。
一开始,那個只有一個镇子的空岛确实走向了繁荣,但随着当地特产竹麦甜浆的价格越卖越高,镇子上的人开始只播种竹麦了,甚至连唯一的铁匠家也关了铺子,跑去跟别人抢地种了。
小体量、出产单一的经济体系很快让他们面临灾难。
那家买了谢裡曼航线的商人突然压低了甜浆的收货价,提高其他生活必需品售价,這直接摧毁了那個小镇的经济。
有些明白過来的镇民们打算重操旧业,让空岛的经济再次多元化起来,但那沒用,商人已经把他们给算得死死的了。
竹麦甜桨的收货价被定在了一個精心策划的数字上,要是一直种還好,停俩月就得耗尽储蓄,等着饿死。
半年前,谢裡曼在路過那個空岛时准备登岛补充一下补给,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裡已经发展到了每個人,每天工作十几個小时拼命种竹麦的地步,他们连铁钉這种最简单的日常用品都依赖那帮收割他们的商人运进岛来。
最令谢裡曼感到恶心的是,当初买他航线的商人在得知他需要补给的时候,狠狠的宰了他一笔。
虽然有仇必报的谢裡曼在随后使用手段找回了场子,但从那以后他就再沒卖過自己航图上的任何航线,哪怕那是一個无人的空岛。
谢裡曼皱着眉,在乱如杂草的字迹中仔细的分辨着求访目的,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個叫约翰尼·劳伦兹的名字上。
“我希望能跟冒险家谢裡曼·冯·阿登纳先生一起聊一聊失落王族的传說。”
失落王族,是在指两百年前丢掉瓦兰斯大陆岛统治权的那個切尔维西家族?
带着這样的疑问,谢裡曼招手叫来了老板阿图斯。
“這人长什么样?”
阿图斯把脸凑過来看,眉头舒展开来。
“噢他啊,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灰色头发,五十岁上下,带着個高礼帽,穿得很考究,剑鞘上還有着华而不实的金色花纹。
嘁,他一进门就用手帕捂着嘴,满脸嫌弃,也不肯喝酒,就直說要留言给你。”
谢裡曼对這個人很感兴趣,他翻动本子,却沒找到相应的地址。
“怎么沒地址啊?”
“他說我這裡像是牲口棚,我怎么可能把這种家伙留在我的店裡。”
這個结果令谢裡曼大跌眼镜,但他偏偏拿阿图斯毫无办法,這個人简直是把酒吧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那我上哪找他去?”
看到阿图斯一脸无所谓的耸肩,谢裡曼只能放弃,在用過那五年都沒吃惯的甜汤之后,他离开了酒吧。
一路上,他将切尔维西家族的歷史,和与他们家族相关的传說从记忆的边角裡抽离出来,试图组合在一起,但毫无头绪。
他毕竟才来這裡五年,在歷史和传說這方面的了解程度自然是比不上从小就在本地长大的本地人。
可偏偏他寻找的回归之地就是個传說中的地方,他需要在传說中抽丝剥茧,竭尽全力的找到這個地方。
谢裡曼丢掉烟头,头顶的太阳依旧照耀,根本不顾及现在已经過了二十点的時間。
与自己世界那炽烈太阳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不同,這裡的太阳发出的黄光在谢裡曼看来总觉得像是风烛残年,病恹恹的。
谢裡曼受够了這诡异的太阳,尤其是太阳上那些黑点,它们总在太阳表面来回游弋,像是在马匹毛发中蠕动的蜱虫。
他掏出自己的小皮本子,在众多被划掉的线索中,他将代表炎神教的那條“从烈焰中来,回到烈焰中去”的线索反复的划了几遍。
在众多被划掉的线索中,這條炎神教的线索无疑与其他的一样,跟回归之地毫无关系。
他将皮本子翻回第一页,看着回归之地的那條唯一线索,陷入了沉思。
“在碧海之上的另一個汪洋之中,有一座宏伟的宫殿,它是连接另一個世界的桥梁,是只有抛弃一切希望才能通過的不归之路。”
碧海之上的另一個汪洋,說的难道是某個空岛上的巨大湖泊?
還是說這個世界還有着其他的构造地形?
如果可能,谢裡曼還真想仔细的探索一番碧海那繁茂树冠之下的区域,但他知道,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五年前,在勘探队的谢裡曼正兴奋的取下钻头上的地质样本,常年的钻探经验告诉他,這次他们要发财了。
地质样本上闪烁的微小颗粒是高含量金矿的象征。
正当他打算上报自己的发现时,他注意到了那根圆柱形的地质样本上有一块黑色的断层,它不像是煤层那般松散,反而看上去坚硬,像是玻璃一般。
就在谢裡曼伸手触碰到那块黑色的东西时,它像是活了一般顺着谢裡曼的手指闪电般的窜了上来。
等谢裡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来到了一片幽暗的森林。
那高耸的建筑比他见過的任何树木都要庞大,树冠与树冠紧密相连,将天空遮了個严实。
接下来的事,是无边的恐惧与深深的绝望,以至于谢裡曼在获救之后,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几乎完全忘了碧海之中发生的事情。
回過神来的谢裡曼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冷汗了,他赶紧驱赶思绪,将碧海那片片恐怖回忆从脑海裡驱离。
一抬头,他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空港前,他抹了把脸,自言自语。
“這個回归之地到底在哪呢?”
空港依然忙碌,永昼的生活并非一点好处也沒有,那就是三班倒的工作制在這裡实行起来十分方便。
每個人都有自己睡觉的時間点,他们不必像谢裡曼的世界那样,要等到夜晚。
穿過一個個泊位,躲开运送货物的马匹,谢裡曼回到了自己泊位前,他发现,停泊着新月号的泊位上,有一個男人站在那裡。
他带着高礼帽,一身考究的贵族打扮,佩剑被他杵在地上,似乎漫长的等待已经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了。
尽管如此,他似乎依然在努力的保持着绅士的一面。
见到谢裡曼朝他走来,他从坐着的木桩上站起身来,那狼一样的眼神快速的将谢裡曼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随后,他嘴角上扬,嘴唇上方的两撇小胡子跟着嘴弯到了更高的高度,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抬起手捏在帽檐上,将高礼帽微微抬了一下,用略带沧桑的口音說道:“想必阁下就是冒险家谢裡曼·冯·阿登纳了吧?”
谢裡曼驻足,用同样锐利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绅士。
“您是?”
“我是约翰·劳伦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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