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11章

作者:洪放
“也好,我会认真看的。不過,這次是唯一一次。像這种情况,你应该该纪委汇报的。”居思源送黄松到门口,黄松說:“我只也不是为自己,那材料上不仅仅有我一個人的名字,還有其它的一些领导同志,和一些老同志。”

  居思源点点头。

  黄松丢下的材料厚厚一沓,居思源从头看了一遍,直看得热血沸腾,火气也上来了。材料裡对焦天焕這几年运用财政为自己搏起名声的开支,一笔笔地记录,居然多达近千万元;同时,在房地产开发中,材料上列举的焦天焕涉及的经济数额就有三四千万。一個县委书记,顶着诗人的帽子,居然干了這么多违法违纪的事情,這岂不?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居思源在房间裡踱着步,他直想马上把焦天焕找来,好好地骂他一顿。虽然当今的官场,确实也有很多让人失望的地方,但作为一個官员,洁身自好是最起码的美德。何况你還自诩为诗人?這還有诗意嗎?還有良知嗎?

  走着,想着,心裡也骂過了,居思源慢慢地平静下来。說老实话,在官场這么多年,居思源并不是一個对潜规则无视的人,有时,他也潜规则過。但那是有基本的原则的,就是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而且,问心无愧地說,即使在领导岗位上,有過一些与原则相背离的事情,但他从来沒有中饱私囊。一個人,特别是一個官员,活在這個世上,其实是最简单的,吃、喝和玩乐都是有限的,真正能做到无限的就是自己的心灵。而一個贪婪者,他的心灵怎么可能得到安稳?佛家有语:此心安处即故乡。心不安,故乡何在?因此就沒有了安全感,就会借另外的方式来装潢本已不安和苍白的灵魂。

  焦天焕是嗎?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居思源将材料收好,虽然這材料后面落着一大批人的名字,但毕竟只是材料,是沒有经過核实的举报材料。官场上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真假假,假作真时真亦假。不可全信,不可偏信,从来是居思源坚持的判断方式。就单纯从這材料看,居思源就觉得:這些数字从何而来?這么精确,這么细致。這本身就让人生疑。难道焦天焕给了他们账目不成?或者,他们事先已进行了严密地侦探?黄松說自己纯粹是为了流水的百姓,說为了举报焦天焕的腐败,他给很多领导递過举报信,结果都石沉大海。相反,焦天焕還因此加大了对他的压制,特别是党内,焦天焕几乎剥夺了他作为一個副书记的权利。他给居思源送材料,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的,一是因为早听說居市长在领导岗位上清廉公正,二是因为居市长才到江平,与江平這边特别是与焦天焕他们沒有实质性的关系。這两点,居思源觉得黄松說得都对,都有理。但对待一個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是不能仅仅凭一份材料凭一次举报就能定夺的,要的是事实,是程序,是法制。

  早晨,居思源醒得早,起床后,在大酒店后面的花园裡转了转。秋天的早晨,天空明净,空气中,還含着些晚开的花朵的香气与果实成熟的气息。靠近围墙边,一丛菊花正开着,花瓣上還亮着露水。而远处,透過花墙,他看见正是被征用后而未开工的农田。本来,在這個季节,那些田裡应该长着金黄的即将收割的水稻,而现在,那裡是一大片荒草……

  正看着,有人喊:“思源市长,早嘛!”

  “啊,天焕同志,早晨空气好啊!”居思源边低头看菊花边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這诗就写菊花,好!思源市长,昨晚真是……”

  “沒事,是我的原因。我只是准备随便走走。沒事。”

  “我已经狠狠地批评了他们,待会儿让他们過来给你检讨。”

  “那就沒必要了,他们沒有错。执行命令嘛!是吧?”

  “啊,对,对!居老最近都很好吧?”

  “還好。”

  “前年,啊,大前年了,居老八十七,好像是,省级老干部考察团到過流水,我那时刚当书记。居老思路清晰啊,当时還与我讨论過诗歌写作。算起来,我的父亲還是居老从前的部下,抗美援朝时,我父亲在居老所在的师当兵。”

  “老爷子他不懂诗,只懂得带兵打仗。”

  “哪那是。居老对诗很有见解。另外,他也不仅仅是带兵打仗,后来当省委书记,老百姓多拥护!”

  “哈哈,哈。”

  “我记得当时居老還对我說,做人就要像做诗,要干净。說得多好!我們這些后辈们,都得干净哪!所以有时我就想,写诗可以清心,练字可以守静。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哪!”

  “說得好,一枝一叶总关情。天焕同志如果能思行统一,流水会发展得更快的嘛!”

  焦天焕愣了下,脸一红,旋即道:“我是努力地做着的。思源市长以后会逐渐了解的。這点,渭达书记很清楚。”

  “啊!”

  “不過,思源市长哪,现在……唉,怎么說呢?我和渭达书记汇报過,流水的情况很复杂,特别是個别领导同志,总是将权字当头,谋权谋利。我很痛心哪!這方面以后有机会,我再专门向思源市长汇报。”

  居思源想:焦天焕這“谋权谋利”四個字用得真好,不愧是诗人啊!

  上午,居思源看了两家企业,规模确实很大,都是机械制造企业,一家是浙商投资的,一家是流水民营企业;又看了流水经济开发区,从规划上看,开发区面积近十平方公裡,现在已完成征地八平方公裡,包括国际大酒店后那一大片空地,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征下。开发区现有企业总产值占到流水工业总产值的三分之二,税收占到百分之七十。焦天焕一路上兴致勃勃,不断地向居思源介绍,而黄松则一直跟在后面,偶尔插上两句,也都是居思源先问,他才答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之间的关系,在官场确实是很微妙的,但搞到這样,好像還并不多见。难道徐渭达书记沒有察觉?這样的两個一把手怎么能搞好工作?至少不能更好地搞好工作。

  回大酒店后,居思源听取了流水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汇报,都是些面上情况,說好的多,說不好的少。当然,也說到了一些制约因素,主要都是资金和政策。居思源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個問題:开发区的那么多企业,最初的组成是什么样的情况?分管工业的副县长解释說:一半是从各乡镇民营企业中迁移過来的,另外百分之三十是近些年成长起来的,還有百分之二十,是纯粹外来投资的。居思源在笔记本上划了個圈,圈中是开发区,布满企业,而圈外,是各乡镇,企业则大多迁移了。這或许就是开发区建设中一個很大的误区,好的方面讲,集中了企业,形成了优势产业;不好的,增加了投资,削弱了乡镇经济。同时,更重要的带来了土地的大面积重复使用,土地浪费现象惊人。

  会议最后,焦天焕請居思源市长作指示,居思源沒說,只說這是调研,具体意见等开座谈会再說。看得出来,居思源情绪上不是很好,這让焦天焕很是着急。他问华石生:到底怎么了?思源市长第一次到流水,就這样……在桐山是不是也這样?华石生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在桐山,思源市长情绪很高的,還专程去看了万亩山核桃基地。至于到了流水,怎么這样了,谁搞得清?领导的事,特别是刚来的领导的心思,就像女孩子的心思一样,谁也搞不懂的。

  你搞不懂沒事,我可就……焦天焕忐忑着。

  中餐,居思源提议不要喝酒,饭后也沒休息,就直接回市裡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先后跑了三個区,到农委、经委、文化、交通等十几個组阁局或职能局进行了调研。每到一個地方,他主要是听和看,基本都沒发表什么意见。即使說几句,也是在桐山和流水說過的话。结果,大部分单位的一把手都悄悄地问华石生,或者马鸣:市长到底是什么态度?对我們工作不满?還是……华石生苦笑了下,說:我們也不知道。反正一路上都沒表态。那就等着调研结束的座谈会吧。

  周末,居思源先是在江平参加了一個饭局,对口接待省政府办公厅的一個调研组。饭后,回省城。刚到家,就接到老领导王则的电话,问他在不在省城,如果在,明天中午他同安心同志一道,還有其它几位报社的同仁,大家一块聚聚。

  居思源想都沒想就答应了。

  王则是原来省报的老总。当年,居思源从复旦中文系毕业,按照当时的分配方向,他应该到学校教书。而教书,他并愿意,他最乐意的是当個记者。考大学时,为填志愿,父亲差占揍了他。父亲让他报考军事学院,而他执意要上复旦新闻系。父亲最后拗不過他,任由他去,却不想是到了复旦,却录取在中文系。分配时,父亲拒绝给他說话,他只好硬着头皮找也是父亲老部下的当时省报老总王则。王则一见他就问:“同居老头弄僵了吧?”

  他只好答說:“是的。”

  “想到报社?做记者。”

  “是的。”

  “回去写篇稿子来,什么內容我不管。只要是新闻稿就行。明天送给我。”

  居思源连谢谢都沒来得及說,掉头就走,回家想了大半夜,写了篇《春到省城》的通讯,两千多字,用了三個小标题,写了两個人物和一段风景。第二天拿给王则一看,王则笑了,问:“是散文吧?”

  居思源一下子羞红了脸,好在王则马上道:“散文的笔法写通讯,写得不好,则是豆腐渣;写得好,则精彩纷呈。你這篇虽然有些虚构,但整体不错。以后要注意新闻的真实性。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這样吧,到省报来。不過,要是居老生气了,你得自己解释。”

  “谢谢王社长。”居思源沒想到這就算通過了。

  后来在报社十年,居思源沒少得到王则的关心。当然,有时也会得到严厉的批评。他改行时,王则是最支持的,亲自为他到省委宣传部說话,一過去就弄了個级别。另外一位王则提到的老领导查安心,是原来的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這人也是老革命,但理论水平高。居思源跟他后面,着实学到了不少。查安心临退下来时,提议居思源当了处长。這两位老领导能让居思源如此上心,关心他是一個方面,两位的人格魅力是更重要的方面。他们之间,既是忘年交,更是君子之交。居思源记得起来的,就是每年春节請两位老领导在一块聚一次,下半年如果有空再聚一次,其余時間,他们都是打打电话,或者到办公室坐坐,喝杯茶,聊一些时事。两老都不抽烟,少量饮酒,与居思源一样,喜歡茶。因此,居思源每有好茶,总记着让人送一点過去。他们之间的物质来往,這就是最大限度了。王则老還送過他一方镇纸,一边白色,一边黑色,上面无字,但是其意自明,乃是指人生就得如黑白一般,要分明,要清亮,要立得住。這镇纸,居思源是一直带着的,這次到江平也带過来了,就放在房间的书桌上。每每一看,心裡总有诸多感慨。這纷纭复杂的人世和官场,要做到黑白分明多难啊,一個清亮的人,如同這浊世之缸中的荷了。

  周六中午,居思源找了個安静的不大不小的饭店,提前十一点就和池静带着淼淼一道過去了。他特地带了瓶茅台,這是上一次一個大学同学到江南来时带過来的,那同学在贵州,說這是正宗的茅台。正宗的茅台可是太少了,市场上三分之二的茅台都是边缘产品。三個人喝一瓶茅台,应该正是最好。

  刚坐下,居思源又接到电话,是李远打来的,问居市长在不在江平。居思源說不在,在省城。李远說开发区那边有部分群众因为征地問題同开发区的干部们闹起来了,伤了個人。

  “伤了人?”居思源一下紧张起来,问道:“现在呢?人怎么样?”

  “我們正在组织要送医院,120也来了,但老百姓围着不让抬走。估计問題不大。不過现场的群众不少,我已经跟文远书记汇报了。他到现场去了下,刚回来。渭达书记也汇报過了。”

  “有多少人?公安去沒去?”

  “大概千把人。公安到了,但是进不去。他们围住了开发区的办公楼。”

  “這……一,千万不要发生下面冲突,特别是公安不要强行介入。二、立即通知开发区,组织人员和你一道,与群众代表进行沟通。三、想法对受伤人员救治。四、在新闻媒体發佈通告,在进入开发区的主要路口設置人员,在现场向逐渐聚集的人员解释事件真相,并且进行疏散。五、密切注意網络等新兴媒体的舆论动向。同时,請转告渭达书记,我稍后就赶回市裡。”

  放下电话,池静问:“怎么?要回市裡?出什么事了?”

  “有点事。等王老和查老来了,我向他们解释后,就走。我马上打电话請王河過来,让他陪两老。”

  “什么事這么急?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不行,這是大事。”

  正說间,王则和查安心来了,還有一位,是老的省直工委书记李天明。上了茶,菜也上了,居思源道:“今天本来想好好地陪三位老领导喝一杯,可是……”

  “有事?”王则道:“有事尽管說,当市长了,忙了,正常。不忙才不正常呢。安心,是吧?”

  “是啊是啊,则老說得对。沒事,說吧,思源。”

  “是這样。刚才江平那边打电话過来,开发区一些群众因为征地与干部发生冲突,伤了人,现场已经有千余人,我怕事态扩大……现在,群体事件十分敏感,处理不好就会引起相当不好的后果。”

  “這是大事,你是市长,当然得去。群众利益无小事,征地嘛,现在确实存在着方法問題、补偿問題,還有就是后续失地农民养老問題……都是大問題啊!這些不解决,农民怎么可能放心地把地交给你?我們三老在,有池静在,就行了。何况還有淼淼,有老有少,你就放心地回江平吧!”

  “這……真的……我已经打电话给王河了,他马上就到。”

  “沒什么這這的。”王则声音依然像当年在报社一样宏亮:“你居思源要是放下江平的事,专门陪我們,那就是让我們這些老头子犯错误了。你不想我們犯错误吧?啊!”

  查安心也在边上道:“思源,就快点走吧。群众事件发展难以预料,早处置一分钟,就早有利。”

  居思源听着王则和查安心的话,鼻子一酸,他想這些老同志果然都是……要是换了自己的父亲,這时候也应该是這样說话的。在他们的心裡,确实都是工作第一位的,群众第一位的。比较起来,现在的官场上,這样纯正的风气,還到底有多少呢?這样纯正的干部,又能有几個?

  五分钟后,司机到了。司机昨晚住在宾馆裡,過来也就两十分钟。临上车前,居思源倒了杯酒,敬了三老一杯。路上,他又给家裡打了电话,问父亲怎么样。保姆說都還好,正在院子裡看花呢。他叮嘱保姆注意点,特别是吃药,一定要按时。人老如童,居老爷子九十了,越来越像個孩子,有时耍起小性子,连居思源看着都觉得天真。

  车子飞速地向江平驰去。

  而江平那边,开发区聚集的群众正不断增加,喧闹的声音,把這秋天也搅和得一片骚动了。

  。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