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行有行规 作者:未知 潘二說着說着,肚子裡传来咕咕的声音。昨晚就吃了两個锅盔,现在是真饿了。 這时候,一個三十多岁的衙门带着两個人走了进来,那两個人一看就是做买卖的,笑容可掬,手裡還提着东西。 “四娃子,捎午吃了沒有?”衙役是個大嗓门,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问。 “沒呢,正打算生火做。”韩秀峰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笑问道:“余叔,你吃了沒有,沒吃我多淘点米,等会儿一起吃。” “我吃過了,你也别做。”姓余的衙役好奇地打量了潘二一眼,随即转身道:“四娃子,永泰染坊的钱掌柜和梁二你是认得的,他们遇到点事,想去衙门打官司,托人找到了你关叔,你关叔跟我一样哪懂這些,让你帮着拿個主意。” 潘二上午不敢在读书人面前造次,现在同样不敢得罪衙役,急忙拉开凳子招呼衙役带来的两個不速之客坐,還殷勤地去拿碗帮着倒茶。 “韩家兄弟,這是我們的一点心意,你不是沒吃捎午嗎,正好凑热。”永泰染坊的钱掌柜打开油纸,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一只烧鸡。 不等韩秀峰开口,姓余的衙役就使唤起潘二:“你個龟儿子有沒有点眼力价,去拿几双筷子!” “哦。”潘二气得牙痒痒,但還是老老实实去拿。 “還有你,沒听四娃子說沒吃捎午嗎,一只烧鸡哪够,再去买点吃食。” “好好好,我這就去。韩家兄弟,余班头,你们稍坐。”同样是开染坊的梁二缓過神,急忙转身往外跑。 “這還差不多。”衙役把大腿翘在长凳了上,催促道:“四娃子,你先吃,先垫垫肚子。” “余叔,钱掌柜,你们也吃点,你们都不吃我咋好意思动筷子?” “我真吃過,中午還喝了半斤酒,”衙役打了個饱嗝,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說:“钱掌柜,到底想打啥官司你只管跟四娃子說。” “好的,谢余班头。”钱掌柜从袖子裡掏出一张状纸,小心翼翼地摊在韩秀峰面前,随即捧着茶碗,咬牙切齿地說:“韩家兄弟,我們虽沒打過啥交道,但我是啥样的人你不是不晓得,买卖做好好的谁会去衙门打官司,是泰和染坊的刘龚氏要跟我們打,找人写状子,去衙门把我們给告了!” 韩秀峰肚子也饿了,正忙着吃烧鸡,哪顾得上看什么状子,一边示意他继续說,一边撕下只鸡腿递给站在角落裡的潘二。 潘二正饿得慌,也正馋得慌,接過鸡腿狼吞虎咽,眼神中充满感激。 “韩家兄弟,你不晓得刘龚氏那個婆娘有多不讲理,仗着她是個寡妇跟我們撒泼,說啥子染坊向来有相隔三十家才能开设的行规。也不晓得从哪找了個讼棍,写個状子,诬告我們‘诓夺生意,绝氏衣食’!”钱掌柜越說越激动,连拳头都攥起来了。 “然后呢?” “我們自然不服气,别說巴县,就是重庆府,各行各业也沒這個行规。我們也找個人帮着写了個状子,就是這個,我让他写了两份,另一份递上去了。” 韩秀峰放下咬剩的鸡骨头,不解地问:“钱掌柜,既然你们都已经請人写了状子,都已经反告到了衙门,干嘛還来找我?” 钱掌柜愁眉苦脸地說:“大老爷也沒說啥时候升堂,我們心裡沒底,所以就托人找到关捕头……” 韩秀峰起身去洗了個手,拿起手巾擦了擦,回到八仙桌前俯身看看状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心裡有了几分数。 “钱掌柜,這状子是李敬成帮你写的吧?” “韩家兄弟,你咋晓得的?” “字有笔迹,文有文风,城裡帮写状子的总共就那几個人,他们写的状子我全誊抄過,一看這笔迹,一看状子的文风就晓得谁写的。” “钱掌柜,我說你沒找错人吧?”衙役一脸得意,仿佛看出這一切的是他。 “是是是,沒找错人,韩家兄弟好一双利眼!” “钱掌柜,您别恭维了,這状子不光我能看出是谁写的,在刑房当差的也全能看出来。這個李敬成,胆子不小,偶尔帮人写张状子也就罢了,還真把這当做营生,写了一张又一张,這是要钱不要命。” 朝廷讲究的是“息讼止争”,百姓三天两头往衙门递状子說明民风不好,所以大老爷很讨厌那些为了点银子而撺掇百姓兴讼的讼棍。有些州、县官上任,甚至要先拿那些讼棍立威。也正因为如此,韩秀峰在衙门帮闲這么多年,只会帮人出出主意,却从未帮人写過状子。 钱掌柜岂能听不出韩秀峰的言外之意,但李敬成的死活与他何干,而是急切地问:“韩家兄弟,你說這官司我們能不能打赢?” “李敬成是咋說的?” “他說保准能赢。” “他是不是還說他通晓大清律?” “說了,不過他是真通晓,简直倒背如流。” “光通晓大清律有啥用,光耍這些小聪明又有啥用?”韩秀峰指指状子,一脸不屑地說:“能看得出来,他是担心大老爷会同情刘龚氏是個孀妇,就撺掇你们反诉别人撺掇刘龚氏兴讼,是也不是?” 這张状子上告的是另一個人,之所以這么告也正如韩秀峰所說的担心大老爷会偏袒刘寡妇。钱掌柜一脸尴尬,想想還是强调道:“韩家兄弟,我們這是沒办法的办法。要不是那個寡妇蛮不讲理,我們也不会出此下策。” “钱掌柜,我想您来找我,不是想請我帮你们拿主意,而是想在我這儿找到点安慰,我要是說這官司能打赢,你们心裡会踏实点,是也不是?” “不不不,韩家兄弟,我們沒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是真想請你帮我們拿個主意。”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抬头道:“钱掌柜,不管您是咋想的,這只烧鸡我是不能白吃,不過我要說的您可能不爱听。” “尽管說!” “行有行规,這话不是开玩笑的。据我所知,巴县染坊业确有隔三十家才能开设的行规。李敬成跟您說的是大清律,但除了大清律還有成例。别看我平时不咋去衙门,不過這位大老爷上任這些天的所作所为我還是晓得一些的,他一来就拜访士绅,择传老成,体问风俗,這就是入乡随俗,入境问禁。” 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還有你们這個官司,大老爷收了状子却迟迟不升堂,也沒批词,說明大老爷不想师心判事,而是打算问清来龙去脉再判,想来個情法兼顾。也就是說有成例会按成例,你们是有输无赢,如果信我就早早去把染坊搬远点,搬走之后再去把状子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