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波雅小國君關係緩和
而後溫雅就回了她暫住的將領營帳,見目前暫時沒什麼工作,便點上了薰香,要給她在格物院的導師寫封回信。
溫雅雖然年少時在格物院學習是德萊琪的同窗,但她的師門卻與德萊琪不同。德萊琪的導師是祖籍中原涼郡的老學者趙煾,在奧薩城格物院訪學時收了她這個學生。然而趙老年事已高,把德萊琪教出師後便辭官回了涼郡,因此德萊琪自己在格物院卻有些孤立無援了。
而溫雅的導師則是奧薩城第一代香族族首的幺女,絲薇達夫人,也是當年香帝國皇族遺留下最後的直系後人。當初康靜公主讓自己的寶貝閨女拜師香帝國遺孤,大約也是存了安撫人心的意圖。
不過絲薇達夫人確實頗有才華,在京城格物院求學時便參與了《代數幾何》的撰寫,之後多次在全國集會上發表演講,現在剛到不惑之年,卻已是着作等身。只是同德萊琪類似,絲薇達夫人一樣也有香族女子拈花惹草的習慣,因此與奧薩城澤林族的諸多名門結了仇怨。在溫雅因繼任監國公主而不常回奧薩城格物院後,絲薇達夫人也就在奧薩城待不下去,主動調任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卉洲。
溫雅與絲薇達夫人的關係,與其說是拜師求學,倒不如是作爲監國公主提供一個庇佑的身份。按理說這個身份足夠絲薇達在卉洲風生水起了,可溫雅昨天晚上卻又收到了導師千里迢迢發來的電報,前面假模假樣地問她有沒有讀新一期的格物院簡報,又考了她幾個數學問題,到最後才裝作不經意間提了一句,自己要從卉洲來找她,問她合適在哪裏下車。
溫雅不知道卉洲又是哪裏得罪了自己的恩師,但既然絲薇達想來,那總不能拒絕。於是便寫信簡要答了那幾個問題,再告訴她該如何乘車,又開了兩封介紹信給沿途的哨所。
她寫完後與禁衛一同,將這信同其他日常聯絡文件一起送去了電報站,回來就看見今晚當值的另一個禁衛正在門口等着,見了統帥卻欲言又止。
待溫雅進了營帳,禁衛小哥才支支吾吾道:“主帥,那個波雅俘虜,呃,見紅了……您看,還要不要治?”
溫雅略微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料到那波雅國的小國君能懷上。若是她能預見到,也就不會踢那小國君一腳了,畢竟在普通人身上踢一下不痛不癢,可對孕夫來說弄不好會一屍兩命。
絲雷吉地區雖然和周朝並無淵源,但也在她要收服的範圍之內,因此留着那小國君的性命還有大用處。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於是她道:“當然要治——叫大夫全力去治,用藥走我的私庫。”
可那禁衛猶豫了一下,卻說:“那……那您還是去瞧瞧吧,否則那波雅俘虜是真的活不成了。”
大晚上把統帥叫到監牢去,確實是有些過分。況且那波雅國的小國君又不是溫雅一個人踢的,要說使的勁大小,也得是梅謝負主要責任。
不過溫雅還是去了,從馬車上下來走到監牢裏的那一段,只感覺到被冷風吹了一臉的沙子。
而她還沒走進去,就聽見裏面的營房傳來軍醫的怒罵:“日你大爺!老子藥都煮好了,你丫倒是喫啊?!媽的,到時候他孃的統帥來了,捱罵的還是你先人!”
隨着聲音,出來了一名三十出頭、穿着如澤林族貨娘那般原色亞麻長裙的婦女,手裏拿着個盛湯藥的陶碗,便是今晚當值的醫療勤務官。她從樣貌看應當是中原人,只是在沙原中行軍久了,勤務官們也大多習慣了沙漠民族的衣裝。
那醫官看見了溫雅,立刻一改剛剛罵罵咧咧的神情,站直了輕輕頷首,以十分溫和沉靜的語氣說:“主帥,俘虜的血已經止了,後續屬下需申請產科協助。”
溫雅並不計較她罵“他孃的統帥”的話,直接問:“他還活得了麼?”
“當然活得了,這您不必擔心。”醫官答道,“藥只能決定胎兒的去留,大人本身是很難死的。”
溫雅斜睨了旁邊的禁衛一眼,早知道人不會死,她也不用再跑這一趟。不過來都來了,去看看也行。
“那就用不着找產科,您也可以回崗了。”溫雅讓那醫官解散了,而在禁衛的陪同下進了營房。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在營房的牀上,萊葉原本只是將自己裹在被子裏,而拒絕聽從軍醫的指示。可他在聽到監國公主來了之後,卻忍不住將被子擡起了一條縫,想再看一眼那人的面容。
然而在看到監國公主之前,他先看見了那禁衛手裏拿着的藥碗。
萊葉只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頃刻間變得冰涼,即使在被子裏自欺欺人地蜷縮得再緊,也感覺不到一點溫度。他原以爲那人知道了這個孩兒的存在,還會留着他至少直到可以將他剖出來當作“人羔”活蒸了,卻沒想到那人已經厭倦了這種玩樂方式,就要直接將他殺掉。
可是萊葉在剛剛聽到她的聲音時,甚至還產生了一絲希望——她問了,說明她還想讓自己活着,對不對?哪怕已經厭倦了讓他懷上崽再殺掉的玩法,她還會留着他,說明還想繼續玩他,無論是用什麼方式……
而溫雅看那波雅國的小國君縮成一團拒絕露面,也懶得跟他掰扯。他之前推了梅謝一下,今天被梅謝踹了一腳勉強算扯平了,而這條命她監國軍自然要留着,其餘的事只要他不再出幺蛾子便也不會爲難。
於是溫雅對身旁的禁衛做了個手勢,卻也不下命令強制給那小國君灌藥,而是簡單道:“你應該也知道,我既然讓醫官給你醫治,也就不會再殺你。這是保胎藥,喝不喝你自己選吧。”
萊葉的身子僵住了,那碗裏的竟然是保胎藥麼?難道——不,這是在騙他吧,騙他心甘情願地喝了那藥,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孩兒流出來……可是那或許真的是保胎藥呢,畢竟她也竟然真的來看他了?現在波雅城都被屠淨了,他這個人再沒有一點價值,那人能留着他這條命,應該也是爲了他腹中的孩兒吧,哪怕……哪怕是爲了將他再養大一些,再活剖出來取樂?
只要一想到他的孩兒會被活剖出來,萊葉的心裏就疼得難以呼吸,可是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這是他對那監國公主而言僅剩的價值。
就這樣,萊葉慢慢掀開了被子,在那人的注視下,伏在牀邊將禁衛拿的藥小口小口地全都喝了下去。
溫雅看這波雅國的小國君喝了藥,又已經知道了他大概率是死不了的,於是打算回去睡了。然而她剛走出營房,卻被迎面吹來的寒風颳得臉疼,擡頭一看竟是下雪了。
雖然都是荒漠,但此地畢竟比奧薩城更北,夜間氣溫在秋季便能降至冰點以下。而溫雅本就有些責怪當值禁衛讓大晚上她跑了這麼一趟過來,看見下雪便正好有理由不再跑一趟回去:“下雪了路不好走。去通知內務組,我在這裏對付一晚。”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統帥不想回自己帳裏,內務組的人也不能說什麼,只好重新燒了熱水,服侍溫雅洗漱之後給她換上禁衛取來的睡衣。然而換了睡衣之後,溫雅反而覺得冷了,大概是因爲新營房的爐子剛點着,還沒熱乎起來。可她也覺得沒必要大晚上折磨內務組,想暖和不如直接到那小國君的營房裏,反正有禁衛值夜班,也不擔心那倒黴東西敢對她動手。
於是溫雅就熄了爐子,披着大衣過去了。
而萊葉原本在那監國公主走後就又縮回了被子裏,此時正小聲抽泣着,聽到又有推門的聲音,連忙偷偷看了一眼,見到竟是她回來了,頓時嚇得不敢呼吸。
他想着那人是後悔了麼,還是想現在就把他宰了,將他的小崽活剖出來……可是他此時竟還感到有些高興,荒謬地覺得就算如此她也親自來了,只要能見到她怎樣都好。
溫雅進屋後,見那牀上的長毛羊也不讓開,剛要再踹一腳,又想起他也是孕夫,再踹怕是真要出人命了。
因此溫雅只是走到了牀邊。而那牀上原本已經用被子將自己完全裹住的小國君,此時更爲畏懼地往裏挪去,爲了遠離她而縮成了更小的一團。
溫雅懶得跟他玩什麼心理戰術,直接伸手將他身上的被子扯走了,自己躺在那長毛羊原本已經捂熱了的地方,蓋上這同樣暖好了的被子。
萊葉一時間不能理解此時的情境,睜着一雙幽藍的眼睛愣愣地看向她。
而溫雅只是冷漠地呵斥了一句:“滾一邊去。”
因爲被子頗爲暖和,她很快便睡着了。
萊葉畏懼地看着和他同牀共枕的那人,心裏想要靠近她的渴望已經快讓他承受不住了,可尚且存在的理智卻令他不敢靠近半寸。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然而即便是不敢靠近,萊葉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許久。其實那人的樣貌看起來一點也不兇惡,別說是與那些氏族部落的野蠻人相比,就連比起絲雷吉女子都顯得更加柔弱溫婉。
按理來說,出於畏懼萊葉是該希望她瘦弱些的,至少在對他動手時能輕一點。可是真的看見那人柔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了,萊葉卻只能感到心疼,只想將她抱在懷中護着,擔憂她睡在監牢裏會染了風寒。
這心疼和擔憂的感覺讓萊葉心裏漲得生疼,可他又不敢主動上前討打,只得目不轉睛地看着,希望她能再靠近一點……
而溫雅在睡着時感覺到旁邊有熱源,也確實往他那邊靠近了一點。萊葉看到她身上的被子掀開了一寸,立刻連畏懼也顧不得了,下意識地伸手去掖那被子,卻忍不住還是將那“邪惡”、“殘忍”、“冷酷”的監國公主環抱在了懷裏。
觸碰到那人的一瞬間,萊葉恐懼得簡直要昏過去,可是同時心裏卻又被溫情充滿。即使極度畏懼於被懷中的人所傷害,他也一點都捨不得再放開,反而本能地將她護在懷中,緊緊貼着自己溫熱的身子。
他感覺到懷中人的身體很柔軟,卻也很溫暖,讓他奇妙地聯想到絲雷吉文化裏的神。
儘管聽上去有些荒謬,但萊葉突然發自內心地感知到,這個來自於周朝的女子就是真神的化身。若非如此,周朝的監國軍便不會那樣強大,而波雅國也不會潰敗得那樣快……
或許真的是因爲波雅國建立於罪惡之上,他們纔會遭到周朝監國軍的懲罰。而正是由於絲雷吉人的祖先曾向神許下祭祀羔羊的承諾,卻在神顯靈後毀約,纔會在千百年後有他這“波雅之王”的誕生,而將腹中的孩兒獻祭給她作“人羔”。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萊葉的內心漸漸安寧了。他能感覺到懷中的人貼在他胸口處,柔軟的布料透出了溫暖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溫雅是被硌醒的,發覺自己正被人環抱着,而那隻絲雷吉長毛羊還在用臉頰無意識地摩挲着她的頭頂。
雖然這感覺並不討厭,但她還是擡手推開了那張即使消瘦了也別有一番高傲冷豔的俏臉。畢竟在早晨勾引她的男人,按慣例是要挨騎,可這隻長毛羊昨天差點小產了,現在顯然是騎不得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誰知萊葉被推開卻並沒有清醒,大概是因爲在監牢裏擔驚受怕,已經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此時竟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還撒嬌地呢喃道:“妻君……別走嘛……”
溫雅聽了不禁覺得好笑,沒想到自傲的波雅之王也會做這種夢,於是故意嚇他:“不走也行,那便現在就把你宰了做‘人羔’吧。”
誰知這隻漂亮的長毛羊非但沒被嚇醒,反而仍舊親暱地將小臉在她頭頂上磨蹭:“好啊……記得、記得放血……在剝皮之前……嗚……”
也不知道他是夢到了什麼,溫雅又道:“算了,你已經不是羊羔了,還是把你的小崽剖出來吧。”
但萊葉還是沒醒,聲音裏卻帶了一點哭腔:“好、好……嗯……只要您想要……”
“當真?蒸了你的小崽也可以?”溫雅重複問。
迴應她的是一聲抽泣,而後跟着喘不上氣的哀求:“求求您……不要活蒸……嗚……會很、很疼……求您……先抱抱他……求求您……”
溫雅這才意識到他夢見了與現實對應的內容,不由得感覺到了些許後悔。在牀上開玩笑倒無所謂,可若是在夢裏說,恐怕就會讓他當真了。況且聽到這小國君顫抖的哭音,大概確實是當真了。
因此她便從這小國君懷裏掙脫開。這下萊葉終於醒了,清醒後的第一個認知便是那人將他推開,於是連忙向後退了半尺,在角落裏縮成一團。
溫雅看他畏懼的樣子也並不意外,只是客觀解釋:“你說了夢話。”
而萊葉這才意識到剛纔在夢裏說的那些話都被她聽見了,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低下頭再也不敢看她。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明明已經心甘情願地接受了獻出腹中的孩兒做“人羔”的結局,甚至把這看作是獻祭於神使的殊榮,可是在夢裏當那人將他的肚子剖開時,爲什麼心裏還是那麼疼?
萊葉只覺得是他自己心存妄念,因爲心裏不夠順從不夠虔誠,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乾淨,下定了決心卻也抑制不住顫抖的哭腔:“主人恕罪……蒸……是該蒸的,全憑主人喜好……”
溫雅有些驚訝他能自己說出這種話來。不過又一想,絲雷吉人沒有男子孕育的文化,大概這小國君也不會把他懷的胎兒當人看吧。
於是她也就不再在意,伸手掰着那小國君的下巴,將他的臉強行擡起來:“你明白就好。”
在聽到這句話後,溫雅感覺到手中消瘦的下巴明顯地顫抖了一下,讓她加重了手裏的力道。可即使被指甲掐進肌膚裏,那小國君也只是閉着眼沒有發出一聲。
而溫雅接着又半是威嚇地問:“之前你爲什麼害梅謝?想清楚了再回答,這個答案興許能決定你這條命的去留。”
可萊葉聽了這問題竟真的哭了出來,回答的聲音顫抖得無法分辨出內容:“不……嗚……不是……只是……”
溫雅有些不耐煩地反手扇了他一耳光:“哭什麼,怎麼你還委屈上了?”
萊葉覺得他差點害了梅謝的孩兒已經罪無可赦,只能勉強抑制住哭聲:“主、主人……殺了我,殺了我吧……”
溫雅這才相信他是真的被嚇到了,感覺沒趣便要從牀上離開,誰知她剛起身便被那隻剛剛還半死不活的絲雷吉長毛羊撲上來抱住。那因爲監牢而格外消瘦的小美人不顧一切地緊緊箍着她的腰,流下來的眼淚浸進了溫雅的頭髮:“主人求求您……殺了我吧……別走……求求您……別走……”
守在門外的禁衛嚇了一跳,立刻衝進屋裏將可能對他們主帥造成威脅的俘虜按倒在牀上。而溫雅倒也沒有被傷到,只是稍微有些不耐煩,從椅子上撿起自己的大衣便披着離開了營房。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溫雅原本覺得那波雅國的小國君是得了失心瘋,但爲了留着他的命又不能施壓太過,便只能繼續關着做冷處理。
誰知還沒晾他幾天呢,波雅城的哨站就又傳來消息,說絲雷吉地區其餘諸國派了使者到波雅城與勤務官們會面,提出了和談的建議。而進行和談的條件,便是確認周人的對絲雷吉人並無滅族的惡意,具體方法自然是要求展示被監國軍俘獲的“波雅之王”還完好無損。
不得不說,那隻漂亮的波雅長毛羊在絲雷吉地區確實頗有人望。即使這人望未必來自於他自身的才能,至少也可以作爲凝聚絲雷吉民族的象徵。
然而絲雷吉諸國要求監國軍證明這個民族精神的象徵還活着,卻讓溫雅有些犯難。那隻長毛羊固然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但他恐怕也不會配合。畢竟如果他在雙方會面上現身,便是意味着“波雅之王”已經屈服於監國軍,而站在了周朝的那邊。作爲監國軍統帥的溫雅又怎會不清楚,絲雷吉諸國的主和派尋求和談,這本質上就是叛國叛族的行爲,而若是“波雅之王”配合他們現身,自然也是相同的性質。
因此溫雅打算不對那波雅長毛羊說實情,直接哄騙他到波雅城哨站去露個面。只要那幫絲雷吉主和派看見了他們的精神領袖還活得好好的,這和談便還有得可談。
只是既然要讓那波雅長毛羊公開露面,便得抓緊時間將他喂得胖些,免得那些絲雷吉主和派看見他病懨懨的模樣,反而覺得是監國軍對他進行了精神折磨。
爲了減少對那長毛羊的刺激,溫雅沒有親自去監牢裏安撫,而是委託了之前跟他最熟的梅謝。而梅謝聽妻君的禁衛說萊葉也差點被他踢小產了,原本還有些怨恨的心裏不由得愧疚起來,連忙用熱水衝了果茶,又去內務組取了新鮮出爐的點心一起帶着去了監牢。
而當梅謝走進營房時,萊葉正抱着自己的雙腿,在太師椅裏蜷縮成一團,一頭淺茶色的長卷發溼漉漉地搭在背後,看樣子是剛沐浴過。
梅謝見了不禁想告訴他要擦乾頭髮,在孕期時若是着涼了可用不得藥。然而他還沒開口,便看見萊葉那雙幽藍的眼睛轉過來,眼下淌着淚,而眼神中只有空洞一片。
“呃……對不起,我腳重了些。”梅謝還以爲他是怨恨自己,小心地往裏走了兩步,見萊葉沒有動作,纔將手裏的食盒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下,“妻君讓我來看你。這是點心和奶,你喫點?”
在聽到是那人讓他來的時候,萊葉的目光才一下子鮮活起來。但他下一刻便想到,這多半是心思單純的梅謝哄他的說辭。那人恐怕是再也不會來看他一眼了——或者興許還有最後一個機會,那便是等他腹中的孩兒長到可以活着生下時,她纔會將他帶到面前,活剖出他的孩兒做“人羔”吧。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本應是可怕的,但萊葉反倒盼望着那一天的到來,只有將他們父子一起宰了做犧牲,才能彌補他與生俱來的原罪與傷害梅謝的惡行。
因此在梅謝打開了食盒之後,萊葉順從地從裏面取了一塊豌豆羹,誰知他剛聞到那味道,便忍不住乾嘔起來。
這倒讓梅謝頗爲驚訝。自從有孕之後,他多少也懂得了一些產科的事情,知道小月份的孕夫害喜是正常的,因此給萊葉帶的也都是些純素的點心,就是怕乳質的味道他喫不下。然而萊葉竟然連豌豆都喫不得,真是聞所未聞。
梅謝自己拿了一塊喫,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便以爲萊葉是心理作用:“這個沒有加奶,你就喫點吧。”
可萊葉聞了那味道只覺得胃裏沒來由地難受,放下那塊點心後甚至不得不在餐巾上擦了擦手指,來清除掉那股難以言表的怪味:“不、不用了……我身子有些不適,請您恕罪……”
梅謝沒能讓萊葉喫下點心,在晚上妻君回營帳用餐的時候只好坦白了自己的失敗。
溫雅聽了也不責怪他,只是有點想笑:“你幹不了正事就算了,怎麼連給人送喫食都能辦砸了?”
然而因爲臨近產期而平時沉默的青蕒,此時卻有些猶豫地開了口:“長姊,營中製作點心大多是用豬油,萊葉不喫大概是由於聞不得葷味吧。”
“點心?豬油?”梅謝有些不相信,又咬了一口豌豆羹,他怎麼一點都嘗不出來?
“豬油的味道是要比牛油、羊油都淡些,揉進點心裏後通常也嘗不出葷味。”青蕒小聲解釋道,“但孕夫的知覺比尋常人敏感,能分辨出食物裏從前沒嘗過的味道,所以常年食素的萊葉聞不得含豬油的點心,倒是也很正常。”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雨沐正將他生的元宵交給雲奴,而抱了雲奴生的餃子在懷裏逗弄,聽了青蕒這番話才稍微回神到正事上:“這可不好辦。內務組的菜單裏本就沒幾個純素的,原本以爲還有點心算是素食,可若是點心裏都有葷油,還能給那萊葉喫點什麼?”
在喫的方面,梅謝倒是頗有講究:“不能用豬油,還有酥油呀。酥油做點心也好喫,而且也能用來做菜。”
雨沐睨了他一眼:“說得輕巧。監國軍大營的內務組又不是隻伺候公主府內眷,怎能專門爲了一個人改用酥油?何況煉豬油只需要用些豬肉的邊角料,而煉酥油要用到大量牛乳,在這荒地裏也沒處買去。”
這讓梅謝有些驚訝。因爲內務組的餐食味道向來不錯,他還從未想過,原來即使是作爲軍中統帥的房裏人,在這裏都是不能另外點單的。
實際上儘管溫雅是周朝史上最嬌弱的監國公主,但她的個人花銷卻也是史上最低的。這主要歸功於監國軍內務組的制度,由專職人員代替私僕,統一向高級將領提供食宿服務,便能夠節省許多人力物力。
“得了。”溫雅最終說道,“以後給那波雅人只送鹹菜拌白飯,多送些,讓他務必在和談日之前把肉長回來。”
她是沒耐心哄那隻波雅長毛羊,但梅謝想着萊葉受罰還是因他而起的,多少存了些憐憫的心思。在內務組真的給萊葉送了一頓只有鹹菜拌白飯的午餐之後,晚上梅謝便用他自己帶的乳粉衝了一瓶牛乳一併帶了過去。
而萊葉的身子爲了供給腹中的孩兒,讓他對於營養充滿本能的渴望,也顧不得味道好壞,就直接把牛乳倒進飯碗裏,和鹹菜一起泡着米飯吃了。
然而喫完之後,萊葉看着空空的飯碗,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思考那人爲何要特別關照他的飲食——大概是要把他腹中的小崽喂得壯些,以後好剖出更多的肉吧。
一想到這裏,萊葉的心裏就疼得發顫。甚至他突然想跪下求梅謝,求他去向那人說情,求她放過自己腹中的孩兒——這也是她的親生孩兒啊,她真的捨得將他活剖出來做“人羔”嗎?可是萊葉看見梅謝單純的目光,纔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大概是不知道那人的安排吧。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或許只有梅謝還傻乎乎地把他當個人看,實際上他在波雅城被屠淨後就只能一隻人形的長毛羊了。
甚至連他自己也逐漸墮落成了牲畜的模樣,渴望着每天送到他面前的餐食,卻經常會忘記,每當他又喫下一碗飯,便距離他的小崽被活剖出來的時刻又近了半天。
很快與絲雷吉諸國的和談日便臨近了。預計在和談會面後,監國軍大營便要向東北方向遷移,之後將全力投入對荒原那爾尼蠻族的圍剿。
而在向波雅城出發之前,溫雅先是與後勤部確定了大營遷移的詳細安排,包括此次遷移的列車能夠搭載多少隨軍貿易的百姓。
這會開了許久,終於解散之後溫雅的禁衛便連忙通知她,安和郡王要生了。
而當溫雅回答統帥營帳時,青蕒都已經生完了。她被穩公強行拉着去換了衣裳洗了手,才能進裏屋看一眼產夫和新生兒。
青蕒因爲本身也是醫官,此番生產雖然消耗頗多,卻也算是順利,此時倚在靠枕上抱着剛生出來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小嬰兒,漂亮的小臉上雖然還帶着生產時落的淚,此刻卻散發着初爲人父的慈愛。
見到心上人進屋來了,他在極高興的時候不由得喚出了私下裏的稱呼:“小姐——”卻在剛出口時就意識到了,不由得在那對比尋常人顏色更淺的耳尖上飄起粉色。
“嘖,小賤奴。”因爲裏屋沒有別人,溫雅也用了親暱時的稱法,走到牀前卻也不敢去碰他懷裏的小東西,就先在她這即使是剛生產完也頗有幾分謫仙樣貌的同母弟弟額前親了一下,“讓小姐瞧瞧,小賤奴是生了個怎樣的小東西?”
“是個男孩。”青蕒依戀地望着她。其實他心裏未嘗不想給心上人生個女兒,但因爲自己畢竟身份上是她的親生弟弟,若是生下長女恐怕反而要讓她爲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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