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因缘(一)
茗玥看那阁楼轻纱软帐,清雅别致,是個正经大家闺秀的住处。她转头对领她来的小厮笑道:“钱大人這阁楼自是不错,只一点:這儿离蓥城繁盛之地太远,闻不到半丝烟火气儿了。”
她面色和善,褪下腕上的镯子,递给那小厮:“你去给我寻一处繁华之地,租一间客栈让我住吧!”
那小厮哪裡敢收?忙将她的吩咐报上去。
钱大人立时便在蓥城最繁盛的地方给她盘下一处别院,诚惶诚恐:“臣是怕這些低俗之地扰了公主清闲。”
茗玥看着那人油头粉面,暗嘲他溜须拍马的小人嘴脸,“這处也不是怎么好,只是比那阁楼强得多。”
她转头笑着,看着院子裡的雏菊开得正好,心裡满意,用帕子捂着嘴笑:“那阁楼……怎么看,怎么像是大人藏娇的地方。”
那钱大人登时吓的白了脸,忙跪下赔罪,语无伦次的解释,茗玥也沒兴致逗弄他,便挥挥手:“罢了罢了,不過玩笑而已。”
钱大人擦着额上的汗,抖着一身肥肉虚虚的喘。
等他走了,眉裳就吩咐之前那小厮向钱大人讨些银子,說是公主不曾来過蓥城,想着微服到处玩一遭。
茗玥听她吩咐“扑哧”便笑出了声,“眉姨,你可是越来越懂我的心思了。”
眉裳将她常用的东西摆好,道:“公主日后一人在外,需要银子的地方必然少不了。”
茗玥看她又有些伤心,便玩笑道:“日后在外我真是穷人一個了,该多要些银子才是!”
蓥城是比不得楚都的恢宏,却胜在雅致。
茗玥包了一处雅间,点了蓥城最出名的几样菜,又叫了壶酒的慢慢的品。
秋日裡飘飘落着细雨,街上小姐撑着把油纸伞,金色雏菊沾了点点的水珠,她立于花前,人比花娇。
一青衣公子骑着黑马,马蹭了伞,惊了人,那小姐惊呼一声就要摔倒,转眼却落入一個宽厚的怀抱。她抬头看那人俊朗的面孔,瞬间便红了脸。
茗玥在阁楼上看着雨中二人低声细语,低声道:“那公子倒是清俊。”那人行动矫健,身姿挺拔如松,气质不俗。
她却眼尖的看到那人脚下的雨水中,掺杂着几缕不起眼的鲜红。
她转头吩咐眉裳,“将那公子請上来。”
那青衣公子不一会便到了。
茗玥看着他的面孔一愣,這人的眉眼……竟与云罄如此相似。
她不自觉的发证,那人皱了眉,冷声问道:“小姐請我前来意欲何为?”
不止眉眼,他眸子裡那三分淡漠三分疏远三分温暖,都像极了云罄。茗玥笑了笑,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公子的伤口淋雨了,不包扎一下嗎?”
青衣公子朝自己手臂上一瞥,笑了笑,“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茗玥又是一阵怔忪,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更多了几分那人的影子。
那青衣公子不客气的在一旁座下,咬牙将袖子撕下一节,露出手臂上健硕的线條,和亘穿小臂的狰狞伤口。
他看茗玥惊讶的样子,又笑了笑:“在下可是吓着姑娘了?”
茗玥摇了摇头,心中想着虽样貌有几分相似,他這行事作为倒和云罄无半点相似的地方。她看他已经拿出金疮药来,便将一條布巾递给他,问道:“這伤是怎么来的?”
那人笑的漫不经心:“這南楚也是不安宁了,哪裡都有几條尾巴跟着!”
那金疮药洒在创口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茗玥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裡,忽地看到他腰间玉蝉,问道:“公子是北秦人?”
那人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你如何知道?”
他那腰间玉蝉的样式,是北秦宫裡才有的。只是她却从未见過他。
她解释道:“公子腰间玉蝉我曾在北秦见過。”
他解下那玉来,怔怔地看着,忽然道:“這玉蝉便送与姑娘,当作是谢礼吧!”
他說完,便将那玉蝉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
茗玥忙吩咐眉裳派人查清他的身份。
谁知還未有消息,那人便到了钱大人府裡。
茗玥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正坐上喝着茶,钱大人见茗玥来了,慌忙站起来。
他看着茗玥也是一愣,钱大人行礼叫道公主,他才笑了笑:“原来是玥公主。”
茗玥也笑着:“秦千湛?在宫裡就未曾见你一面,倒是在這裡遇到了。”秦千湛是北秦质子,在西楚皇宫裡呆了九年,今年才要送回去。秦千湛的母后是北秦先皇后,先皇后的哥哥就是云王。也难怪他与云罄的眉眼那样相似。
秦千湛叹了声:“只是初识公主,便要离开了。”
茗玥笑着坐下来,问:“难不成你在我南楚還沒待够?”
茗玥看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生了几分不舍,“我本就是要去北疆的,你我正好结伴同行。”
二人便一同走了些日子。
秦千湛将马拴好,准备在郊外休息片刻,他看着茗玥干净利落的下马,道:“看你的样子真不像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茗玥笑看着他,额上几滴晶莹的汗,秋日夕阳让她的面上泛着红:“哪裡不像了?”
秦千湛掰着指头一样一样的数:“会吃,会喝,会玩,会打架,会骑马,会坑人做生意!還敢跟我一起走!我在南楚北秦宫裡,可从未见過這样的公主!”
“你该不是假扮的吧?”
茗玥凑到他面前,将那串红穗子在他眼前摇了摇,“如假包换!”
秦千湛摇了摇头,笑叹了一声。他看看远处的天色,夕阳已经落下了,乌云蔽月,有几分阴森。
他二人随意搭了個帐子,却无睡意,就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茗玥问他思不思故国,秦千湛目光渺远,他十一岁便离开了,那时母妃也已经去世六年,秦皇宫给他的印象,不過是冷冰冰的红墙绿瓦。
他皱眉思索一番,才想到:“倒是想念皇奶奶的。”
“以往她总是给我桂花糕吃。”
“你也爱桂花糕?”茗玥转头看他,那双眸子在夜色下更温柔了些。她记得云罄也是爱桂花糕的。
他印象中的桂花糕香气袭人,细细咀嚼起来软滑油润,软糯甘怡,他每每去给皇奶奶請安,每每拿好盒個走。他自己的宫裡也有厨子做桂花糕,却总是不及皇奶奶那裡的香甜。
他点了点头,“日后若有机会,也给你尝尝!”
“那我等着!”
乌云渐渐的散了,月色朦胧模糊,繁星璀璨。
一夜无话。
又行了几日,秦千湛便要辞别,說是不能再走官道,茗玥知道有人对秦千湛虎视眈眈,走官道不知多了多少危险,却心中不舍,就說与他同行,也不走官道了。
“你是公主,那些等着的官员见不到你,如何跟皇帝交代?”他笑称她這公主做的实在恣意妄为。
茗玥仔细权衡,左右再過不多时候,她便也到北秦去了,就应下他,又许诺道:“等明年冬雪之时,我便去北秦,到时候你做东道主,再請我游遍秦都!”
秦千湛应下来,随即叹了口气,苦笑道:“如今我身无长物,竟沒什么能送你当個信物。”
只是同游罢了,哪裡需要什么信物?可茗玥看他失望的样子,便将之前他那块玉蝉拿出来,“谁說沒有的?這個怎么不算?”
秦千湛果真笑了,“好,這便当是信物了。”他忽的上前将她拥进怀裡,低声道,“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时再见了。”
茗玥只当他不舍,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日后总有再见之时。”
她這么說,未曾想到他们二人的机缘,不過只這么一面而已。
茗玥還未到北疆,便听闻北秦质子客死南楚,北秦皇帝大怒,发兵开战。
她听闻這消息的时候還在一家店裡吃鱼,听一旁的客人闲聊,她立即站起来揪着那人的衣领就是一顿打,“你们這些不积口德的杂碎!整日道听途說,不做正事就爱嚼舌根子,就该割了你们的舌头!”
她還不信,只以为是谣传,十分气愤,替他不平。可不出三日便传来消息北秦果真发兵了。
她心中慌乱,再不像之前一般边玩边走,悠哉游哉,快马赶去北疆。
她看北疆還是一片安宁,沒有她想想象中的金戈铁马,松了口气,她就說几日前還与她赌酒策马的人怎么就能沒了呢?
她进城见了杨素华,先问了安又送他几样古玩,又說自己在宫裡跟周雪念学了武艺,說了几样欢喜事。周雪念又与旧主洒了几滴喜泪,這才备上酒菜洗尘。
杨素华喝了几杯酒,鬓边几缕华发,他叹了口气,道:“玥儿啊,你来的不是时候。這北疆又要打仗,又要乱起来了。你偏偏這时候来。”
“什么意思?”
“你未听說嗎?北秦那质子死在我南楚,北秦皇帝已经发兵了!”杨素华闷了口酒,将酒杯重重一放,语气有些恼怒,“哼,依我之见那小子便是被他虎狼一样的兄弟杀的!”
“偏偏死在我南楚,污了我土地不說,還平白惹這么多麻烦!”
茗玥手中筷子抖起来,胸中憋着一股气,却不知如何吐露,“他……他被人杀死,怎么還成了他的错了……”
杨素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了然笑了,“丫头啊,你到底還是有妇人之仁,国家大义面前,還有什么是非?”
他喝了一杯酒,“来来,玥儿,你今日到了我高兴,也不說這些丧气话!秦贼来就来,我還斗不過他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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