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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作者:洪放
到办公室后,三位代表有点惶恐。居思源請他们坐下,一一地问了,一個是老队长,一個叫叶志宝,是小学老师;還有一位是個企业主,家裡开了個包装厂,一问名字,总是不說,问不過,才說叫高自远。網名叫居高声自远。

  “居高声自远?啊,好啊,我认识你。”居思源拍拍高自远的肩膀,說:“你在政府论坛和其它论坛上一些帖子我都看了,相当不错。說明你对江平的建设充满热情和关心,很高兴见到你。看来,沒你们的上访,還真难得见到。好啊,好!我正想好好地听听像你好這样的意见领袖的见解。”

  居思源這一番话,把高自远脸說红了。他对着老队长說:“我沒想到市长也看我的帖子,這样的市长值得信。”

  老队长笑了下,說:“信不信,我得看等会儿他能答应我們多少。”

  居思源道:“老队长有些怀疑,這正常。其实,我同江平這一块有很深的关系。我父亲战争年代在這一带活动過。他经常說到江平的人民淳朴,勇敢,勤劳。我虽然才来一個月,了解不多,但确实如此。老队长,你们的意见应该早商量好了吧,說来听听。”

  老队长說:“让志宝說吧。”

  叶志宝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翻开,裡面的意见早写好了,共三條:

  一、每亩地在原来的三万补偿费基础上,再增加一万元。

  二、由财政出资,为所有被征地农民办理养老保险。

  三、开发区企业新招收员工中,被征地农民必须占到一半以上。

  李远听了,瞪大了眼睛,道:“這條件太……怎么可能!刚才文远书记還专门打电话,认为這……”

  老队长胡子一甩,将烟斗抖了抖,說:“李市长认为不可能,那咱们就别谈了,费功夫。”

  居思源并沒有马上制止,而是笑着道:“老队长急什么?李市长是看着這三條,觉得难办。他可能沒想我們不是正在商量嘛!既然商量,就有余地,是吧?你们除了這三條,沒有别的了?”

  “沒有了。”

  “那好。我就来谈谈我個人的意见。”居思源让马鸣拿纸過来,同时請记者拍摄,“针对以上三條,第一條,增加征地补偿费,我的意见是不行。为什么不行?我讲两点,一、征地补偿是经人大会议讨论通過的,标准是全市统一的。如果要改,必须经過人大研究。而且目前的每亩三万的征地费在全省各地,已经偏高。二、土地国有,征地征的其实是土地的使用权。按国家农业承包政策,我們按每亩土地每年的纯收入测算,从而制定了征地费。這纯收入是扣除人工、肥料、种子、农药等等,你们算算一亩田一年能收入多少?三万相当于多少年的纯收入?”

  老队长眨巴着眼睛,望望叶志宝。叶志宝又望望高自远,高自远說:“每亩也就一到两百块钱吧?”

  “就是。三万块钱的年利息,也不止這么多了吧?”居思源說:“因此,這一條,我不能答应,請大家理解。”

  “那第二條和第三條呢?”

  “先說第三條,這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居思源指着开发区管委会的常务副主任刘兵說:“刘主任,這條由开发区管委会同所有入区企业签订协议。而且,我也請大家放心。现在不是找工作难,而是招工难。沿海招工难,江南這样内地同样招工难。不仅仅是一半,只要大家能胜任,全部参加企业都欢迎。当然,要有技术,這不管在哪,就是种田,也得有,是吧?”

  老队长点点头。

  其实,居思源心裡清楚:群众们最关心的是第二條。第一條,他们是瞪着眼睛求一点是一点,第二條是实打实的,這涉及到将来养老的問題。刚才,居思源已经将社保局的同志叫過来了,同时,徐渭达书记也给了個底线:政府解决三分之一。他问社保的齐局长:“按开发区失地农民目前的情况,一個人平均大概要缴多少?”

  “如果一次性交纳,大概三万五千。如果分年,可能稍稍多一点。但到男满六十岁、女满五十五周岁,则不需交纳,也就是說暂不能进入社保。”

  “三万五”,居思源望着老队长和叶志宝以及高自远:“三万五,政府全部承担,這不可能。而且刚才齐局长說了,到了一定年龄,暂时不得进入社保。你们先谈谈,你们能接受的最低條件。”

  三個人互相望了望,叶志宝道:“各一半。”

  “最好是政府三分之二,個人三分之一。不然,我們的征地费就仅仅管了养老。那我們岂不是一分钱沒得到?”

  “话不能這么說,老队长。這是两码事。征地费,是补偿。而养老金交纳,是等到年龄后逐年返還的。這钱并沒有动,而是在增值。”刘局长解释完,居思源补充道:“政府三分之二,這也是不可能的。一半,有难度。這样吧,我提個数字,每個人补助一万五千元。怎么样?同时,我們争取对過了年龄的失地农民给予每個月适当的补助。一個月一百元,由财政承担。”

  “這每年可得小两個亿。”李远在边上叹道。

  “两個亿算什么?公款吃喝少一点就省下来了。”高自远讽刺了句。

  居思源“哈哈”一笑,說:“不愧是意见领袖,时时地考虑着政府的事情。两個亿是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而且這口子一开,将来就得每年都有支出。不過,正如刚才居高声自远所說的,公款少吃喝一点就够了,這当然不够。但政府财政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为了解决群众的实际問題的。”

  正說着,屋外吵闹了起来。李远跑過去一看,是几個记者正要进来。他让人拦着,自己进来给居思源汇报。居思源說让他们进来,他们来得正好,我正要請他们来报道呢。說着起身,走到门外,喊道:“請他们进来!”

  四個记者背着大炮小炮(摄影器材)走過来,居思源伸出手,介绍說:“我是江平市市长居思源,欢迎你们来江平采访。”

  记者们愣了下,他们大概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见上了市长。這一下子将他们刚才還兴奋不已的劲头给压了一半,他们互相看了眼,其中一個问:“我們能了解到事件的真相嗎?還有群众受伤的真相。”

  “能!我可以保证。同时,我還可以告诉你:十五年前,我曾经是江南省报的记者。因此,对你们的工作我沒有理由不支持。你们要问什么,尽管问!這三位是群众代表,你也可以采访他们。对你们的要求,我只有一條:客观公正,尊重事实。”居思源边說边接過马鸣递過来的手机,是徐渭达。他示意记者们可以先采访群众代表或者其它同志,他有电话要接,稍后就到。

  到了隔壁办公室,居思源关上门,摁了接听键,徐渭达声音很急:“思源啊,那边情况怎么样哪?媒体已经来了,網络上也有。我們這边商量要想办法堵。不然,就被动。”

  “這……渭达书记,我觉得媒体来是好事,我這儿也有好几個记者在。只有他们到了现场,才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政府不怕记者曝光,怕就怕曝光后不改正。我现在让他们报道事实,同时报道我們的处理结果,這有利于事情的解决,并且能有效避免事态扩大。”

  “這些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哪!”徐渭达說這话,让居思源心裡颤了下,徐渭达继续道:“還是堵吧,我已安排迟芳部长处理這事。你专门负责那边的现场处理。目前谈的怎样了?”

  “他们提了三條意见,一是增加每亩一万的补偿费,我拒绝了。二是要求安排一半以上的人到开发区企业上班,這事好办,开发区也同意了。第三是解决养老保险。我的意见是政府要解决一些,但是在承担比例上正在谈。我刚才初步定了每人一次性给予一万五千元养老金补助,由政府一次性交给社保。他们正在商量。”

  “一万五?每人?”

  “是的,我算了一下,按每年一万人计算,也就一点五亿。同时,对超過年龄的不能上保险的老人,由政府每月发给一百元的生活补贴。一年也就三五千万。两项总计每年两個亿。”

  “两個亿?這不行。”

  “渭达书记,我們的财政再穷,也不少這两個亿。它不仅能解决当下問題,而且能解决长远的問題。”

  “這個口子坚决不能开。一开,将来财政就沒法收拢了。思源哪,你刚下到市裡,对基层对這些老百姓你還不太了解,他们今天得了两個亿,明天就会再上访,要求三個亿,四個亿。全市各地正在大建设,這样的情况每天都会发生,都从财政开口补助,财政怎么承担得了?文远同志也在边上,我們都是這個意见。”

  “這不是承担得了和承担不了的問題,而是怎么切实解决当前問題所面临的必要手段。請渭达书记再考虑一下,過十分钟我给他们最后答复。”

  居思源叹了口气,我是对基层不了解嗎?对老百姓不了解嗎?你们是了解了,可是了解了又怎么样?处理問題的方式和方法当然有多种,但归根结底是要处理,是要解决問題,而不是敷衍塞责、一“堵”了之。有些地方的群体事件,本身就是小事情,就是因为拖拉搪塞,一拖再拖,最后引起群情激愤,酿成大事。作为一個刚到江平的新市长,按理,也是可以稍稍往后退一点的。這些問題,并不是出在自己的任上。但是,能退到哪儿?不论往哪儿退,将来最终出来解决的還得是自己。如期久拖不决,不如一次到位。而且,如果能就此探索出一條被征地家民安置的路子,对将来整個大建设大发展也是一次贡献。

  外面人声又大了,居思源开了门,原来是开发区安排了人正在发放方便面,還有矿泉水。很多人拿了两样,开始离开。场子上,现在一看,也就三五千人了,而且正在不断地散去。在楼下,老队长正在招呼大家领了东西就回家去,我們来好好谈,谈好了再告诉大家。大家有事忙事去,沒事,回家哄老婆带孩子去。人群中“哄”地大笑。居思源看着,觉得老百姓還是淳朴的,闹归闹,只要你承诺了解决他的問題,他就会高兴,就会乐观。何况他们的問題也并不是天大的不可解决的問題,涉及的都是生活生存。中国向来是個民敬官民畏官的国度,老百姓沒事是不太愿意跟官打交道的,要么逼急了,要么无路可走了,他们才会来与官纠缠。在官与民的纠缠中,民总是向下的。向下是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连最简单最基本的都沒法满足,你让他们怎么笑怎么散开?

  手机又有来电了。

  是王河。

  王河问:“思源哪,刚看到江平发生群体事件了,情况怎么样?沒大事吧?”

  “沒大事。基本解决了。”

  “那就好。你才去,我正担心。不過,我在這边跟有关媒体都打了個招呼,让他们看着办,不要给你为难。”

  “那最好,谢谢了。”

  徐渭达电话也到了。他的声调還是沒变,慢慢的,但态度依然坚决:“我刚才跟文远同志還有自兵同志商量了下,觉得政府承担每人一万五的养老保险太多了,我們建议每人承担五千元。超過年龄的每人每月发给五十元生活费。”

  “這肯定谈不成。我們要算算他们失地后的经济状况和他们失地给开发区或者将来其它地方增加的财政收入。他们沒了地,财政增收了。财政就得从增收中拿出一部分来补助他们。国外的体制也是如此。城市化是世界浪潮,先进国家对此有過教训也有過探索。請渭达书记再斟酌一下,還是一万五比较合适。如果江平财政真的为此出现過不了日子的情况,我這個市长负全责。”居思源說话时有点激动,他掏出手纸擦着汗,徐渭达也在那头顿了下,然后道:“既然思源同志這么說了,我就不說了。你看着办吧!”

  手机挂了。

  居思源也沒多想,进了办公室,记者正在采访高自远。他退了出来,有记者跟過来问:“居市长,我能问您一個問題嗎?”

  “当然能。”

  “作为一個新上任的市长,你觉得江平出這样的群体上访事件,是必然還是偶然?”

  這問題尖锐,而且敏感,居思源稍稍考虑了下,說:“对于江平這個小地方来說,因为前期对這問題沒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处理不到位,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从而导致群体上访的发生,這是必然。但对于中国正在蓬勃发展的大环境和越来越清明的政治环境来說,民生問題正在上升为最为关切的政治問題,各级都在把解决老百姓关注的問題作为工作的出发点。从這個层面上看,這個事件只是個偶然。但无论必然還是偶然,都给我們政府一個提醒:要时时刻刻为人民所想,要把工作做在前头,要善于发现問題,解决問題。”

  “市长這關於必然和偶然的分析,十分有意义。我听說居市长是刚刚从省科技厅任上下到江平来的,而且,恕我直言,居市长還是個‘官二代’,您对基层的了解,多嗎?”

  “我履新刚刚一個月。我也确实就是‘官二代’。‘官二代’只是個界定,沒有实质性的意义。人们对‘官二代’普遍有不同程度的反感,原因是‘官二代’当中的确出了一些让人失望甚至违法乱纪的人。但‘官二代’整体是好的,是有向上的信心和力量的。我們无法選擇出生时的商标,但我們可以成为对這個社会更有意义的产品。”居思源打了個比喻,又道:“对基层,我不能百分百的了解。情况总是变化的。但我做過十年记者,从科长一直到现在当市长,都是在基层,与基层不断地打交道。你說,我算不算了解?”

  记者点点头,說:“我們刚才了解了下居市长处理事件的有些决定,很为市长的果断与处理問題的能力折服。同时,我們对市长应对媒体的能力,也十分敬佩。如果市长们都能這样,我們這做记者的也就不再是那么地难以对付的了。”

  居思源沒回答,只是笑了笑。

  记者采访结束,居思源和老队长、叶志宝,高自远又坐到了一起。居思源问商量好了沒有,老队长說就按照市长說的办。居思源站起来,伸出手,同三個人都握了,說:“這就好。就這么定了。群众的工作還請你们三位做好。需要开发区和政府来做的,随时告诉我們。”說着,又喊過马鸣,让他将名片一人发了一张,“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随时跟我联系。也可以跟李市长联系。具体的,請你们跟李远市长再细细商量,形成一個初步方案,然后請相关部门落实。”

  “太谢谢市长了。”老队长攥着居思源的手,高自远在边上道:“我們等待着市长的落实。”

  “放心!不落实,你在網上骂我嘛!”

  从开发区回到政府,居思源草草吃了点中餐,回到办公室,他静下来想了想,将整個事件的处理過程细细地梳理了一遍。整個方案上他觉得沒错,但他也感到徐渭达书记应该对他是有想法的。還有程文远。他打电话给市委秘书长钱自兵,问渭达书记在市委否?钱自兵說不在,刚才与你通电话說到养老金后就走了,文远书记也走了。居思源說:渭达书记是不是对……钱自兵在电话裡笑笑,說:市长多虑了。渭达书记也是想处理好問題的。

  是多虑了嗎?居思源站在窗前。水杉树上随风飘下了些许落叶,秋天了。心也如秋一样,一瞬间陷入了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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