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相遇
吃饭想她,做实验想她,甚至是睡觉做梦,梦裡也全都是她。那种被绳子死死勒住喉咙的感觉,陆商体会了整整一千個日夜。
每每梦中,他要不就是在奔向医院的路上,要不就是在医院的走廊上,可无论陆商怎么努力,最终他都会看到一片刺目的洁白。
“你又晚了。”
无数道声音钻进耳朵,渐渐的,他开始失眠,他开始夜不能寐。時間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陆商的灵魂都永远的留在了那一個噩梦般的日子裡。
后来,在巨大的痛苦折磨之下,陆商学会了怨恨。
他怨恨郑贝贝,为什么說话不算话,为什么就不能多等自己哪怕一分钟呢。陆商想着,或许当初见到了她最后一面,自己就能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学着慢慢放下了。
于是后来,他梦裡又添了新的內容。
陆商梦到自己终于在郑贝贝闭眼之前见到了她,她朝自己笑,然后說了很多的遗言。就這样,陆商的奢望终于圆满。
他以为自己会很高兴,他以为心裡的那道坎终于過去了。可是醒来的时候,陆商却感觉到了更为巨大的空虚。他以为是小姑娘阴魂不散,所以才来這样死死的纠缠着自己。
直到有一天,郑贝贝在梦裡也消失了。
那一刻,陆商真正品尝到了什么叫天崩地裂、世界末日。
随着時間的推移,记忆逐渐模糊,他渐渐记不得郑贝贝欢笑流泪是怎样一副光景。她所有的活动,最后都是陆商靠着臆想,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十年一晃而過,之后的日子裡,每每在梦中见到小姑娘一次,陆商就能开心上一整天。
他恍然惊觉,郑贝贝虽然不在了,但却依旧牵绊着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
就像现在,为了一個幻觉,陆商竟然能够不管不顾的找了整整一條街。
至始至终。
放不下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看着人潮涌动的街角,陆商一個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整整抽了两根烟,揉捏着鬓角,他最终還是失魂落魄的折了回去。
再看到他的时候,司机被吓了一跳:“boss你這是……”
天呐,头发乱成這样,陆先生這是遇到歹徒了嗎?
突然沒有了說话的欲/望,坐到车裡之后,陆商闭着眼睛,颓然的倚靠在座椅上:“继续走吧,马总他们還在酒店等着呢。”
“……好。”
车子缓缓启动,最终,在转弯的时候,陆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那裡依旧是空空如也。
到了酒店,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胳膊上,跟着侍者走进包厢的时候,陆商发现裡面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热烈了。
只见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的各個行业的老总们,现在正相互举杯,喝的正尽兴呢。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跟旁边的人聊着什么,时不时的,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谁能想到,這群三四十岁,四五十岁的人裡,几乎一小半都是某個行业的龙头呢。
最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马路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然后笑着起哄:“陆总,你今天可是来晚了,虽然咱们今天只是私人聚会,但你這三杯罚酒,恐怕還是逃不了。”
现在已经是2022年了,酒桌文化早就变了,而且在场的都是体面人,不是那些土老板能比的。這裡的人都知道马路和陆商的关系好,他们也就是把這话当玩笑听听,谁也沒当真。
只是当事人却一反常态,端起圆桌上的酒杯,陆商敬了一圈之后,仰头将那杯白酒一饮而尽:“马总說的对,我来晚了,是该罚。”
白酒性烈,滑入咽喉像是火烧一般,喘了口热气,他顿时感受到了自虐般的快/感。
见他這么好說话,一群人只觉得气氛越发的轻松:“陆总,你這要是喝醉了,晚上回不了家看你怎么办。”
他现在住的别墅,充其量只能說是房子,哪儿能叫什么家。
坐在首位下的第三個位置上,陆商失笑:“我沒结婚,压根不存在這個烦恼,跟有老婆有孩子的各位确实是比不了。”
隐约听說過s省那個郑总的亲戚跟面前的人有過一段,人沒了之后,陆商就再沒找過别人了。
虽然不太能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這么多年都過去了,還能让他這么的念念不忘,但在场的众人也沒有挖人伤疤的习惯,于是打着哈哈把這個话题给岔开了。
這酒席聚集了這么多的巨头,当然不只是单纯的吃吃喝喝,国人嘛,有什么問題都习惯在酒桌上解决,多听多问,很容易就了解到了许多自己之前并不清楚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不少人都喝多了,他们的注意力也从工作转移到了八卦上。
打了個酒嗝,物流行业的老大忍不住问道:“老马,老徐,听說你们很久之前就跟陆总认识,這到底是真事儿還是谣传啊?”
马路是现如今互联網的龙头,而徐腾呢,又是电商行业的老大,华国首富的位置可以說是轮流坐,這三個人要是真有私交,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你应该知道,工作只能是工作,毕竟我一個人又代表不了公司。”徐腾笑着道:“不過我跟马总還有陆总,确实私下裡有所往来。”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具体怎么认识的,說来听听呗。”
想起往事,马路脸上一阵唏嘘:“那個时候我在街头摆摊,陆总也還是個学生,我們俩在夜市遇见,后来女儿出生,家裡连奶粉钱都拿不出来,逼的我实在是沒办法,就去贷款做生意了。”
“其实我拉到的第一笔投资,還是陆总给我的。一共两万块,我到现在還记得。”
原来這两人就是這么认识的啊……众人转头,看向徐腾:“你呢?”
“呃……”徐腾失笑:“其实我也差不多,我当初是陆总的学长,比他早了七八届,但是我不像陆总那样年少有为,我开窍比较晚,北漂了好多年一点成绩沒做出来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陆商碰巧路過,我当时估计就从烂尾楼的楼顶上跳下去了。”
十几年前的徐腾,哪儿能想到自己還有今天啊。
听完這两個故事以后,众人久久不能回神。好半晌,才有人一脸感慨的說:“你们仨這缘分,真是绝了。一起创业,一起发家,這要是說出去谁能信呐。”
“可不是么。”马路也觉得不可思议。
抿了一口面前的白酒,微微有些失神,接着陆商道:“哪儿有這么玄乎,是有人跟我透了风,让我提前去碰贵人,保准保我一辈子富贵无忧,我這才去的。”
如果不是她,今天又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光景。“陆总你就吹吧。”
见所有人都把這些话当笑话听,陆商顿了顿,又满饮了一杯白酒。
晚上十一点,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包厢,沒一会儿包厢就空了。
想象着這些大佬们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场景,前来收拾這些残羹冷炙的侍者忍不住露出了向往的神情:“我要是那個叫陆商的老板就好了,自身虽然沒什么名气,但每次跟他一道喝酒的,都是能叫出名字的大人物。”
“我要是跟马总還有徐总是铁哥们,估计很容易就能发财了。”說着說着,他突然有些痛心疾首。
“你懂個屁!”酒店总经理亲自送人回来,一进门就听到這样的话,气顿时就不打一出来:“沒那個本事,光凭几分交情坐在這個酒桌上,你做梦呢?”
缩了缩脖子,侍者小声反驳:“可我压根沒见過,陆老板有出现在电视上過啊。”
再看马总他们,几乎每隔几天就上一次新闻。
“那是上面的人把消息给压下来了。”一巴掌他后背上,总经理道:“你要說公司,人家也有在开。向仁生物科技知道吧?如果单论资产的话,他的有钱程度并不比其他人低。”
“啊?”侍者愣住。
“当然,這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对陆先生這么客气么?”见对方摇头,总经理环视了一周,然后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那是因为他手裡掌握的技术,還有那几座私人研究所。”
“第四次工业革/命理论设想你应该有听人說起過吧?陆先生是许正良老先生的学生你也应该知道吧?”
“知、知道。”侍者莫名吞了吞口水。
“新材料、基因工程、人工智能、量子技术、核聚变,西方科学家预测這五個方向工业革/命的摇篮,作为国内生物界第一人的许老已经老了,而陆先生深得许老的真传,他在基因工程方面已经走到了一定的高度,你应该明白這意味着什么。”摸了摸下巴,总经理意味深长。
“陆先生是商人,但又不仅仅是商人。上面那些领导关心着呢,你小子以后把招子放亮点,以后說话别再這么沒遮沒拦的了。”
被狠狠警告了一番,侍者久久不能回神。
這、這么厉害啊……
另一边,完全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出了门,被外面的风一吹,陆商的头脑有一瞬间的昏沉。
回到车裡,接着他看到司机朝自己递過来了一样东西:“boss,孟家托马总带了這個,马总让我转交给您。”
翻开一看,赫然是一封生日請柬,地点是凯越酒店。
“他们倒有本事,后门都走到马路這儿来了。”捻动了一下手指,陆商眼神晦暗不明。
挠了挠头发,司机耿直道:“孟家毕竟是在帝都延续了几代的名门望族,估计马总也是不太好张嘴拒绝。”
随手把請柬丢到一旁,陆商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先放這儿吧,”
他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已经习惯了的司机只专注于自己的本职,稳稳当当的把陆商送回了家。
花了两天時間把想要留下的东西都标记好,郑贝贝带着粥粥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周一上完课,她接着就接到了陈灿荣的电话。
一瞬间,小姑娘瑟瑟发抖:“老、老师,是我的论文沒有通過嗎?”
“不是啊。”陈灿荣道:“我只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参加一個跨国学术交流会,地点就在凯越国际酒店,不远的。”
突然想起了之前参加這种交流会时,被各路大佬轮番提问的恐惧,郑贝贝抖的更厉害了:“老师,你怎么不带刘师兄?他可是清大数学系的博士,去了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你說這個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陈灿荣說:“刘旭博士毕业论文沒過,今年又得留级了,现在他哪儿還有這個時間呐。”
郑贝贝:“!!!”
苍天呐,师兄已经三年延毕了!
“老师,我新养了條狗沒人照顾,暂时走不开。”小姑娘垂死挣扎。
早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丢下一句“酒店可以寄养宠物”之后,陈灿荣就气哼哼的挂断了电话。這群学生,胆子真小,不就是提问多了点么,有什么可怕的?
握着已经黑屏的手机,郑贝贝眼泪汪汪。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开始临时抱佛脚,争取在交流会开始之前把全世界所有冷门的有關於数学的知识都在大脑裡過一遍。
尽管心裡跟小鹿乱撞似的,但時間并不会为小姑娘的忐忑而停下脚步。
两天后,学术交流会开始了。
因为本身就是米国留学归来的,陈灿荣的英语口语很好,压根不需要郑贝贝帮忙翻译,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就只是负责给老师长脸就好。
能够有资格参加這個交流会的数学家们,绝大多数头发已经全白了。而当长辈的,无论是哪個国家的,都有同一种爱好,那就是提问小辈。
绞尽脑汁回答了几個高难度問題之后,看到老师脸上的笑容,郑贝贝不由得跟着松了一口气。
下午五点,为期一周的交流会暂时告一段落,看着一脸菜色的小姑娘,陈灿荣大发慈悲,让她自由活动去了。而陈灿荣自己,则和相熟的好友一道回房间休息。
顾不得吃饭,郑贝贝赶忙去酒店一楼后花园看望粥粥。不出意料,這只被抛弃了的小金毛差点沒把自己给气出個好歹,看到郑贝贝的到来,粥粥一個鼻息喷下去,死活不愿意看她。
哄了大概两個小时,天都黑了,郑贝贝才终于把小金毛安抚好。
身心俱疲的坐上电梯,還不等她按下楼层键,即将闭合的电梯门中央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电梯重新打开,接着小姑娘听到了低沉的男声。
“陆先生,這边請。”
“谢谢。”
下意识的看過去,接着郑贝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等男人看過来,她飞快的低头下了头。
原来,遇到前男友是這么令人尴尬的一件事啊……不過话說,他怎么会在這裡啊啊啊啊啊啊!
下意识的想要跑,然而小姑娘刚抬起一只脚,接着那群人就一起說說笑笑,依次走进电梯了。整個人瞬间往角落裡一缩,不等郑贝贝安抚好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两秒钟后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是对耽误了郑贝贝這么长時間而感到抱歉,等电梯完全闭合以后,负责宴会的经理礼貌的转身:“這位小姐,請问你要去哪個楼层?”
电梯逐渐变得安静,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她回答。
顿了顿,陆商同样把目光落在了角落裡站着的郑贝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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