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立见高下 作者:未知 潘二和大头一大早就领着韩大来看韩四的新家,柱子也一起来了,不過显然不是给韩大带路的,而是来看幺妹儿的。 真正的大哥到了,琴儿急忙行礼,然后忙着沏茶,忙着去拿花生红枣。 韩大老实巴交,一直在老家种地,在此之前最远的地方就去過走马岗,进了城连话也說不利落,哪敢受此大礼,拘谨的让韩秀峰看着心疼。好在今天是回门的日子,段经承托人来问他和琴儿啥时候過去。 韩秀峰干脆让潘二和柱子带大哥和幺妹儿去城裡转转,他们想买啥就帮着买,顺便买些乡下沒有的稀罕物,让大哥回去时带给大哥和二哥家的几個娃,打发走他们再同琴儿一起去老丈人家。 想着茶帮夫头朱二的话也不晓得靠不靠谱,所以让大头跟在身边,這么一来就算朱二管不住吴家兄弟,吴家兄弟也不一定敢当他這個“朝廷命官”的面杀人,更不敢在府衙兵房经承家杀人。 结果来到老丈人家才晓得,老丈人的另一個亲家也就是琴儿姐姐的公公前天喝高了沒走,正坐在堂屋裡跟段经承喝茶說话,小舅子段三和前天见過一面的大姨夫在下首作陪。 琴儿给两位长辈行完礼,转身问道:“姐夫,我姐呢?” “在忙捎午。” “四哥,我去看看,你陪爹說话。” “好的,去吧。” …… 小两口相敬如宾,段经承很欣慰,一边招呼新女婿喝茶,一边笑道:“志行,你杨伯父前天其实沒醉,就算醉了這酒也不会到今天才醒。是我硬留下来的,就等你们回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個团圆饭。” “谢谢岳父大人,谢谢杨伯父,让杨伯父久等了。”礼多人不怪,韩秀峰又起身给两位长辈行了一個礼。 段经承嫁女是有讲究的,归纳起来就是四個字:非富即贵! 别看眼前這位杨伯父其貌不扬,穿得甚至有些寒酸,在城裡也沒几個人认得,但在江北却小有名气,不但在乡下有几百亩地,在江北厅城也有一個宅子和好几個店面,是一個如假包换的大财主。 段家大女儿嫁這么好,段家二女儿自然不能嫁太差。 韩秀峰要不是捐了出身捐了官,并打算去京城不缺,段经承是万万不会把二女儿许给韩秀峰的。 而看到杨财主,韩秀峰不由想起自给儿那個来都不敢来的爹。看到大姨夫杨兴明,不由想起拘束得连话也說不利落的大哥。尽管晓得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道理,可心裡却依然酸溜溜的,特不是滋味儿。 正胡思乱想,杨财主从袖子摸出一张银票,笑眯眯地說:“志行,俗话說吃饭不离盐,出门不离钱。你過几天便要去京城补缺,要出那么远门,身上不多带点银钱可不行,這是我和兴明的一点心意,拿着,别不好意思。” “伯父,這咋行,我咋能要您的银子!” “咋不能,现而今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两句话。”杨财主笑了笑,又說道:“等你补上缺、做上官,你岳父大人脸上有光,我一样有面子,将来指不定還得沾你光呢。” “是啊志行,自家人无需客气。”段经承把银票硬塞给韩秀峰,心裡却在骂杨财主太小气,明晓得韩四去京城补缺要花银子,他财大气粗居然只给一百两,暗想回头要跟大女儿好好說道說道。 韩秀峰不仅不嫌少而且非常不好意思,毕竟无功不受禄,還一收就是一百两,正不晓得该咋感谢,外面传来敲门声。 段三读书读呆了,端着茶碗发痴。 大姨夫杨兴明很精明,起身道:“岳父大人,您稍坐,我去看看是谁。” “去吧。”段经承对亲家不太满意,对大女婿還是比较满意的,笑道:“亲家,你今天给志行送了一百两盘缠,我敢打保票這一百两不会白送。兴明虽读书不多,但也是個能做事的后生。等志行补上缺做上官,就让兴明去投奔志行。有志行撑腰,兴明啥生意不能做,做啥不赚钱?到时候别說一百两,一千两也能赚回来!” 杨财主心想韩四只是一個九品候补巡检,又不是候补知县,更不是候补知府候补道台,就算能补上缺也沒啥搞头,但嘴上却笑道:“亲家說的是,打虎還不离亲兄弟呢。志行,你跟我家兴明不就跟亲兄弟差不多嗎,你說是不是?” “是。” “志行,既然你也說是,那等你补上缺做官,就让我家兴明去给你做個长随,帮你跑跑腿打打杂。” 杨财主只是随口一說,韩秀峰却信以为真,竟暗暗叫苦。 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他岂能不晓得“官须自做,莫用三爷”的道理。 所谓三爷,一是少爷,也就是儿子;二是姑爷,也就是女婿;三为舅爷,指的妻兄弟等亲戚。一旦用這“三爷”,第内有蔽聪塞明之方,外有投鼠忌器之虑,必将废职亡家。然而拿人家的手软,韩秀峰只能敷衍道:“是是是,伯父所言极是。” 正說着,段家大女婿杨兴明带着一個人走进客厅。 韩秀峰看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過。 段经承不光认得,而且对刚进来的不速之客恨之入骨,放下茶碗阴沉着脸问:“任二,你来做啥!” 别人怕段经承,任怨可不怕,拱手道:“段经承,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韩老爷的。” “找我家志行做啥?” “给韩老爷送点东西,”任怨从袖子裡摸出韩秀峰昨天托人送回的银票,不卑不亢地将他大哥任禾的话带到,随即放下银票头也不回地走出段家。 段经承反应過来,不解地问:“志行,姓任的龟儿子当众羞辱你,并且這银票不是他想掏的,而是柳大使和王主薄替你出气逼着他掏的,你干嘛還托人给他龟儿子送回去?” “岳父大人,我虽沒读過多少圣贤书,但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還是晓得的。不管這银票是他情愿掏的,還是柳大使和王主薄逼着他掏的,对我而言都是嗟来之食。所以不能收,更不能输這口气。” 段经承想了想,不禁拍着桌子笑道:“对对对,還是你想得周全。吃亏不算瓜,让人不算痴。把银票给他龟儿子送回去,谁肚量大谁肚量小,立见高下!他龟儿子中了举又能咋样,至少在我們巴县,谁也不会高看他龟儿子一眼,只会笑话他龟儿子小鸡肚肠!” 杨财主晓得前天韩家婚宴上发生的事,打心眼裡觉得韩四這事办得漂亮,想想忍不住问:“志行,现在他龟儿子又让他家老二把银票送来。放下便走,喊都喊不住,你是不是還得再托人给他龟儿子送回去?” 韩秀峰收起银票,轻描淡写地說:“這次不送了,再送反显得我韩四小气。况且正如岳父大人所說,他在我大喜的日子当那么多人面羞辱我,他本就该给我赔罪,這二十两银票我受之无愧。” “亲家,听见沒,看到沒,志行多会做事!” 段经承越想越有道理,越看新女婿越满意,竟哈哈笑道:“你說說,這银票打了個往返,现在是收也收了,說道却完全不一样!姓任的龟儿子虽多念了几年书,但为人处世比我家志行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别說他龟儿子不一定能中进士拉翰林,就算能中进士拉翰林,就算将来能做上官,他龟儿子的官也做不稳做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