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世,入世 作者:未知 翌日一早,褚淵回宮。 衆人查來查去幾天,沒有找到刺客的幕後指使者,後來動用刑部和御史臺,依然沒有結果。 十字星飛鏢看起來是證物,其實又是沒有誰認識的東西。 這件事本來就是個燙手山芋,誰接着都不好處理。 官員們把責任推來推去,互相甩鍋拖延,遲遲沒有結論,最後不了了之。 成允言聽說趙慕青遭刺殺,原本也想隨太醫出宮,然而未經許可。 他在民間遊歷多年,看遍塵世百態,炎涼悽苦。 飢餓者有之,貧窮者有之,病痛者有之,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多是因戰亂征伐所致,而造成這些慘象的,也有他的父親。 他爲此心痛,能做的卻甚少。 他不是普度衆生的佛陀,度不了人間疾苦,但他想盡力減輕他們身體的一些創傷,讓他們繼續活下去。 他不屑名利,可是血脈相連的兄長囚困他鄉,令他意識到躲避俗塵徹底隱世,心裏割捨的東西還不夠多。 他進宮是打算先了解兄長的情況再做下一步計劃,但真要把一個大活人帶出去很難。 成卓已經借渥丹的口傳達讓他不要摻和,跟渥丹回西羌,可他怎麼可能就這樣撒手不管? 用質子交換來的和平是暫時的,西羌和燕國的風平浪靜是假象,定有兵戎相見的那天。 一旦如此,成卓的作用完全失去,成了無足輕重的棄子,屆時是生是死誰在意? 除去這件事,就如雅朵所言,他最擔心的還有趙慕青。 他們幾次見面匆匆忙忙,他能感到她比以往在清河谷和範家時寡言了些,與他越來越生分。 成允言明白她謹慎的原因,卻仍認爲在清河谷的時候才該是她最想過的日子。 她和他都受不得拘束,因此他不希望她待在皇帝身邊。若有機會,他會幫助她帶她走。 她遇刺客的消息被回宮的太醫提起,他卻無法及時探望,直到她回宮。 枝繁葉茂,頭頂的紫藤花架擋住大部分陽光,餘下涼爽的濃蔭。 趙慕青趴在石桌上,幾天沒睡安穩,回了宮倒好像是被瞌睡蟲附體,在哪兒都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她微合着眼,半夢半醒間,有誰的身影自前面的迴廊裏緩緩踱來。 他停在面前,似乎喚了一聲。 她沒說話,他也不走,就站在這裏,一動不動。 偶有朵朵落花飄下,時而簌簌有聲,時而靜謐至極。 許久,肩上被輕輕蓋上一件斗篷。 或許站的時間太長,他的肩頭積了幾片花瓣,隨擡手的動作跟着滑落。 趙慕青只覺有隻手拂去耳朵上的落花。 又過了片刻,那人動了動,往旁邊坐下。 成允言開口問:“慕青,怎麼在這裏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醒來,打了個呵欠。 紫色藤花掛在葉叢間,每當清風吹過,跟着搖動。 竟然不是做夢嗎?她還以爲剛纔看到的人影是夢中情景,原來是真的。 趙慕青疑惑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成允言道:“也沒有什麼事,就是聽說你遇到刺客,過來看看。” “你擔心我受傷嗎?”趙慕青笑笑,站起來在他面前轉一圈,“你看,我好好的,一點兒事都沒有。” 成允言望着她,微微笑道:“看來皇上的傷不輕。” “爲什麼這麼說?” “我聽回來的太醫說,皇上是爲保護你才受了傷,而且昏迷了很長時間。” 趙慕青舉起食指搖了搖:“非也非也,這個說法欠妥,因果關係顛倒了。那些刺客其實是想刺殺他的,不巧我倒黴撞見了,於是他們想殺人滅口,可惜皇上又來了,結果打起來。” “所以,你認爲自己是無辜的?” “當然,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要是他晚來一步,我的小命可能就交代在那裏了,他救我,還不是救他自己!”趙慕青分析得頭頭是道。 哪曉得成允言聽了這幾句話,眸光微黯。 趙慕青嘆氣:“唉,你說那些刺客膽子也太肥了吧,居然敢在功臣的生辰宴上搞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喉間微感苦澀,成允言覺得她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己似乎總遲了一步。 他垂首,輕聲道:“你沒事就好。” 趙慕青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沒事,我皮糙肉厚,好得很,閻王爺不肯收我!” 她看看他,忽然問:“你最近身體如何,還時常咳嗽嗎?” “老毛病,無妨。” “你現在在醫署當差,裏面什麼樣珍貴的藥材都有,爲什麼不給自己再對症下藥治一治,我不信這個就始終不能痊癒了。” 成允言猶豫一瞬,應道:“好,我會的。” 他沒有告訴她,他的病是從母胎帶來的,天生體弱,痼疾沉珂,再珍貴的藥材都治不好。 如果真的可以治,怎麼會拖這麼久呢? 趙慕青展眉,將斗篷還給他道:“你回去罷。” 成允言凝視着她,遲疑道:“慕青,你快樂嗎?” 她怔了下,揚脣反問:“有什麼不快樂的?” 成允言道:“可是我覺得你在這裏不自在。我眼中的你,以前是灑脫的,現在卻有些沉悶,心裏好像揣着許多事情。” 趙慕青笑着說:“在清河谷的時候我是個鄉野丫頭,但進了宮,我侍奉的是皇帝,成天伴君如伴虎的,你說我怎麼能不小心翼翼?我的腦袋都提在褲腰帶上。” 成允言道:“如果你以後不想待了,告訴我。” 趙慕青還是笑:“我能去哪裏?” 黑如點漆的眸子瞧着她,眼裏熠熠有神,他回答:“我送你回清河谷。” 她點頭,半是玩笑道:“嗯,我記住了。如果哪天犯錯被攆出宮落魄街頭,你再收留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