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因缘(五)
谁知刚走出客栈,便看见云罄与一女子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似乎站立不住晃了晃身子,那女子便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她顿时怒火中烧,自己等了他一日,還为他花了這么多银子,出来寻他却看到他投怀送抱的一幕!
她两步就走上前去将云罄拉過来,察觉他一個踉跄,接着便倚在自己身上。
那姑娘带着三分怯,问茗玥道:“你是?”
茗玥刚要开口,便听云罄咳了两声,道:“這是家妹。”茗玥登时脸就黑了。
那姑娘似是松了口气,对茗玥道:“公子身子不适,该小心照看才是。”
那姑娘本事好意,听在茗玥耳朵裡却变了滋味,茗玥冷冷道:“你管得着?”
那姑娘变了脸色,茗玥又道:“我自己的兄长,我怎么对他你管得着?”她這句话說的咬牙切齿,怒意已是明显。
那姑娘脸色又是一变,云罄又低声安慰,“家妹与我闹别扭呢,姑娘不必介意。”
那姑娘忙說不会,云罄又笑道:“刚刚多谢姑娘了。”
他笑的温和有些许淡漠,和以往一般无二,那姑娘看的一愣,那眼神让茗玥脸色更黑。
“兄长既然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去歇着吧!”她对云罄說完,便拉着他离开。
刚进客栈她便松开扶着他的手,扭头便上楼去了。
云罄失了扶持身子一晃,抬手按上胸口,咳了一声,眼前黑雾阵阵,“玥儿……”
茗玥听见脚步一顿,从再见他便不曾這么叫過自己,如今他不再是孩子,這一声“玥儿”,更与前世相像。
她回头,见那人捂着胸口扶着门框,一旁的小二也要過去扶他。她到底冷不下心来,快步走過去扶他,還不忘咬牙切齿道:“日后就该把你关在屋裡,不许别人看见!”
云罄让她逗笑,却又咳了起来,茗玥见他咳的有些重,皱眉问道:“怎么一日便又弄成這個样子?”
云罄只蹙眉按着胸口,抿紧唇强压下咳意。
茗玥看他按着胸口的手心中一惊,忙将他扶回屋子裡,解开衣衫便看见胸膛上一大片青紫。
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弄的?”她伸手轻轻触上那片青紫,云罄便是一颤,道:“去买马,那马野性未训,踢了我一脚……”
云罄按住唇蹙眉,肩膀轻颤,紧接着又咳一声,指缝间溢出点点猩红。
茗玥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见他吐血,忽的又想起前世马蹄一下下踏在他脊背上的惨烈场景,不禁手脚冰凉,上前猛地抱住他。
“云罄,我以后再不让你碰马了……”她觉得云罄定是与马八字不合,不然怎么会总是被马所伤?
前世那一幕在她脑海裡太過深刻,以至她失了理智,不曾好好看那伤。
云罄发觉她整個人都在颤抖,似乎十分恐惧,心裡不由愧疚,却還是不发一言。
茗玥紧接着便抬起头,脸上還带着泪痕,“你快說一副药方,我帮你写下来给你抓药!”
云罄惊讶她害怕中還能有這份冷静,艰涩开口說了药方,便闭上眼睛,像是受不住昏睡過去。
茗玥過去小心扶着他躺好,去给他抓了药熬好,又在他昏睡中喂给他,已到了半夜。
云罄呼吸平稳的睡着,她却不敢离他半步,抓着他微凉的手,看着烛光下他如画的眉眼,美的像是要碎了一样,她心中不安,忍不住俯身吻住他苍白的唇瓣,面颊上感觉到他浅浅的温热的鼻息,心才像是有了落处。
她就那么在床边守了他一夜,直到天刚破晓才趴在床沿上睡了過去。
云罄醒過来,看着她那样睡着,心壁上像是有什么突然破了,一個嫩绿新鲜可爱的东西悄悄钻出来,在他意识不到什么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生长着。
他看着她憨态可掬的睡颜,犹豫片刻,還是抬手点上她的睡穴,按着還有些隐痛的胸口起身,又将她抱回床上。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了。這一回他到了午时回来,脸色比早晨出去时好了不少。
他又悄悄脱下外套躺回床上,才解了她的睡穴,喊她,“玥儿,玥儿……”
茗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窗外天已大亮,问:“什么时辰了?”
云罄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醒而已。”
茗玥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气色好了不少,稍稍放心,又为自己照顾不周愧疚了一番,便起床拾掇午膳了。
云罄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道:“玥儿,明日跟我出去一趟吧。”
“做什么去?”
云罄吐了口气,“昨日我听人說到秦千湛的尸首便在骥城县。我探到了就在北山,他到底与我是亲人,不知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茗玥先前說過已知晓他是云王府的小公子,他不疑有他,只以为她是南楚公主的缘故。
茗玥闻言脸色微变,又想起了那块让眉裳收起来的玉蝉,她吸了口气,坐到云罄身边,低着眼眸道:“我与秦千湛是相识的。”
云罄诧异抬头看她,他是沒料到茗玥与秦千湛相识,觉得自己将此事告诉她有些鲁莽了。
茗玥坐到他身边,想到相识一场,又想到他死后外公的话,瞬间悲从中来,不吐不快。
云罄不动神色的听完她与秦千湛的相识,皱紧了眉,叹息一声,低低道:“抱歉……”
茗玥眼角挂着一滴泪,听他說抱歉又笑了出来,“你道歉做什么啊?你又沒错!”
云罄又犹豫一会儿,“我本就想着安葬秦千湛,這次随军而行,也是奉旨暗中查一查他的死因。”他自己都沒料到自己只因为不忍心,便将此事說了出来。
茗玥眯眼看他,“那你的意思是,是自己故意让我带出来的?”怪不得自己都那样顺利,怪不得云罄只是训斥自己几句,却半点也不反抗!
云罄低低的笑,“我可从未料到你敢這么做。”
“我本来已经做了许多打算,谁知你竟這么将我掳出来。你若是同意我去查便罢,若是不愿意,那我便只能逃了。”
茗玥哪裡会不同意?再說她也想知道秦千湛因何而死,也想替他做点什么的。
她看着云罄低头含笑,静静的拿起架子上的一本书随意的翻看,一副柔和无害的书生样子。
她猛的意识到,虽是自己将云罄带出来不假,可从他醒過来之后,便一直让他牵着鼻子走。村东杨老家也好,骥城县也好,都是随着他的意思走的。
本有更近的镇子,他偏偏跑到骥城县来,怕是以前就早知道秦千湛尸骨的消息了。如今想来昨日他那大半日不知所踪,也是值得考究的。
本以为是只纯良白兔,谁知却是只千年狐狸成了精!
她看着他安静的侧颜,還是忍不住问道:“你昨日的伤是哪裡来的?”他昨日去沒去买马還未可知,让马踢伤了這话也越想越不能让人信服。
云罄听她质问也面不改色,“昨日我先去北山探查一番,收拾了几個人,沒防备让暗器打伤了。”
他抬头轻笑,“若是不能确保北山安全,我怎敢带公主前去?”他却沒說昨日他得人相助才除了后患,也沒說今日早晨出去疗伤。
只是助他那人是谁他却不知。
茗玥觉得气闷,到底看在他脸色還有些发白,吸了两口气忍住了,“云公子好心思啊!”
云罄只低眸一笑,“在下羞愧。”他這一副温吞样子让人打不得骂不得,可吐出的话偏偏能让人气的跳脚。
茗玥吸了一口气,觉得对這個人要是来硬的,他准能四两拨千斤的给你拨回去!她柔和了脸色,温细了声音,凑到他身边将他的书合上,让他看着自己,目光深情缱绻:“云罄,日后万不可自己去冒险。”
她柔荑抵上他的胸口,“你伤了,我心疼。”
云罄笑了一笑,眼角弯弯,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我也疼。”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你将我按疼了。”
茗玥心裡瞬间升起怨念,怏怏的将手抽回去。這家伙分明是软硬不吃的主,前世怎么就沒发觉他這样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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