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春华(五)
她低头一看,果真自己跑得急了,還赤着脚丫子。
她脚趾头缩了缩,“哦”了一声,将鞋穿上。
云罄坐起来還不忘教训她:“怎么這么不注意?早晨地上最凉,寒气入体可怎么好?”
茗玥又畏畏缩缩的“哦”了一声。归恒晚的山水配上雪景,沒什么比這更美的。茗玥刚刚兴致正浓,想着与他风花雪月一番,谁知让他两句话便将兴致打击沒了。
這时候白盈正好进来,看到茗玥還在他房裡也是一愣,便听云罄吩咐给茗玥烧一碗姜汤,今日早膳也做一些暖胃的。
她看茗玥在,也觉得不用自己伺候他更衣了,便领了他的吩咐出去。
茗玥看着他佯作恼怒的模样,又想起他昨日醉酒的样子,忍不住偷笑。這人的性子,就是個外强中干的,喝醉了還不是任自己欺负?
她這话自然不敢跟云罄說,只還认真听话,不反驳一句,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
转眼便又過了個年头。
只是這回茗玥却不能与云罄一同過年,宫中事多且杂,她深夜裡才偷偷溜出宫来去归恒晚。
她先前传信给云罄,让在归恒晚等她,可如今都到了夜半,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睡下了。
她远远的便看见归恒晚灯火通明,心中一喜又加快了脚步,推门一看,见到是她两鬓斑白之时回首一生,以为最美好的场景。
他们都在,云罄,安少阙,燕玉鸿,白青,白盈,怀着身孕的贺樱,抱着妺喜的蔻丹,烛光在他们脸上跳舞,每個人都笑得沒心沒肺。
他们也還有不少苦事愁事,云罄和茗玥之间還隔着两国恩仇,蔻丹還深陷风月场,也不敢告知安少阙她的爱意,安少阙還总是只知玩乐,一事无成,燕家還是不满燕玉鸿和贺樱的婚事,两人也少不了磕磕绊绊。
只是他们還都年轻,苦也好,乐也好,总归都会過去。人這一生過得最多的,還是平凡的日子。
茗玥這时候就恍惚想,怕不只是她,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场景,都莫過于此了。
她這么一晃神间,就听到安少阙道:“還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在宫裡待傻了吧!”
燕玉鸿正和云罄对弈,安少阙白青在一旁看着。那三個女人支了個砧板在一旁包饺子,贺樱還怀着身孕,蔻丹還要分神防备着妺喜不要捣乱。
茗玥這就心中不平了,過去就问:“你们三個倒乐得清闲,半点事情也不做!”
她舍不得說云罄,又自觉說不過安少阙,便将矛头指向了燕玉鸿,“你就舍得让你有身孕的夫人操劳啊?”
不過是包個饺子,也說不上操劳不操劳,贺樱听了便白了他一眼。
茗玥胁迫四個人在砧板周围坐下来,可除却云罄,剩下的三個人都十指不沾阳春水,贺樱白盈又忙着教她们,茗玥蔻丹就在一边左一句右一句的嘲讽嫌弃。
安少阙又“君子远庖厨”云云替自己辩解。
饺子差不多了,云罄又吩咐白盈再去做一條鱼,又叫白青拿了些酒来。
天将破晓,又是一年新春伊始,天,還长着呢。
…………
阳春三月,春寒料峭,這天又落了几点细雨。街上骏马如龙,马上的人也俊秀如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新科状元春风得意,楚都百姓也都沾了喜气一般,笑看着马上的人,赞扬溢于言表。
骏马头上一朵红花,马上人胸前亦戴了一朵红花,不必多言,此人便是新科状元了。
新科状元青年才俊,模样又十分俊秀,气质卓然,這街上一行,便有不少姑娘动了春心。
那新科状元怀裡還抱着一個三四岁的女娃娃,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也穿一件红色外褂,粉雕玉琢的惹人怜爱。
她在马上怡然自得,有官员拦路祝贺,状元爷便下马回礼,那女娃娃抱着马不撒手,状元爷无奈赔罪,只得把她留在马上。
只是她在马上還不安分,蒙蒙细雨,她還够着要去给状元爷打伞,那马受了惊,一声嘶鸣便要将女娃娃摔下来,众人一声惊呼都解救不及。
家在此时,醉风楼二楼窗裡飞出一個鹅黄人影,迅雷不及掩耳将那女娃娃接在怀裡。
众人又是一惊,還是那前来道贺的人先反应過来,立即跪下叩拜:“茗玥公主千岁!”
众人又是一愣,随即都跪下叩拜:“茗玥公主千岁。”
茗玥摆了摆手让他们起身,又抱着怀裡的女娃娃走到那新科状元身旁,问:“状元爷怎么带着個小娃娃?”
那状元爷還未答话,小娃娃已经从茗玥怀裡挣出来扑到他怀裡,可怜楚楚的叫了声:“叔祖。”
茗玥瞠目结舌,叔祖?状元爷看着也就不過而十来岁的年纪。那状元爷也笑着应下:“禀公主,我這侄儿顽劣,我哄不住她,便将她一同带着了。”他還是那样拘礼的笑着,“此事未有不合理法之处。”
状元爷长了一副好样貌,七分俊三分柔,气质却是十分的清冷。虽是给她施礼,却似乎比她這個公主還要高高在上。
茗玥倒不惧他,只笑了笑,“确是如此。”
這一幕都落在二楼雅间几人的眼裡,安少阙看着楼下笑:“以往怎么沒听說君与归之名?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场便得了個状元的头衔!”
云罄笑笑,“君公子才学是真好,我不如他。”
此次科考云罄得榜眼,两篇文章针砭时弊,措辞严谨。当日皇帝面试,对两人的文章都十分看好。
茗玥那日不放心云罄,便冒充了一位考官进去了。
本来皇帝给云罄和君与归出的考题相差无几,二人答辩舌灿莲花,娓娓道来。皇帝本還有些为难,茗玥就急了,当下又给君与归出了许多疑难,引经据典给君与归找麻烦,竟說些难答的话。
一来二去茗玥也考不住他,就更是将自己毕生所学拿出来考他。君与归似乎也看出来她是有意为难,临危不惧一一答了,直說的其他考官连连点头。
茗玥急的脸都红了,刚要再說什么,皇帝便出声:“玥儿,不要胡闹!”
這是认出来了。
在场官员才也都认出来,惊得目瞪口呆。在场考生也都目瞪口呆,還是多亏云罄一句话:“原来是玥公主,倒不知公主還有如此才德。”
茗玥有心向着他,此时已成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了,官员却谁也不敢說,只顺着他的话赞扬茗玥,那些单纯的学子却傻乎乎当了真,真以为玥公主有惊世之才。
皇帝脸色却不好,朱笔一挥,封了君与归为状元,云罄为榜眼。回去又将茗玥好一番训斥,末了又问:“你对那沐青上了心思了?”
茗玥一愣,嗯嗯啊啊的答应了。
皇帝也不說什么,又问了云罄的身份,一旁的官员便将沐青的身份說了,洹城一普通书香门第。
皇帝点了点头,又說:“他這身份,還入不了皇家。”
茗玥咬牙低下头,嘟哝着說:“父皇要是封他状元,便能顺道将女儿赐婚给他了!”
茗玥在皇帝眼中向来乖巧懂事,如今却說出這等话,自然将他气的头疼,要将她关起来反省,還是亏得锦妃听說了来给她求情。
這状元之名,却也落到君与归头上。只是君与归真才实学不亚于云罄,甚至思虑之广更甚于云罄,這状元也算实至名归。
說话间,茗玥便回来了。
“這君与归,也太高傲了些!”她嗤笑着。
云罄倒還替他說话,“你当日若不是有意为难,他怎会如此?”
茗玥撇了撇嘴,也不說什么。這几日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若不然云罄定能的拔得头筹,于是在云罄面前更老实了几分。
她那样胡作非为,给考官下泻药自己去假冒,這等沒分寸的事自是惹云罄不高兴的。云罄便也沒說自己不怪她,让她好好反省几日。
茗玥又凑過去给云罄倒了杯茶,握他的手目光楚楚的又說是她的错,云罄看的着实头疼,才与她說了:“我本就沒想着当状元的,沐青是假身份,当状元着实太招摇了些。如今有人真才实学赢了我,我倒更高兴呢。”
茗玥又好一番委屈。
她想起那日来還是忍不住咬牙,“父皇分明就是看出我的心思,有意与我为难!”
她那日的事早就跟云罄說了,安少阙他们也沒瞒住,如今她還是耿耿于怀,燕玉鸿便劝道:“陛下就是看出你心思才会如此。沐青身份不明,他怎会让你嫁给他?”
当日在大殿之上,作为学子家世自不会深究,只是若是驸马便不是那么简单。
几日后君与归受封礼部侍郎,云罄也受封吏部侍郎。原本云罄的官阶需低君与归一等,如今却是平级,朝中大臣都听闻今年考生两位才学皆是凤毛麟角,两位都受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云罄听得這份旨意,却又觉出不同来:茗玥对皇帝說了那番话,皇帝却這样提拔他,怕也是要顺了女儿的心意了。
圣旨下达的午后,茗玥便偷偷从宫裡跑出来。她似乎十分急切,跑的双颊泛红,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云罄刚用完午膳便见她這样进来,一推开门,日光倾泻进来,云罄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
“玥儿。”
茗玥什么也不顾就扑到他怀裡,埋怨:“你倒是也不急,這样的喜事都不与我說。”
白盈白青本還在一旁,见状也悄声退出去。
那张圣旨還在一旁,皇帝的玉玺印章和御笔的鎏金大字赫然纸上,云罄道:“陛下圣旨能瞒得過你?”
他本不觉得有什么,那吏部侍郎的官阶也不值得他稀罕,只是如今他将人抱在怀裡了,才觉得十分欢喜。
他不由道:“若能一直如此,倒也不错。”
彼时,他就真有這個念头,若能一直如此,他就不高不低的做一個小官,茗玥便做個恣意公主,相见有时,寻欢有处,倒也真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說:到這裡第一卷就结束了,作者菌這几天忙坏了,請個假這周四更新第二卷〈古道黄沙〉,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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