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因缘(四)
她抬起头看那人,竟是已经呼吸平稳地睡去了。她动作更加小心,强迫自己压下旖旎心思,专心的一遍一遍为他擦手心,脖颈,额头,耳后,半分也不逾矩。
她只在晚饭的时候出去一趟,知道云罄定是什么也吃不下,便也沒叫他。回来后也沒点蜡,和衣在他身侧躺下,探一下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不少,又替他擦拭了几遍,在额上用冷水打了個帕子便睡下。夜裡她又起来几次,后半夜云罄的烧才勉勉强强退了下去。
第二日云罄比茗玥醒的還早些。他看着身侧的人呼吸平稳,眼底泛青,就知她昨夜定是照顾自己沒有睡好。他只觉得心裡酸酸涨涨的,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那人在睡梦中呓语,“云罄……”她翻了個身,抬起手来触上他的额头,“好歹退下去了……”
云罄好笑的看着她,轻手轻脚的起身,虽還有些无力,却已经好了不少。他悄悄出门便见杨老在外面,招呼自己吃早饭,還问要不要叫茗玥起来。
云罄摇了摇头,“她昨夜照顾我累坏了,让她休息吧。”
杨老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缝,直說他這媳妇乖巧懂事,昨夜看他晕倒都急得快哭了。如今看他也這么心疼媳妇,实在让人艳羡。
云罄笑着摇摇头,“杨老若是知道她平日裡的模样,绝不会說她是個好媳妇!”他想到那人幼时便能为了将自己留下耍小心思,如今长到十四的年纪越发恣意妄为,时不时的语不惊人死不休,還装了满肚子的歪道理。
他叹了口气,又听杨老道:“人家肯在你身上费這些心思,便是個好媳妇!”
她倒真在自己身上费了不少心思!云罄又无奈摇头,只道:“還請杨老准备些饭菜,等一会儿我给她送到屋裡去。”
杨老应了声,问道:“十年前亏了你母亲,村子才保了下来。如今你来了,就多住几日,我去告诉村子裡的人,办個宴吧!”
云罄摇了摇头,說只在杨老家小住两日已经是麻烦了他,又道:“我不想让内子知道。”
杨老不知他为何這么想,看他面色不好也不问了,赶紧請他用了早饭。
和一家人吃完了,云罄问道,“不知杨老可曾听說北秦质子之死?”
杨老叹了口气,“前日裡老大到镇子裡卖茶,才听說了這事。說那质子就是死在了骥城镇的后山上,至今那后山都无人敢去呢!”
云罄又问,“骥城镇离這裡可远?”
“一直向东行,不過两日的路程。也不算远。”
…………
茗玥醒過来下意识往身边探去,却只摸到一片冰冷床褥,她一下子便惊醒了,急急的在屋裡搜寻,不见半個人影。
她心道完了,這人定是趁自己睡着跑了!
她心裡一阵一阵的绝望。云罄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神色恍惚,目无焦距的坐在那裡,他敲了敲门,“吃饭吧。”
茗玥眼珠子转了转,接着便笑开了,赤着脚就走下来,云罄急忙迎上去将她带回床上,刚要皱着眉训斥,便听她道,“云罄,你沒走啊!”
她一副沒睡醒的模样,傻笑着,“我還以为将你掳出来,你定是不愿意与我一道的!我還当你趁我睡着逃走了!”
云罄脸色瞬间便寒了下来,他就知道這丫头哪裡有什么好心,果真又是蓄谋已久!他只将饭菜推到她面前,“吃!”
茗玥皱着鼻子闻了闻,接着一脸嫌弃,“我不吃這些,我喜歡水晶糕。”
云罄脸色更沉,不再看她将饭菜放在床边小几上,便转身出门。
茗玥這才意识到自己惹恼了他,有些委屈,又觉得他沒离开已是再好不過,便慢腾腾的起身,将小几上的饭菜都吃了,還十分乖巧的将碗筷收拾了。
她再出门,便看见云罄在牵马。
“云罄!”她喊道。
云罄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搭理她。
茗玥凑到他身边,问,“我們要走了嗎?”
“在下要走,公主随意。”他神色冷淡,语气也淡淡的,惜字如金。
茗玥笑了笑,摸摸那匹马,它伸出舌头来添自己的手。茗玥笑道,“可這是我的马。”
云罄立即将手裡的缰绳松开,茗玥眼疾手快的拉住缰绳又抓住他的手,“我不想自己走,想与你同乘一骑。”
她讨好的笑着,手抵上胸口,不伦不类的学着戏腔,“公子如此天人之姿,若能与公子同游,是小女子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公子就允了我吧!”
云罄看她那样子,终究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眉目间如冰雪初融,眼眸间是星星点点的光,温润清华。茗玥那句“天人之姿”原只是玩笑,如今却觉得這個词太過单薄,衬不上他的风采了。
云罄笑過了,才道:“我知你心裡藏着什么心思,這次不与你计较,可你日后再不能這般恣意妄为!你与我好好商量,我未必不应你。”
茗玥博得美人一笑,半点不敢反驳,他說什么都点头称是,只腹诽到自己的那些心思,要真与他商量,他肯定是不答应的。
云罄虽知她定不会改,却看她十分乖巧,稍稍满意了些。
茗玥這匹马脚程快,不到两日便到了骥城镇。
两日奔波,云罄风寒未愈,又有些低热,茗玥也已经十分疲累,二人便找了一出客栈,叫小二抓药煎上,洗漱休息一夜。
第二日茗玥已是神清气爽,云罄来敲她的门的时候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云罄一直笑的温润,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倒叫茗玥心中发怵。
“要做什么?”
云罄温言细语,“我這衣裳已经穿了好几日了,你跟我到布庄帮我买几件衣裳。”
茗玥怎么会拒绝?当即点头答应。
转了不到一個时辰,茗玥便有些后悔,云罄竟是一两银子也沒带,她忍不住质疑一句,云罄便道:“公主将我掳出来何曾给我机会去拿银钱?如今我在外连一件衣裳都不能穿,公主为何不将我关进楚军大营去,那时一身囚服,断不会花费公主银子!”他說着,還咳了两声,转头不再看她。
茗玥看他脸色发白,只這么几日那件外衫便又宽大了许多,身量瘦了,她看他眉宇间的清愁,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忙道:“我只随口一问,你想买多少便买多少!”
可不一会儿她便后悔自己說的這句话了。她发觉云罄耳根子尤其软,那些卖的說好看,他便让人打包起来,等会儿给送到客栈去。
布庄裡那姑娘,怕是沒见過长的這般好看的人物,一件一件的往他身上试,专挑那些款式新的,料子好的,說穿上看看,不买也沒关系。
偏偏哪一件穿在他身上都让人赞不绝口,只不一会儿,除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已经包了三件白狐皮大裘,五套雪缎的长衫软靴,還看着那毡帽样式新奇也买了一顶。
那姑娘看到茗玥脸色愈发铁青,也不敢再给他试,云罄揉了揉眉心,“那便先买這些吧,倒是有些累了。”
他還好心的转头问,“你要买几件嗎?”
茗玥看着已经打包起来的一堆,觉得牙根发疼,咬着牙又给自己挑了几件便宜的,付了银子让人一同送回客栈。
云罄笑看着她,“原来公主竟如此节俭,当真是宜室宜家。”
茗玥呵呵强笑两声,越发觉得云罄是有意如此。
云罄又說要去买匹马,說茗玥若是累了便给他银子,他自己去就好。
茗玥思量着自己若是跟去了,他指不定看上多少马,到时候买一個马队回来也未可知。便道:“我又不懂马,去做什么?你自己去买吧!”她心中再三算计,只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便急急忙忙走了。
云罄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笑了,刚要离开,之前招待他的姑娘便道:“公子,买马的在那一边。”
她好心问道,“公子若不识得路,可否让小女带您去?”
云罄摇了摇头,“不必。”
那姑娘看他還是径自往之前的地方走,察觉自己多言了。
茗玥回了客栈,等到了傍晚,也不见他回来。
她半個晌午都在堂中听书,那說书的說了一回侠客义士惩治贪官的故事,那故事荡气回肠,說书人嘴皮子利索,声情并茂。茗玥惊奇问這故事的由来。
那說书人道:“這沒什么来历不過是鬼先生写的野传罢了!”
“鬼先生?”茗玥有些好奇。
“說鬼先生姑娘可能不知,不過他的《极善录》、《极恶录》這两本书,姑娘定是听說過的!”
茗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在楚都也算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這两本书她道真沒听過。她心想這书怕是小镇子一般的话本,怕传不到楚都。
客栈老板嗤笑道:“他写的是什么东西你们也追捧?我看就是得了癔症,臆想出来的文字罢了!”
接着店裡便是一阵争论。
茗玥看如此情形也沒心思再问下去,回到房裡翻看那几件衣服,再心疼一下自己的银子,等着云罄回来。
午膳时分不见他回来,就自己草草用了,這一等便是到了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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