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萋萋(一)
他苦笑了笑,若是情字为碑义为墓,他如今怕是已经名刻于碑上,骨埋在墓裡了。他叹息一声,轻轻的开门走进去,见那人睡得安稳,面颊上泛着红,艳丽的像桃花一样,她安稳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美。
他不自觉就坐在她床边,握了她的手看着她,谁知就看了這么一夜。
茗玥醒来目光裡還带着朦胧之色,已经喃喃出声:“云罄……”
云罄這才回過神来,笑了笑:“你醒了。”說着便要起身。他這么枯坐了一夜,又思虑太重,這么一起身,眼前便一黑。
茗玥连忙起来扶住他,察觉他身上已是冰凉,不禁皱眉:“你怎么了?”
云罄摇摇头,将被子拉回她身上,“沒什么,就想着来看看你。”
茗玥顺着他将被子裹在身上坐好,又将他冰凉的手拉进被子裡暖着。她不是沒察觉他情绪不对,只是他不說,她也不问,只笑道:“怎么,這就想我了?”
她原本只是這么调笑一下,想着依着云罄的性子,就是真想她怕也不会說出来,谁知云罄却毫不避讳的道:“是啊,想你了。”
他這句话說的尤为认真,竟让茗玥觉得面颊发热,她有些不自在,只笑:“你……你怎么……”
云罄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弯了眉眼,将手抽回来起身,“起身吧,一会儿還要下山呢。总是這么懒可怎么好?”
他說完便起身出去了,茗玥看着他的身影撇了撇嘴,乖乖穿上衣裳。
用早膳的时候她便发现每人眼前都多了一碗红枣银耳羹。那红枣银耳羹甜嫩润滑,一入喉脾胃一暖,整個身子都熨帖了。她一尝便觉得不是眉裳的手艺,问眉裳:“今日這银耳羹是谁做的?”
眉裳還沒說话,青阳绪便抢着說道:“是云兄一大早去做的!”
茗玥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看過去。
云罄咳了声,道:“青阳這几日辛苦,這是犒劳一下他呢。”
他這么說青阳绪就“哈”了一声,颇为鄙夷道:“先前我在战场费了那么多心思将你救回,也不见你犒劳我半分,如今玥公主在了就想着犒劳我了?”
他說完又轻嗤了一声,舀了口银耳羹放进嘴裡。
茗玥看着云罄笑得开怀,从未觉得银耳羹竟是這般甜,边喝边道:“等日后我也学着做些粥,犒劳犒劳青阳将军!”
青阳绪听着只想翻白眼,端起碗来直接倒进嘴裡,說了句“吃完了”,便离开了。
茗玥也不管他,心裡欢喜话更多了,絮絮叨叨的說着日后自己要学着做這样的清粥,那样的面食,怎样和云罄口味的菜。
云罄也只静静听着,全然不放在心上。這种话還是不要想不要信的好。
等一会儿喊青阳绪下山的时候,青阳绪却說头疼,不跟他们一起去了。
茗玥還好心问一句:“他怎么样了?”
云罄只說,“他大概是想将军夫人了吧。”青阳绪前年娶了個小妻子,疼爱的不得了。
茗玥撇了撇嘴,“到看不出他铁汉柔情。”
云罄也不言语。青阳绪向来心肠软,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因为父亲一句嘱托,便跟着自己来北疆,将小妻子扔在家裡让她自己過年。
集市上正有卖对联的。那书生就在街上拿着笔墨,依着客人的要求将吉祥话写下来,他大挥笔墨,又十分的架势,写的字又俊秀,边上有不少人微观。
茗玥看那人的字却有些不入眼,不過是寻常书生的字而已,自己写的都比他强。前几日她买了窗花灯笼却独独沒买对联,就是那上面的字不大入眼。
今日看着個好点的,却還是不合心意,不由叹了一声,对云罄道:“這字還欠火候,倒不如直接买纸回去,我們自己写吧。”
她這么一說就让那书生听到了。他自是不服气,他在這洹城也是個小有名气的秀才,旁的先不言,就是写了一首好字,虽不能比大家之风,這方圆百裡却沒人能比過他。
他看那两人长了一副绝好的面孔,又衣着华丽,便想着是富贵家的公子小姐。两人虽是风姿无双,那男子更是旁人及不上的风骨,可他读书這么多年,见過假君子,真衣冠禽兽实在不少,虽是衣冠楚楚,谁知不是纨绔?
他這么想着,便道:“小姐心气儿倒真高,您說看不上我写的,何不自己写两個给我等开开眼?”
茗玥倒沒想到這书生這么耳尖,也不想砸人招牌,就道:“是我說错了,只是不喜公子這样中规中矩的字,想找個会写草书的写。”
她這么說了,本就该算了,可那秀才酸腐,心眼儿比针還小,咄咄逼人道:“小姐不曾见在下写草书,又怎知在下草书不好?小姐您找一找這在场的,看谁的字能有我的笔力!”他這话說的十分托大且肆无忌惮,只因在场的不過是寻常人家,正经读书人都少。
茗玥已经有了些不悦,就见他挥笔写了两個草书,竟是“纨绔”两字。他写完還挑衅的朝他们笑,“如何?比起你们這不学无术的如何?”
茗玥彻底黑了脸,听边上一個小姑娘十分小声且嘲讽的道:“這孙生总是如此,看着几個富贵子弟就非要挑衅一番不可,非要显得自己高人一等。”
茗玥心中恼怒,可下一刻便见云罄上前,“可否将笔给我?”
那孙生让他的气势震慑的怔愣,不自觉的将笔递上去。云罄拿起笔来,铺上纸,朝那孙生笑道:“這句诗便送你。”
他一首负于身后,一手提笔,手腕运力,款款落下十四個狂草大字:“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那十四大字颇有游龙之势,实在当得起一個“狂”字,偏偏那书生的字就放在他的旁边,瞬间便显得不能入目了。
又偏偏云罄写的還是那么一句话,那孙生见了,一下子脸都白了。又听一旁的人议论纷纷,有說云罄字好的,還有讽刺他的,又涨红了脸。
云罄写完将笔一扔,一挥袖便走。茗玥也紧跟上去。
刚刚那一幕她只觉得十分解气。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云罄写草书竟這样好。她前世只见過云罄写的檄文,正经的像是拓印出来的小楷,已是让她赞叹不已,竟不想他写草书更具风骨。
她倾慕之情简直要满溢出来,跟在他身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简直要咧到耳后根了。
她有意跟着他就這么走了,却听身后有人說:“公子可否屈尊替我写一幅对联?”
她回過头去,却见是一個带着孩子的妇人,她听她這么說就呵呵笑道:“云郎可不是百无一用只能卖字的书生。”
当今秦楚境内,女子以姓氏之后加一“郎”字唤自己心仪的男子,先前从未唤過不過是不合时宜,這两個字早就不知在心裡转了千回万遍。
只是如今她见云罄也有了那么几分情意,便有意這样唤他,還转头去看他的脸色,见他面色无异,稍稍松了口气。
街上的百姓也多半以为他俩是一对,也不觉得這“云郎”二字有什么不妥。
她一口回绝了這位妇人,倒不是针对什么,只是還对那书生的事愤愤不平。本是新年好好玩乐一番,過不了几日云罄就要离去。她本打算随了云罄一同去北秦也罢了,可云罄必然不会愿意。
這几日便要分别,玩乐這几天還让人扰了兴致,心中自然不忿。
谁知她這么一回绝,那让人牵着的小姑娘便瘪了瘪嘴,似要哭出来。
那妇人倒是知道分寸,也未曾多說什么,只蹲下身来安慰孩子,還道:“是我莽撞了。”
茗玥自以为大度的不计较,刚要和云罄离开,就见云罄上前两步弯下身子问那小姑娘:“是你想要哥哥写嗎?”
那小姑娘抽着鼻子,点了点头。她也童言无忌的說着:“我见大哥哥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想着日后再见怕是不能了,就想让娘亲买下哥哥的字来。”
茗玥一听便炸毛了,這小丫头片子分明是觊觎上她的云郎了。
“小丫头,胡說什么!”
那小丫头吓得往他娘亲身后缩了缩,却依旧十分大义:“明明是一道的人,怎么我大哥哥就這么可亲,旁人的心眼就比针眼還小?”
那小丫头不過四五岁的年纪就四处挠爪子,茗玥也不能真跟她计较什么,只能让她气得直笑。
云罄果真如她說得十分可亲的摸摸她的发顶,道:“她与我一道,自然是差不了的。”
那小姑娘听了眼珠子一转当即就给茗玥赔不是,還讨笑道:“大哥哥,你說我如此乖巧,你要不要奖励我?”
茗玥看着那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真真正正的一個人精,兼之脸皮又厚,能屈能伸,当下就十分叹服,想着日后是個人才。
云罄让她逗笑了,說:“可是我如今沒有纸墨,该如何给你题字?”
那小姑娘却又有好法子,“孙生那裡不是有?我买下来给大哥哥就是了!”
她接着就抬头对他娘亲說:“娘亲,我們买下来吧。”
那妇人因为不說二话,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孙生换了纸墨。茗玥看着“啧啧”两声,她早就看出那母子二人不是寻常人家,竟不知這么大方且视钱财为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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