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好友是格物院學士

作者:請藥師賜福於我胞
溫雅回到車廂時,距離預定的發車時間已經不足一刻。

  青蕒和梅謝也早就到了,正在起居室裏同雨沐和雲奴一起玩他們在城裏買的一副青金石做的縱橫棋。

  溫雅回來後只是看着他們玩了一會,就到一旁點了煤油燈看奧薩城工廠的報表。梅謝自己下不過青蕒,還想去拉她求助,被雨沐隔着桌子踢了一下,教訓他不能打擾妻君做正事。

  不過溫雅的報表剛翻了幾頁,便聽到外面響起火車啓程前的警哨。可這一回,月臺上卻傳來一個女子的求助聲:“哎呀閣下,不過是晚了一小會,行行好讓我上車吧——我可是格物院的學士,您若是不讓我上車,絕對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看管火車的是監國軍的勤務官,自然不會管她什麼格物院的學士,連一句話都沒說,就是不給她開門。

  可溫雅聽見,卻辨認出了這是誰,連忙自己走到廊道里拉開窗戶探頭出去:“勤務官,叫她從我這裏上車。”

  有統帥發話,勤務官自然放那女子靠近了火車,讓她進了監國公主的車廂。

  火車頭處又傳來正式啓程的哨子,而那女子連忙慌慌張張地上了車。她穿着奧薩城貨娘常見的亞麻裙子,背後揹着個巨大的蒙皮木箱,關上門後還往窗外張望,確認了“追殺”她的人沒跟上來,才鬆了口氣。

  溫雅看她這副模樣不禁啞然失笑:“德萊琪,你這是急什麼?在這奧薩城裏還能有棕熊追着你麼?”

  德萊琪沒有立刻回答,反而閃爍其詞起來:“只是上車晚了而已,哪有誰在追我呀。”

  溫雅從窗戶看了一眼,月臺上確實出現了幾個衣着統一制服的人:“好麼,你作了什麼惡,把維西亞的私兵都招來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德萊琪見那追兵已經追不上啓程的火車,才小聲向好友承認了事實:“就是上個月,我回奧薩城格物院述職,之後在城裏認識了一個小美人兒,我倆就——你知道,我們香族都是這樣走婚的。然而睡過了之後,那小子才說他是澤林族,非要讓我娶他。”

  說到這,她還生氣起來:“你說我一個香族女子怎麼娶他,難道叫我老爹認他一個外姓男當兒子?可人家就是不聽,還去跟他們維西亞祖首告狀,讓澤林族的衛兵來抓我成親——我說遐平,我的好遐平公主,你覺得這合理麼?”

  “確實不能全算是你的錯。”溫雅忍不住笑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可你放着格物院的官服不穿,非要穿澤林族的服裝,被人家誤以爲你也是澤林族倒是不冤。”

  澤林族和香族本就是同源,族人的相貌也無甚差異,只是母系和父系的習俗差得很遠,因此也鮮少通婚。

  但德萊琪聽了溫雅的話卻不認同:“此言差矣,這不過是貨娘都會穿的裙子,哪能算是某個民族獨有的服裝?無非是因爲奧薩城的貨娘大多是澤林族,纔給外地人留下這個印象。”

  她雖然年輕,卻是格物院鮮少敢當面反駁溫雅的學士。這還是由於德萊琪出生於香族上一任祖首之家,曾是溫雅在格物院學習的同窗,兩人在年少時就相熟,長大後更是投緣。而如今德萊琪也當了學士,格物院不少人將她認爲是監國公主的親信。

  只是德萊琪在格物院卻不從事天文數理研究,相比於大多數格物院學士夢寐以求的京城總部,她卻甘於留在奧薩城分部。在這裏不用每日都到院署報道,她便能出門周遊世界,記錄採集國內外各處的動植物種類。也是因此,德萊琪平日的打扮都十分樸素,讓人不相信她竟是一位格物院學士。

  其他不瞭解她的外人,常說這位西域出身的年輕學士是“博物”而非“格物”。但溫雅卻明白,德萊琪的目標仍是“格物”,只不過她格的是世間生物的演變,便不能拘泥於某一確定的現象,而要從萬物的興衰中找尋規律。

  不過無論如何,格物致知倒也不能當飯喫。溫雅叫火車內務組的人去熱了餐食,先安排德萊琪進到她車廂的起居室休息片刻。

  起居室裏的雨沐聽說溫雅的朋友來訪,還是格物院的學士,忙收起了桌上的棋盤和剩茶,讓雲奴拿乾淨的杯子倒了新茶。然而跟着溫雅進屋的,卻只是一名打扮普通的女子,而且十分年輕,並不像是什麼學術泰斗。

  但德萊琪像是習慣了旁人的審視質疑,只是落座與溫雅談了幾句奧薩城格物院分部的近況,便從她那蒙皮木箱裏拿出一本半掌厚的筆記簿,遞給溫雅。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溫雅翻開看了看,其中物種大多是她之前與德萊琪電報通信時就知曉的,但看圖示確實比語言描述形象許多。有幾種蝶蛾和鳥獸,在這筆記中還貼了翅膀和毛髮的標本,甚至對於一些奇特的個體,還有將其送到格物院中用銀膠片拍攝的相片。

  溫雅自幼體弱,無法行萬里路,只能讀萬卷書。正好德萊琪格萬物演變的研究,讓她能在筆記中見到千變萬化的自然世界,便成了溫雅在工作之餘最爲重要的愛好。她也順便幫德萊琪將筆記整理出版,正是由於監國公主個人的支持,才讓德萊琪這相較於天文數理並不太“格物”的研究也在格物院佔有了一席之地。

  “遐平你瞧,我去年去了南涯的丹法島鏈,找到了這種蜥蜴。”德萊琪坐在溫雅旁邊,幫她翻到最新的筆記,“丹法島鏈上有五個島,這種蜥蜴在每個島上都有,但鱗片顏色與尾巴形狀卻也都有些許不同。島越大,鱗片越綠、尾骨節尖圓,島越小,鱗片越暗、尾骨節扁平;對應的是大島上獵物豐富,丹法蜥以獵食維生,而小島上的丹法蜥則主食海岸的藻類。”

  “哦,意味着這丹法蜥是根據島嶼環境不同,而生出了相應的顏色與尾巴,是印證了物種的演化論?”溫雅明白了。

  但此類動物的形狀適配環境的現象已有諸多證據,德萊琪對這個案例的看重顯然另有它因:“在此之上,我在繁殖季觀察了這五島間丹法蜥的交配。在相鄰乃至相隔一個的兩島上,兩種丹法蜥都是可以交配成功的。可若是將最東的一島和最西的五島的丹法蜥放到一起——”

  “等等,你還真做了捉蜥蜴配種的事?”溫雅有些驚訝。

  “嗐,我哪捉得住這麼老大的蜥蜴,都是僱當地人做的——南涯人本就會到海島上狩獵,捉蜥蜴只是順帶。”德萊琪又接着說,“他們具體的手法我也不懂得,總之就是,即使在繁殖季將一島和五島的丹法蜥放在一起,它們也不能產出後代。”

  溫雅略微想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多麼重大的發現:“這便是形成物種分化的過渡態呀!”

  “是啊,你瞧,這多麼顯而易見!丹法五島上的丹法蜥各自形成了習性不同的小羣體,演變出不同的性狀。但單就交配而言,相鄰的島之間偶爾還有丹法蜥游泳過去,不算徹底的隔斷;只有相隔更遠,例如一島和五島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況,才能完全阻止丹法蜥的交配。”德萊琪說道,“若是按照‘相異而分’的理論,該是性狀差別最大的兩個小種羣之間產生生殖隔離。但對於這丹法蜥而言,發生生殖隔離的卻是顏色與尾巴差別不大的一島和五島,而顏色與尾巴差別最大的二島與四島仍可以成功配種。”

  “這說明‘相異而分’僅是表象,而地理隔離纔是實質。”溫雅想了想,“不止如此,地理隔離本就是由外力阻隔兩個羣體之間的交配,而其結果便是在無外力阻隔下仍能維持的生殖隔離。那麼對於其他形式的外力阻隔,應當也能形成同樣物種分化的結果?”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太對了,遐平真乃知音也!”德萊琪高興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雖說女子的手掌柔軟,想來力道也不會太大,但仍然讓坐在對面的雨沐心頭一緊,見他的寶貝表姐沒什麼反應才鬆了口氣。

  得知了這一重大發現,溫雅又與德萊琪聊了些其他次要的物種觀察,也將京城格物院的論辯會安排告知了她,建議德萊琪親自去會上向同僚與各界雅士發佈這一結果。

  兩人談了許久,直到內務組送來的餐食都涼了才結束。最終德萊琪將她的筆記留給溫雅日後詳讀,自己拎着餐盒摸黑去後面她票上預定的車廂入住了。她在下一站便要下車,去荒原進行野採,並不會跟着溫雅到監國軍大營去。兩位同窗好友學成後固然聚少離多,可相比於少年時的嬉戲玩鬧,她們各自都有更爲重要的事業,值得爲之終生追求。

  自從見過了德萊琪,雨沐反倒對溫雅的這位好友頗有微詞——雖然她人是在不到兩天後便下車離開了,可留下的筆記簿卻讓表姐愛不釋手,不但親自爲其寫了序,還在火車上就叫隨行的公主府禁衛來排版校對。

  甚至因爲她那同窗不善言辭,又有專業術語外行難以辨認,到了語義模糊處,溫雅還專門修改妥當加了字條,再讓禁衛按她寫的敲進印刷機裏。

  其實這排版校對的工作一般得有原作者參與,只是德萊琪本人並不擅長使用印刷機。她雖從小學習周語,但畢竟常年生活在香族環境中,說話也是有些口音的。而印刷機要印出活字,卻是由四個機械齒輪依次確定那個字的輔音、元音、聲調和序數,因此需要打字者說得標準的官話。

  除了德萊琪之外,格物院也有不少其他來自邊地異族的學士,通常遇到此種情況都會爲學士配備一名祕書。可是德萊琪生性愛自由,又走南闖北的,鮮有祕書能忍受她的行程安排,再加上印刷機機體笨重不便攜帶,在落後地區也常找不到合適的燃煤給印刷機的蒸汽傳動組供能,而且就算是做了排版印刷也第一時間難以拿回格物院進行發表……種種原因導致了,德萊琪的研究成果往往是手寫了厚厚的一大本筆記,才交給溫雅進行統一的整理。

  溫雅對德萊琪的研究頗爲欣賞,自是樂於爲其校對潤色,可作爲她夫君的雨沐見了,不免嫌那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學士耗費了她太多休息時間:“這筆記雖是有趣,可我看其中好些物種都不在我朝疆域內啊。它真有那麼重要麼,非得加急印刷出來?”

  “倒也不是加急,只是現在反正是在乘車途中,不如花些時間整理了送去電報站,也不會佔用到大營之後傳戰報的時間。”溫雅解釋道。

  雨沐心裏覺得,既然不那麼重要,就完全可以交給手下去做。這麼一想,他反而更有些喫味:“若是筆記不值得加急,便是人值得加急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溫雅聽出這話裏帶着酸味,可卻不太理解:“要說是人值得加急,倒也不錯。德萊琪是我年少時的同窗,即便之後並未參與軍務,也仍是我的摯友。”

  這是很常見的同窗友誼,誰知雨沐聽後卻愣了片刻,有些委屈地小聲嘀咕:“可我纔是姐姐的青梅竹馬啊……”

  雨沐比溫雅小了五歲,從記事起便知道他有個已經定親的表姐,由於病弱而被大人們像瓷娃娃般護着,可卻獨獨會寵着他,給他講那些連爹爹都不知曉的邊境趣事。只要邊疆的戰事告捷,姑姑就會帶表姐回京城來,因此雨沐小時候就盼着監國軍戰勝,年年生辰許願皆是如此。

  他人生的願景裏只有表姐,身爲太子刻苦學習治國之術,也是爲了未來夠格給心愛的表姐當夫君。因此當雨沐意識到表姐年少時不只有他一個青梅竹馬,纔不由得醋意大發。

  溫雅意識到了其中緣由,不禁笑了出來:“我固然有別的好友,可阿沐於我卻並非好友而是夫君,是我孩兒的爹爹。”

  她將手放在了雨沐隆起的小腹上,只是如此簡單的動作,便讓她家漂亮的小夫君臉頰泛粉,一雙丹鳳眼裏盈滿了愛意。

  雨沐雙手覆着撫摸表姐他孕肚的小手,心裏已經被哄得十分滿足,面上卻還裝作喫醋道:“你孩兒的爹爹多了,又不止我一個。”

  溫雅知道他並非善妒的性子,卻還是樂意順着哄他:“別人最多不過是叔爹,只有阿沐是孩兒們名正言順的嫡父。”

  雨沐正是孕期中生出父愛的時候,聽了這話直想給表姐再納十個面首,生一串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管他叫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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