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作者:未知 韩秀峰陪街坊邻居们吃完酒,同琴儿一起给街坊邻居发完喜糖,安顿好从走马老家来的大哥,就带着琴儿和幺妹儿回新家。 回来的這一路上,琴儿闷闷不乐。 韩秀峰晓得她为啥不高兴,当着幺妹儿面又不好解释,只能先去厨房帮她们烧水,直到幺妹儿洗好在西厢房睡下了才回东厢房。 “琴儿,琴儿,我见你晚上又沒吃几口,肚子饿不饿,饿了我去给你做点。” “不饿。” “不吃东西咋会不饿,你又不是神仙。”韩秀峰轻轻推推她。 “别碰我!”琴儿不但往床裡面挪了挪,還用被子蒙住头。 韩秀峰沒办法,只能低声道:“琴儿,我晓得柱子娘這事做的不好,让你生气了,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琴儿憋了一晚上,再也忍不住不住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问:“你们韩家人是不是觉得我段琴儿是個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一走我就会不守妇道,会在家偷人?” “你咋会這么想?” “不是我咋会這么想,是你们韩家人就這么想的!說啥子我一個人在家是非多,這是啥意思,不就是担心我不守妇道,不就是担心我会背着你偷人么!不然柱子他娘能說這话,能让幺妹儿搬過来跟我住?” 韩秀峰苦着脸道:“你听我解释,她真不是這么想的。” 琴儿越想越委屈,泪流满面地說:“行,你解释,我倒要听听你能解释出個啥!” “其实這事跟你沒啥关系,跟我也沒啥关系,全是她自给儿家的事。”韩秀峰拉着琴儿的手,一脸无奈地解释道:“你是晓得的,我做主把幺妹儿许给她家柱子。這门亲事沒啥不好,柱子打小就喜歡幺妹儿,能看得出来幺妹儿也愿意。” “這又关我啥事?”琴儿梨花带雨地问。 “听我說完么,”韩秀峰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道:“我叔生前借過潘二家两千两银子,這笔债我婶娘和幺妹儿砸锅卖铁也還不上。我答应帮着還,但到底能不能在五年内還上连我自给儿也不晓得。真要是還不上,潘二他爹說不定真会拿幺妹儿抵债,幺妹儿要是被卖进青楼,或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柱子到时候咋娶?” 琴儿反应過来,下意识问:“所以柱子娘就拿我們成亲做由头,把幺妹儿从乡下带到城裡来?” 韩秀峰苦笑道:“差不多。” “她带就带呗,让幺妹儿住她家不就成了。要是還不放心,干脆生米煮成熟饭,让幺妹儿帮柱子生几娃!干嘛扯上我,還說啥子我一個人在家是非多!” “你以为她不想?”韩秀峰摸了把脸,轻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柱子娘是既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又想顾及幺妹儿的名节。她们家几代仵作,柱子想娶個婆娘不容易,幺妹儿嫁给柱子,就跟你嫁给我一样委屈,甚至比你嫁给我更委屈,所以柱子娘不想幺妹儿将来抬不起头,不想幺妹儿将来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 琴儿不解地问:“让幺妹儿住我們這儿就不会?” “让幺妹儿先住我們這儿,总比一来就住她家强。毕竟我家幺妹儿又不是她家的童养媳,而且幺妹儿正在为我叔守孝,就這么住她家,這瓜田李下的,肯定会有闲话。” “可总這么下去也不是事!” “我问過我大哥,大哥說让幺妹儿来是柱子娘的意思,也是我婶娘的意思。這個决心不好下,来前柱子娘和我婶娘商议了一夜,她俩想着你爹在府衙当差,让幺妹儿来投奔我們,让幺妹儿来给你作伴儿,就等于让幺妹儿躲在你家。就算我将来還不上我叔欠的债,有你爹在,潘二他爹也不敢追城裡来为难幺妹儿。” 琴儿這才晓得柱子娘和幺妹儿她娘的良苦用心,靠在韩秀峰怀裡喃喃地說:“四哥,原来幺妹儿的命這么苦。她娘也不容易,你叔尸骨未寒,她就要让幺妹儿背井离乡,而她自给儿要一個人在老家過,孤苦伶仃的,想想就可怜。” “要是让幺妹儿留在走马,我婶娘的日子更不好過,肯定会整天提心吊胆。” “這倒是。” “我叔生前对我那么好,幺妹儿說是我的堂妹,其实跟亲妹差不多,所以這既是柱子家的事也是我的事。”韩秀峰越說越歉疚,紧搂的琴儿泪流满面。 琴儿岂能不晓得他在想啥,连忙道:“四哥,幺妹儿是你妹也是我妹,我這個做嫂子的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给卖了。刚才生气是不晓得内情,现在晓得了也就沒事了。就让幺妹儿住這儿,你走后我也不回娘家,我們姑嫂一起過。” “对不起,让你受這么大委屈。”韩秀峰哽咽地說。 “不委屈,”琴儿一边帮他擦着泪,一边却流着泪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现在是韩家人,韩家有事咋能不管。只要你在外面别忘了我,不管遇到啥事想着這還有個家,我還在家裡等着你……” 說到這裡,琴儿再也說不下去了,扑在他怀裡嚎啕大哭。 韩秀峰心如刀绞,真不想去京城,可又不能不去,只能流着泪好生安慰。 ……… 神仙坊,任家书房。 刚同几個好友在怡红院喝完花酒,喝醉醺醺被人给扶回来的任禾,看着书桌上的银票呵欠连天地问:“二弟,這银票哪来的?” 任怨把刚泡好的浓茶轻轻放到他面前,低声道:“大哥,這银票是韩四差人送来的,還让送银票的人给你捎了几句话。” “捎啥话?” “他說他跟你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不敢受此厚礼。他說大家都是巴县人,你当年中举他与有荣焉,祝你此次进京一帆风顺,祝你马到功成,金榜题名。” 听到韩四,任禾的酒醒了一半,端起茶将信将疑地问:“他真是這么說的?” “送银票来的人是這么說的,应该不会有假。”任怨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大哥,我們這個家现而今靠你,今后更得靠你!不就是一個女子么,等你中了进士、拉上翰林,要啥样的女子沒有?” “长出息了,教训起我!” “大哥,借我十個胆也不敢教训你,我是给你提個醒,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一個堂堂的孝廉不能因为一個女子失魂落魄,传出去会被人家笑话的!” 弟弟的话如当头棒喝,任禾紧盯着桌上的银票看了良久,抬头道:“二弟,你說得对,大哥這两天……這两天是有些失态。我任禾饱读圣贤书,岂能因为一個女子乱了方寸!” “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是……” “我晓得,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任禾拿起银票,冷冷地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我任禾筋骨劳過了,体肤也饿過,唯独心志沒苦過,這两天的事于我未尝不是一個磨炼。” 任怨也念過几年书,岂能听不出任禾的言外之意,不禁笑道:“大哥,你能這么想就对了。” 任禾点点头,又沉吟道:“這韩四還真点意思,二弟,帮大哥個忙。” “啥忙?” “明天一早帮我把這银票送回去,告诉他,我任禾一言九鼎,送出去的东西概不收回!” 任禾之前因为一個女人失魂落魄,不但跑到韩家当面羞辱韩四,回来之后還去青楼买醉,任怨這两天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见意气风发的大哥又回来了,他终于松下口气,急忙道:“对,应该送回去,二十两银子对我們任家不算啥,但這脸面我們任家不能丢,更不能丢给他那個用银子捐的九品芝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