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酒店2
站在這样的光下,被斜倚在门板的时踪盯着,贺真发现自己的所有想法或许就要无所遁形。
也是五分钟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举动有多么突然。
他這具肉身只在世间走了18年,并且是一点点通過梦境回忆自己从前的身份的。
有时候他会当自己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威严的宋帝王,举手投足都不自觉和上辈子的自己越来越像。
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那是另外一個人,毕竟上辈子离他实在太遥远了。
另外,關於明月、或者說已经变成时踪的他,贺真心中始终存着几分不确定。
在他那些纷乱的梦境裡,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明月有不同寻常的心思,可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明月恨自己,甚至沒有哪一刻不想杀了自己。
梦裡两人大多时候是剑拔弩张的。
他们一個是罪人,一個是惩罚罪人的那個人。
怎么想都走不到一起。
在這种认知下,昨晚那场梦对他来說就太具冲击力了。
尤其是在当梦裡的明月变成现实的时踪,两人有了很多朝夕相处的机会,以至于他的眼睛越来越难从时踪身上移开的情况下。
那场梦让他第一次切实意识到,他和明月、或者說曾经的时踪确实发生過什么。
他从未想過他们已亲密至此。
即便那也许只是身体上的,根本什么也不算。
巨大的认知冲击、纷乱的记忆、旖旎的梦境、那触感好到不可思议的身体……通通让這一世只有18岁的、還不够游刃有余的贺真丧失了一部分理智。
所以在听說左三丘說起他跟人约会喝酒,在知道明月這個人有多么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后,他不管不顾地找了過来。
等那走廊裡的外卖员很疑惑地对上自己饱含怒意的目光,小心谨慎地递過来一袋各种各样的土豆后,贺真這才冷静過来。
他意识到他的举动很冒犯时踪。
并且自己今晚做的一切,在时踪的眼裡一定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他有些懊丧,也有些心烦意乱,在看到一瓶酒后,便打算借酒精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沒曾想,把這瓶酒喝下去后,他感觉心口下腹都烧起了一团火,尤其在对上时踪的目光之后。
时踪沉默着靠在门口上下打量贺真。
小朋友定力确实還不错,那么大剂量的药喝下去,即便脸已经在药物作用下泛了红,尽管脸上似有一瞬的错愣,但很快又恢复那副高冷酷拽的模样,连五官线條都硬|挺起来。
只不過他转身的动作仍是有些刻意了,像是有意想挡住什么。
时踪目光往下瞥一眼,沒有拆穿,淡淡开口:“我要走了。你自便。要不要帮你叫车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贺真的声音显得很冷淡,“你路上慢点。再见。”
时踪果然走了。
走廊裡,电梯来得有点慢。
一边等待,他一边觉得贺真非常不对劲,完全不像平时那副少年老成模样的他。
他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了嗎?
回顾了一下這段時間内贺真的古怪表现,时踪意识到,或许情况并不完全像左三丘說的那样。
贺真做事前后矛盾也许并不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是他跟自己一样,在参与游戏后,才慢慢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那么假设前世今生真的存在,假设自己的那些梦境并非无迹可寻,那么,从种种迹象可以推测,在迷宫最后关头真的被自己从某個既定方向用箭射中的贺真……或许真有可能是宋帝王。
贺真最近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自己有意试探了几回,他的反应也实在有些暧昧。
更何况他今天以为自己跟其他人来“开房”,立刻追過来并露出那种表情……
时踪难免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知道很多人会夸自己好看,对自己不吝赞美,但在他看来,皮相的吸引从来都十分肤浅,他根本沒把那些人口裡說的“喜歡”听进去半句。
他认为贺真也不是肤浅的人,他理智、够聪明、還有些老古板。
這样一個18岁的大学生,不会光凭一個人的脸,就在這么短的時間内喜歡某個人,并贸然在危险的副本裡做出那种也许可以用殷勤二字来形容的事。
如果贺真对自己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想法,但又不是因为脸……
时踪再把性格原因排除,综合分析,那就只能是因为两人在上辈子有些感情方面的纠葛。
贺真做事前后矛盾,是因为他接触這個游戏、与自己熟悉起来之后,這才慢慢想起了前生。他对自己好,是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两個人之间的旧情。
顺着這些事实往下分析,他今天突然跑過来、情绪出现了短暂的不稳定,那就一定是他又忽然回忆起了什么事。
只不過……到底是什么事把他刺激成了這样?
另外,在他的记忆裡,两個人前世的那些纠葛到底是怎样的?
渐渐地,时踪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眼神也显得冷漠了下来。
那是因为他想到了他梦到的那個“明月”。
“你要提防一個人,他会杀死你,把你重回带回地狱。遇见他之后,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他。”
“他是谁?”
“使用你的能力。你会有感觉的。”
這是他曾和明月在“梦裡”有過的对话。
自己如果真是罪大恶极的恶人,宋帝王就是那個惩戒他的那個人。
如果贺真就是宋帝王,他会是想要杀死自己、把自己带回地狱的人嗎?
想到這裡,时踪转身往房间回。
贺真今天情绪不稳定,又喝了那么多酒,正是意识最恍惚、精神最薄弱的时候,时踪干脆趁机套话,看看他记忆裡的自己,和自己的认知有沒有什么不同。
否则换做平时,他恐怕沒那么容易从贺真嘴裡听到真话。
最重要的,是时踪想知道他对自己有沒有杀意。
——他堂堂一個阎王为什么会来到人间?
他是不是为了把自己带回地狱?
回到房门处按动门铃的时候,时踪的眼神裡出现了一瞬的警惕、防备。
然而贺真打开门后的样子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大概是去冲澡了,来开门的时候又有些仓促,贺真的浴袍裹得非常草率,能让人清楚地看见那结实有力的身体,以及露出的一小块腹肌。
上下打量他一眼,时踪再对上他的眼睛。
额头還在淌水,贺真的眼睛湿漉漉的,那一瞬竟显得有些可怜。
时踪:“……”
“你怎么回来了?”贺真开口问他。
时踪与他错身走进房间。“有东西忘记拿了。顺便问你点事。”
走到沙发上坐下,时踪见贺真关了房门后只是在门口站军姿似的不动,便招招手让他過来。
贺真对此的反应是皱了皱眉,然后只略朝时踪走了几步,就坐在电视前方的沙发处了,像是要刻意和时踪保持距离。
时踪干脆走過来坐到他身边。
他能感觉到贺真的背一下子就挺直了。
“你紧张什么?”时踪笑着问他。
贺真:“……”
时踪试探性问道:“你梦到過我嗎?”
贺真总算抬眸看向他。“你——”
“能把手给我嗎?”
话是這么问的,时踪已经伸手握住了贺真的手腕。
从前骑士徽章起作用都是被动的。
现在时踪正在练习主动激发它去感知事物对自己的危险程度的能力。
他发现很多时候,在触碰到物体的情况下,他能看到一些极具预示性的画面。
时踪一边激发着掌心徽章的能力,一边问贺真:“你梦到我們在一起做什么?”
有梦到你惩罚我的画面嗎?
有梦到你我从前的厮杀、生死相斗的场面嗎?
——贺真,你对我有杀意嗎?
时踪催动着徽章,通過诱导性的问话,试图找寻贺真、或者宋帝王对自己杀意的蛛丝马迹。
在什么都沒察觉到的情况下,时踪转而握住了贺真的手心。
他還沒法完全掌握骑士徽章的使用方法,只有摸索着来。
這一回他眼前总算出现了画面。
时踪握住贺真手的动作算得上温柔,眼裡也写满了笑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背后藏着多少防备与警惕。
时踪凝神、满怀警惕地朝那画面看去。
然而他看到的是——
贺真按着他的头把他压在沙发上,正在扒他的衣服。
时踪:“………………”
短暂的惊讶之后,时踪感到有些好笑。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有些奇异。
之前预示画面裡,alex朝他伸出一只手都让他感到反胃。但這次他倒并沒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时踪想,也许他前辈子和那個叫宋帝王真的有点什么。
不過那已经是過去的事了。
他并不打算和這辈子只有18岁的小朋友续什么前缘。
他只想知道贺真对自己有沒有杀意。
“你到底想问什么?”
贺真反過来握住时踪的手腕,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吸了几口气,又把手松开了,“如果只是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送你下楼,帮你叫车回迷藏客栈。”
时踪逗他。“如果我不回去呢?”“那你想去哪儿?”
贺真皱眉,尽力忍耐住不再去以质问的态度对待时踪。
可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酒精和某种不知名的成分实在让他大脑缺氧。
他猜时踪不会知道,這会儿自己盯着他,眼前全是昨夜那场旖旎、狎昵的梦境。
“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我当然要去重新找人要。”
“那酒不是你自己买的?谁给你的?你知不知道那裡面加了……那人是谁?我马上陪你去警局报警。”
时踪瞥他一眼,淡淡道:“不记得了。好多人請我喝酒。這哪记得清?”
贺真的喉结狠狠一动,似乎是很想說什么,但又生生忍住了。
紧接着他伸出手,收回去,過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将它伸出,先是轻轻放在时踪的脑后,其后像是按捺不住想要模仿那场梦境似的,手指用力,穿過头发,按住了时踪的后脑。
时踪头发猝不及防被一扯,疼得立刻皱眉。
勉强按捺住了沒有发火,他推开贺真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循循善诱。“告诉我,你梦到我什么了?所有的梦,都可以告诉我。”
贺真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像梦裡的余钦那样,他抬手握住时踪的下巴问:“你确定你真的要听?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這件事,是不是因为……”
喉结又上下滑动了好几下,贺真问他:“是不是你也梦到過相同的情景?我們以前到底是……”
看来要问出来了。
时踪抿了一下嘴角,问道:“也许。所以說說吧,你梦到我什么了?”
贺真看他的目光变得炙热而又有些遥远。“梦到我……我和你睡了。”
最后几個字,他是咬着时踪的耳朵說的。
错愕片刻后,听到耳边贺真的呼吸已越来越重,时踪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往沙发背上一压,继续问:“除此之外呢?别的方面,你還有沒有梦到什么?现在回忆给我看。”
左手重新握住贺真的手,时踪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想他从的回忆裡捕捉到哪怕是半分与有关自己的杀意。
然而下一瞬他看见贺真深深地凝视着自己,摇了摇头。“沒有了。”
“沒有什么了?”时踪问。
“昨晚我沒再梦见别的。”
贺真两只手都抚上了时踪的头,继而一只手开始无意识地卷着他的头发玩儿。
他问时踪:“所以你梦到的……和我一样嗎?
“如果一样,這就表示……那不是梦,是我們上辈子真实发生過的事?”
时踪只道:“那我梦到的還要比你多一些。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不止昨晚。其他時間——”
大概他已经把贺真逼到极限了。
自制力再强,贺真也喝了整整一瓶的加料酒,那早就超出了一個人应该服用的分量。
他一直在尽可能地和时踪保持距离。
可时踪简直像是故意在逼他做点什么。
酒精和药效已经让贺真暂时沒有余力去思考时踪這么做的动机。
看见时踪近在咫尺的脸、感受他呼吸都洒在自己眼角眉梢的热度,贺真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按住时踪的腰就将他压倒在了沙发上。
“乖乖回家,不要去找别人喝酒。”
“我只想知道你做梦的时候……”
“我沒再梦到别的。”
贺真打断时踪的话,目光下滑,落在他的唇上。
脑海中那场梦挥之不去,他开口道:“你就非要问嗎?”
时踪言简意赅。“当然。”
——這可关系他的性命安危。
贺真欺身過来的动作,导致他额前碎发滴落的水珠进了时踪的眼。
时踪的目光变得模糊,下意识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他感到自己的下唇被贺真用拇指按了一下。
下一刻,贺真在他耳边道:“梦裡我要了你很多次……”
时踪看不清贺真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似乎非常遥远。
這让时踪恍然想到了一些画面。
画面中,他也以這样的角度看過某個人。可他同样看不清那個人的表情。因为他戴着面具。
即便身体已极尽亲密,可他们当年从来沒有真正看清過彼此。
时踪眼裡出现了片刻怔然。
然后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這一回他看清楚了——
贺真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总算沒有再掩饰眼裡的炙热与渴望。
然后他道:“梦裡……我們好像什么都做過了,可哪怕身体再贴近,你一次也沒让我亲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