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插一杠子
杨凌也急道:“是啊,公子,那种地方還是少去为妙,若是被令尊知道了,可少不了一番责罚”。
這几人裡刘瑾、谷大用等個說到底只是個奴才,可他却是太子侍读,负有教导太子的责任,唆使太子去青楼妓院,那罪過可轻不了。
就算弘治顾忌皇家体面,不敢把太子的事声张出去,随便找個律令的罪名同样能轻而易举地整死他。虽說建国初年大明就建立了空前庞大的“教坊司”,官家不但自已买卖人口开妓院,還把一些犯官的妻妾女儿送进去做免費妓女,可說是做尽了缺德事,但是法典中却堂而皇之有這么一條:严禁官吏宿倡,违者杖六十。
虽說這一條律令根本就不曾被人遵守過,大明上下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這條律法就失效了。皇帝只要以這個名义整治他,大汉将军们甩开膀子和他的屁股来六十板子亲密接触,不死也残了。
朱厚照见他们纷纷阻止,還抬出父皇来压他,只好闷闷不乐地道:“罢了,不去便是了,這儿也不行,那儿也不行,实在扫兴”。
杨凌等人生怕朱厚照一会又变了心思,大家也沒有心思再轻酌浅饮,匆匆吃過了饭,马永成赶紧会账带着太子下了楼。几人站在楼口正想叫几辆车来,就见一個四十出头的马脸汉子领了几個粗壮的仆役大步走来,边走边气冲冲地训斥道:“不是說好三日后来带人的么?苏淮那狗才怎地又变了主意?”
旁边一個身材矮小、一溜小跑跟着他的男人陪笑道:“严大爷,听說五城兵马司有個吏目也看上玉姐儿了,出的银子比您多呐,一秤金两口子想是起了贪心,要說大爷您家财万贯,可不在乎再多拿些银子出来,只是您干的是起居建筑的生意,如果得罪了五城兵马司的人......”。
那被称为严大爷的马脸汉子霍地站住脚步,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阴阴地道:“齐方,你受了苏淮多少好处?在老子面前替他說道?”
齐方脸色一变,忙道:“大爷,瞧您這话儿說的,谁远谁近我還不知道嗎?我怎么会胳膊肘儿往外拐帮苏淮說话呢?”
严大爷呸了一声,骂道:“谁远谁近?你這狗才就是跟银子近,老子拿出五千两白银为玉姐儿赎身,他還想要多少,嗯?那是整整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玉姐儿那地方是镶了金了還是嵌了玉了?值得這许多银子?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文书都写定了的,他敢反悔?走,老子今儿就上门提人,我看谁敢拦我!”
朱厚照一听居然有抢亲的戏码看,方才摞下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他兴冲冲地一扯杨凌,說道:“快走,跟去看看热闹”。
“哎......!”杨凌一把沒拉住,朱厚照已一溜烟儿跟在那几個人后面走去,杨凌顿了顿脚,和刘瑾几個人匆忙追了上去。
這條街处处矮墙,花树缤纷,一处典雅的院落前,小门儿上挂着块黑漆金地儿的匾额:“莳花馆”。那位严老爷已带着人冲了进去,朱厚照一马当先,也兴致勃勃地跟进了院去,一进门儿就是個阔大的天井,廊下倚柱儿是一张张的小方桌子,寻香客一般就坐在這儿喝点茶,挑选下姑娘,由于天色尚早,廊下根本沒有客人。
天井上方的二楼一圈儿小房子,每间每户都不大,门口挂着牌子,這是最普通的娼寮,再往后第二进院落才是红姑娘们的温柔乡,档次明显差了好多。
杨凌几人慌忙地追进门来,只见院落中通向后院的小门儿开着,那姓严的商贾领着人已冲向第三进院落,朱厚照美不滋儿的跟在他们身后,杨凌生怕他有什么闪失,连忙领着八個太监追了上去。
朱厚照肯看有热闹可看,如何舍得走,又是瞪眼又是哀求的正和杨凌、刘瑾几個人纠缠,一见那人领了四個壮汉冲进后院去了,忙也追了上去。
追到第三进院落,闻声迎出来的一個文弱男人已被姓严的揪住领子正在大吵,杨凌几人扯了朱厚照就要离开,朱厚照有热闹肯看,怎么肯走,他涎着脸又是哀求又是瞪眼,软硬兼施就是不肯离开。
那文文弱弱的男人就是乐户苏淮,他陪笑对严宽道:“严老爷,何必這么生气呢?我收了你的银子,当然不会反悔,只是玉姐儿从五岁就跟了我們夫妻,一时不舍得离开,伤心之下身子也带了些毛病,严爷還差這一时半会儿的?不過多候上几日罢了”。
严宽颊上带毛的黑痣都在抖动着,他满脸狞笑地道:“放屁,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一個卖的会舍不得你们這对龟公龟婆?听說你们正在另找买家,還是個芝麻绿豆官儿,嘿嘿,可是虚张声势吓唬老子么?我可是付過钱的,有文书在手,见官我也不怕。”
一個穿着浅紫色衣衫的中年妇人急急忙忙地从左侧厢房中迎了出来,老远的就笑嘻嘻地道:“哟,严大爷,瞧你這话儿說的,玉姐儿可是我的养女呢,将来要跟了你,你還是我的便宜女婿呢,怎么就伤了和气?”。
乐户虽比普通平民還要低一等,属于贱民,但是商人也是贱民,身份上并不比她高,加上這位严老爷又是莳花馆的常客,彼此熟了,所以一秤金敢跟他开些粗俗的玩笑。
這一秤金四十多岁,皮肤白白嫩嫩,脸上虽有些细微的皱纹,但一双灵活的媚目秋波荡漾,仍颇具动人的风韵。
她這一插科打诨的,严老板也不好再板着脸了,他松开苏淮冷笑道:“五千两银子,這女婿当得可不便宜呀。一秤金,少跟我嘻皮笑脸的,你說沒有反悔,好,就当我听错了,反正她现在迎的是我,三日后迎的還是我,這择日不如撞日了,我今日就要和她成就好事,你看如何?”
一秤金脸色一变,强笑道:“严大爷,玉姐儿虽說许给了你,可是毕竟我夫妻养她這么大,怎能沒有一点感情?如今這孩子身子不舒服,娇娇怯怯的,我們夫妻看着都心疼,往后儿她可就是你的枕边人了,你就不心疼?”
一秤金說着狠狠剜了丈夫一眼,苏淮缩了缩脖子,沒有吭气儿。原来這位严老板名叫严宽,是這莳花馆的常客,那日在二进院子睡了一個相好的红姑娘,就在這儿過夜了,早上一推后窗,恰看见玉姐儿在后院经過,這一眼瞧见七魂就失了三魂。
严宽是個满身铜臭的生意人,本来不好吟风赏月、听曲念诗那套玩意儿,为了附庸风雅取悦這個清倌人儿,也忍痛花了大把银子去装了几天斯文人,可是几番下来却连人家的小手都沒摸到。
他一想這般钝刀子割肉,還不如一锤子买卖利索,干脆舍了大把的银子想把這勾魂儿的小美人弄回家去品尝個够。当日正好一秤金正生着病,她的丈夫苏淮打理生意,虽說青楼本是销金窟,五千两银子对他来說也不是個寻常数目,他一盘算从山西大同买来玉姐儿时只花了八百文钱,如今养了八年就可以换回五千两银子,当下忙不迭答应了,還立了文书画了押。
事后一秤金听說老公自做主张,不由把他骂了個狗血喷头,她在风月场中打滚了半辈子,玉姐儿将来能为她赚回多少银子,自然心中有数,再加上那小姑娘听說苏淮把她卖给了一個商人,心中悲切,着实大哭了几场,這一来连苏淮也有了悔意。
可是已经立過文书的事如何反悔?两口子盘算来盘算去,想着放出风声,诳說五城兵马司一個吏目看上了玉姐儿,想以官威压他。
其实五城兵马司算不得大衙门,只是京城(不包括皇城与紫禁城)的一個普通治安单位,吏目更连官儿都算不上,只是一部份小吏的头头,平时跟在巡城御史后边游游街坊,听候使唤、摇旗呐喊的主儿,不折不扣的听差跑腿。
五城兵马司的小吏其实挺可怜,除了抓几個鼠窃,派街坊打扫街道清理阴沟、检查商贩的升斗称是否准确以及鞭打随便大小便的蠢民外,根本无权管理或执法,满京城都是权贵,他们能管谁?
可就是這样一個小吏,想压商人一头還是很容易的,严宽既然在京师做生意,总该怕這治安、城管、卫生防疫一把抓的衙门吧?想不到通過齐方把话儿透给他了,這严宽竟不在乎,仍然找上门儿来,两口子一时還真不知道他有多大背景了。
严宽听了一秤金的话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道:“心疼?让那千娇百媚的小娘们儿在你這窑子窝裡,被這個捅捅、那個捅捅,我才真的心疼呐。怎么着?她一個婊子還嫌我身份低贱?别给脸不要脸,只有别人选她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她选人了?我有银子,我就是大爷!”
正对面一直紧闭着楼门晃当一声打开了,一個净面淡妆,身穿牡丹花绸子小袄、葱绿色百褶裙的小姑娘从裡边快步走了出来,她立在门下,挑着柳眉,俏脸寒霜地道:“严大爷,請你說话客气些,你是有钱,可我們姐妹還沒瞧在眼裡,你想买個猫儿狗儿的由得你,可我姐姐還就不稀罕进你家的门,悔约不就赔你两成银子么?這钱我們掏了”。
這绿裙小姑娘身段窈窕,肤色白的出奇,淡淡的柳眉下,一双俏眼十分利害,說起话来声音又脆又急,跟炒豆儿似的。
朱厚照不禁啧啧笑道:“這姑娘厉害,比那对窝囊废强多了”,杨凌和谷大用听了相视苦笑。
严宽眉毛一挑道:“雪裡梅姑娘,你說的轻松,想悔约也得我同意才行,银子?老子不缺银子,就缺個暖床的阿猫阿狗儿,這玉姐儿,老子要定了!”
他从怀裡掏出一份文书,向上一扬寒着脸对江淮道:“我這文书上可有你签押的手印儿,怎么着,是不是咱们衙门裡见呐?”
那座绣楼裡又款款走出一位小姑娘,径直走到严宽面前软语哀求道:“严大爷,常言道强扭的瓜儿不甜,這种事总要两情相愿才好,你就开开恩,放過玉姐儿吧”。
严宽呵呵一笑,色眯眯地道:“還是一仙姑娘嘴儿甜,着实的讨人喜歡,比那些伶牙俐齿的女人可爱一百倍,呵呵呵”。
杨凌听她语声糯甜,也不禁多瞧了她一眼,這位唐一仙姑娘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身材娇小玲珑,脸蛋儿俏丽生辉,微微上翘的唇角有一颗美人痣,透出几分俏皮。她羞笑着白了严宽一眼,娇滴滴地道:“那严大爷是答应了?”
严宽看得骨头一轻,眯着眼道:“答应?我答应什么了?黄金买笑,红袖邀欢,公平买卖呀。嘿嘿,小妮子一副可人儿模样,再過几年也是個小妖精,别急、别急,今年年底老子就能再赚上大大一笔银子,到时老子把你也买回去和玉姐儿作伴,咱们一床三好,怎么样呀?”
唐一仙、玉姐儿、雪裡梅现在都是清倌儿身份,平素接待的客人也都比较文雅,哪個說话象他這么粗俗,听得她羞恼了娇颜,一时却又不敢发作。
严宽摇晃着手中的文书,正自洋洋得意,忽地手上一轻,一個公鸭嗓子在耳边聒噪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粗鄙不堪、俗不可耐,我看看是什么狗屁东西。”
严宽大吃一惊,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個小书生举着自已的文书,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念道:“本司乐户苏淮,现有养女玉堂春,本名苏三,本望接客养老,现有商贾严宽喜爱小女,苏淮得過银五千两作赎身财礼。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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