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宮中的妃嬪與皇子公主們穿的是她們一針一線精心製作的錦衣華服,喫的是她們根據不同人的口味精心配製的膳食,用的都是她們命人準備好的。
現在趙清幼收買了御京的繡娘和廚子,宮中的膳食與衣物裁製一時就會找不到人來在短時間內調解。
這也就意味着,這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錦衣玉食嬌養着的主子要喫着自己不愛喫的飯菜,穿着他們眼中的舊衣物,將就度過好一段時日。
沒有人爲他們提前安排好事宜,那麼平日裏的日程將全部被打亂。國學堂的課,還有極爲講究的祭祀等重要時日,都需要重新整理安排。
芥子須彌。
金色陽光溫柔灑下,透過枝繁花茂的桃花樹,落在了一身逶迤拖地紅煙軟紗裙的趙清幼身上,一個個金色的光斑爲她做點綴,皓腕凝霜雪挽着翠微薄紗,坐在院中全神貫注地描摹着手中的畫卷。
光落在她纖細狹長的睫毛上,玉眸落下一片陰影。
嬌嫩白皙的手提着狼毫筆如同在舞蹈一般地揮動着,又像是在波動琵琶弦似的,輕攏慢捻抹復挑。
她掃過最後一筆的尾鋒又迅速提起了筆來,動作乾脆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畫卷上是一個凝夜紫色的小蝴蝶,它的旁邊是熊熊燃燒着的烈火,火勢滔天,蝴蝶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在向烈火飛去。
“公主,爲何蝴蝶要往火裏面鑽呢?這樣它不就會被燒死嗎?”樂蘭爲趙清幼添上新茶的時候看到了這畫,不解地問道。
趙清幼眼中劃過一絲落寞與悲傷,但很快就被她收斂了起來,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是啊,明知道會被烈火灼傷,它爲什麼還要往那裏義無反顧地飛去呢?”趙清幼似呢喃自語地輕聲道。
飛蛾撲火。
當年的顏皇后也如同這一隻嬌小的紫色蝴蝶,面對女子的輕視與打壓的烈火,她隻身便往其中衝去。
明知道深陷其中必難保全自己,她還是邁出了這一步。
是什麼支撐着她做出如此勇敢的決定,她又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趙清幼很想知道其中的因果,但如今沒有人能夠爲她解惑,她只能自己摸索,和順着顏皇后的步子去探尋,與顏皇后一樣化身成那一隻蝴蝶。
“母后,您想要告訴清幼什麼呢?”
當時顏皇后叮囑人留給她的遺物只有一副蝴蝶浴火圖,趙清幼不明白其中之意,是以試圖不斷臨摹來身臨其境領悟。
就在趙清幼的思緒陷入深淵混沌之中時,樂菊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恍然如夢。
“公主,您命姜尚宮準備的新衣與首飾奴婢都給您拿來了,你快來看看。”
樂菊拿來了好幾件做工精細的華服和髮飾,這些都是趙清幼囑託她們去準備的。
趙清幼估摸着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挑了其中一個石榴花色的長裙道:“替我更衣,一會去乾清殿。”
自從重生以後,她已經很少穿素色的衣物了,從簡樸寒磣的打扮,如今變得精緻華麗,一掃往日的懦弱。
嘉帝這幾日一直都臥病在牀,朝中虎視眈眈地都盯着他的身子,太子和四皇子這幾日去殿前侍奉得尤爲勤快,生怕錯過機會。
兩人最在意的只有那個至尊的位置,宮中本就手忙腳亂,他們還一心只想爲自己,是以根本沒有人有那個閒暇功夫來趙清幼這裏挑事,趙清幼也還算是清閒自在。
按愛權力勝過一切的嘉帝的性子來猜測,此事怕是火上澆油,氣氛緊張得很。
但她偏要在這個最緊張的風頭上再去扇扇風點點火。在這個時候,嘉帝需要堤防的人已經不只是她一個人了。
趙清幼一身石榴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明媚動人,凌雲髻上戴着雲鬢花顏金步搖,耳掛金鑲東珠耳墜,錦上添花。
她極淨清顏的俏麗臉龐宛如一朵雪白的牡丹花,霞裳絢麗,發如堆鴉,華貴難掩。
趙清幼從容不迫地來到了乾清殿外,從裏到外的宮女與太監都噤若寒蟬,一眼不敢發,凝神屏息跪在殿外,大氣不敢喘一聲。
只見一個年邁的太醫彎着腰顫顫巍巍地從乾清殿內出來,面色惶恐,慌亂之中一腳被大殿的門檻給絆了一跤,狠狠摔了一跤,但又很快地爬了起來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嘉帝憤怒的呵斥聲從殿內傳來:“沒用的東西!連個藥都煎不好,養着你們這羣廢物有什麼用!”
老太醫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顫抖着身子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原本分撿藥材和煎藥都是由司藥司來做的,但如今……”
老太醫不敢再說下去,如今六局和二十四司集體罷官,一時半會根本就找不到煎藥的人,他們太醫院常年都只負責看病,可不負責煎藥這一塊。
趙清幼越過這些人,徑直邁過門檻走進了殿內。
昏沉無光的乾清殿內跪了一衆下人,不是戰場卻勝似可怕的戰場。
地上是碗的碎渣,還有灑了一地的湯藥,裏面摻雜着不少草藥的渣在其中。
趙清幼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陣不屑,不過是煎藥這種小事,離了蘅蕪館竟然也沒人做得好。這宮裏恐怕除了蘅蕪館的人是奴才,其他人都是嬌貴的主子。
嘉帝癱坐在榻上,短短几日髮絲白了許多,靠蔘湯吊着的精氣神如今全無,面容憔悴如枯槁,眼窩深陷,那雙藏滿了算計的眼裏如今黯淡無光。
整個人就像是日落西山的夕陽,正在緩緩墜落。
“兒臣見過父皇。”趙清幼不緊不慢地屈膝行了一禮,擡起頭看向自己的帝王父親。
嘉帝看到她,氣不打一出來,這麼多日積蓄着的怨恨如同是奔涌的澎湃海浪,喧囂着爭先恐後而來。
“你還有臉來見朕!”
他伸手搶過劉忠正欲端給他的茶杯,蓄力一把向趙清幼扔去。
趙清幼側身輕輕一閃。
“啪——”上好的青瓷茶杯砸在石板地上粉身碎骨。
嘉帝以爲趙清幼會被他的怒火給嚇退,卻沒想到她穩穩地站在那裏,秀麗的臉上波瀾不驚,沒有一絲惶恐之意,反倒是鎮定地拂去了濺在自己裙上的水珠。
“父皇好大的火氣,小心龍體。”趙清幼語氣平淡道。
她越是這般沉着,嘉帝便越是心中怒火肆起,冷言道:“你是和那兩個兔崽子一樣,來看朕死了沒嗎?”
“兒臣只是來探望父皇恢復得如何而已。”
嘉帝壓抑胸口堵塞的不適,怒道:“宮中現如今的局面,不全都是你乾的好事?錦昭,是朕小看你了,沒想到你還有這能耐,竟然攛掇那一羣女官來威脅朕,你真以爲朕不敢罰你嗎?”
面對嘉帝的質問,趙清幼反而淺淺露出一個笑容,清如春風,道:“清幼當然相信,父皇如此手段了得,不如重新請一批女官來頂替蘅蕪館。”
“哼,”嘉帝冷笑,“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朕大宋江山難不成找不到一羣伺候的奴才?”
誰知嘉帝的話音剛落,外邊便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一個太監,喊着:“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嘉帝擰了擰眉,瞥了一眼趙清幼,隨後問那太監道:“何事如此慌張?”
這些天,他每日都能聽到這些聲音,沒有聽到過一個好消息。
太監滿頭冷汗地稟報道:“御京上下沒有一個繡女願意進宮,所有的裁縫鋪全部都被人給包了下來,派去的人無功而返,如今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到。”
“什麼!”
嘉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御京竟然連一個會做衣服的人都找不出來?是誰包下來了那麼多店鋪?”
小太監頭緊緊地磕在堅硬的地面上,回道:“她們都不願透露,只說是一位老闆給壟斷了,不爲他人效勞。”
“放肆!什麼狗屁老闆,朕命令她們現在立刻進宮上任!違者格殺勿論!”
嘉帝漲紅了臉,充血一般地錘着牀榻道。
“奴才已經說過了,可她們說,那老闆連她們的命也一塊買了下來,要殺要剮請便……”
小太監的一番話讓嘉帝的防線逐漸崩塌,他眼睛發紅地看向淡笑着的趙清幼,咬牙切齒道:“是你……一定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趙清幼向他無辜地眨了眨眼,道:“父皇冤枉,口說無憑,爲何這麼斷定是兒臣?”
“哦對了,父皇,御繡坊還開着呢,你若願意多花些銀子,將她們請來不是更好?”說着她反而笑意更深了幾分,映襯着石榴紅的衣裙,宛若一朵帶着刺的紅色薔薇,稍有不慎就要被刺傷。
請御繡坊的代價十分大,國庫本就空虛着,若是爲此事大動干戈,怕是要緩好幾年。
嘉帝不是不知道國庫的情況,繃緊着臉,猶豫着是否要爲了自己的尊嚴與臉面搏上國庫。
就在這時,一旁的太監又顫顫地開口道:“陛下……奴才已經去過了,御繡坊的繡娘道她們也被那神祕的老闆給包了下來……即使是陛下之命也不能服從……”
聞此,衆人皆一驚,其中包括了趙清幼。
御繡坊一件衣服便要花上千兩銀子,包下御繡坊少說也要千萬兩黃金,連皇家聽到了都是一筆大數目。
且她並沒有命人連御繡坊也一同買通。
趙清幼凝神思索,心中一愣。
難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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