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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作者:洪放
最近两天,市政府的办公大楼裡,市直各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出现的频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這些头头们都无一例外地夹着個公文包,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在走廊上碰见了,彼此打個招呼,心照不宣。市长们的办公室都是关着的,偶尔一开,必定是有人出来了,马上就有人再进去。而且,领导们的素质毕竟不同于一般百姓,秩序井然。谁都不会插队,谁出来了,必定要朝外面的笑笑,那笑裡有轻松,有的也有尴尬。外面人就知道了,谁的事办成了,谁的事沒办好。

  年年都有年节。年节,自然成了市委、市政府机关的风景。

  在這道风景裡,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上得了台面的人物。现如今时代发生了变化,年节文化也与时俱进。以前,每到年节,各单位各部门都忙着买东西,夜晚裡,开着车子往领导家送。领导家往往有人,结果就是黑暗中藏着车子,瞄着领导家的大门。待一拨人走了,便猛可裡进去,送了东西再速速出来。出来时,在门口就经常与第二拨人撞了個满怀。這样的方式显然比较落后,既浪费時間,也不掩蔽,而且送东西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给领导添麻烦。领导怎么处理?往哪儿处理?送礼就是门学问,总有人在這方面认真钻研。這最突出的成果就是不往领导家裡跑了,改成办公室。方便,直接,也不给领导添后续麻烦。公文包揣上若干個信封,每個信封裡又装上若干红票子。进了领导办公室,先当然是以工作为主,稍事汇报。接着就拿出信封,伸手递到领导桌上放着的文件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领导要退還信封之前退出其办公室。如此多么得当,又极其私密。不過,近年来在江平官场上也颇出了几個有關於此的笑话。說某局局长到原市长吉发强办公室,汇报后照例掏出信封,放于桌上走上。可是出门上车查看,才知道信封拿错了。给市长的原来是给政府秘书长的,信封厚薄不同,实质相差巨大。這一惊让此局长后悔不跌。第二年初人事调整时,此局长即被调往一冷门单位任党组书记了。人问其故,答曰:信封害我也。另一事听来有些荒唐。某局长找市委某书记想调整岗位。匆忙中将送给市长的信封送给了书记,而要拿的是:该信封中另附有一封给市长的信,其中表达的对市长的忠心,足可感天动地。书记不仅退回信封,且在干部大会上几乎是点名批评。此公岗位不仅沒能调整,在原单位也由行政一把手变成了党组一把手。虽然都是一把手,但谁都知道:到了党组一把手的位置上,就是半退了。行政首长负责制是個前提,你党组還能干预多少?

  不知道是江平官场对新任市长居思源還不太熟悉,還是早已听說他在省厅向来不太喜歡受礼,来来往往在政府大楼裡穿梭的局长、县长、区长们,却很少有人去推居思源的办公室门。只是到了下午,杨俊才瞅准了居思源从外面回来的机会,进去了。

  居思源正在凝神看封文件,杨俊进来,他并有抬头。杨俊喊道:“居市长!”

  “啊!”

  “两個事给市长汇报下。”杨俊停了停,见居思源依然低着头在看文件,便道:“一個事是上次联建集团那块的事……”

  居思源抬了头,问道:“又怎么了?”

  “有人向国家局写了举报信,我听内部消息,年后国家局可能要到江平查。”

  “是嗎?你說說,那块地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仅仅把工业用地改成了商业用地?”

  “是這样的。那块地本身拍卖时是作为工业用地的,规定了地的用途,而且有规定,每亩地的工业产出率不得少于三百万元。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這些地当初从老百姓手裡征来的时候,明确了是搞工业开发的,而且相应安置一部分失地农民。后来改成商用后,联建在上面开发了联建小区,那些被征地的老百姓不干了,就不断有人举报。大部分举报材料都转到我這了。還有到了北京的,這次就被盯上了。”

  “你准备怎么办?”

  “這個……所以向市长汇报。我想這事要解决,而且要尽快解决。但怎么解决呢?政府可能要拿個意见。关键是那些被征地农民,他们不闹事了,這事就了了。至于国家局那边,我們马上写個报告,通過省局递上去,尽量让他们不来。来了,或者再想办法,应该能……”

  居思源手裡拿着铅笔,不断地转动着。然后道:“這事,我看這样,你跟开发区和跃进同志商量下,就說我的意见,請他安排這些失地农民到开发区就业。同时,将报告尽快交到省局,注意不要造成负面影响。”

  “那好,要不要請市长给方跃进方主任說一声?”

  “這個你跟石生秘书长一道過去。我就不再說了。”

  杨俊道:“那就按市长的意见办。明天我就到省局。另外還有件事……”

  居思源将看過的文件摞了摞,杨俊接着道:“市长的那個同学,赵林赵总,前几天特地過来了。他說不要打扰市长。他說想拿几百亩地,办個藏药厂。”

  “藏药厂?這赵林還挺会折腾的嘛!要多少地?”

  “三百亩。”

  “啊!你们的意见呢?”

  “這個项目虽然他们說了,但并沒有实质性的內容。我跟赵总說要作为招商项目先期签约,然后才好拿地。”

  “這個项目暂缓下。以后再說吧。下次要是再找到你们,让他来找我。”

  “那行。”杨俊說着就起身,身子向门边移了几步,从包裡拿出個领土信封,迅速地放到办公桌上,转身便走。居思源喊道:“回来!”

  居思源喊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杨俊转了身,愣在那儿,脸上的笑容僵着。

  “拿回去。”居思源将信封放到桌子角上,然后低头看文件去了。

  杨俊一下子陷入了难以名状的尴尬之中。但是,他迅速反映過来,伸手拿了信封,什么话也沒說,转身开门出去了。

  居思源端起茶杯,边喝茶边走到窗前,看见杨俊正在上车,他摇了摇头。然后打电话让马鸣請华石生秘书长過来。同时請市委秘书长钱自兵也過来一趟。

  不一会儿,两边的秘书长都到了,居思源說:“喊你们来就一件事,马上给各部门各单位以及县区主要负责人发一個文件,要在明天上午前送达。內容就一项,最近我看两边大楼都挺热闹。其中的原因你们也清楚。這很不正常,而且是明目张胆了。文件上要明确告诉他们:从明天起,谁要再到两边办公大楼送礼,一律党纪政纪处分。决不姑息!”

  华石生挠着头发,钱自兵笑着,說:“也是。市长发现問題很尖锐。這個情况确实有。发個文件强调一下很有必要。我看這文件要尽快,另外在发文之前,先通過短信系统,给全市领导干部提個醒。”

  “好,你们去办吧!”

  钱自兵和华石生出了居思源的办公室,便转到华石生办公室,点了烟,华石生道:“思源市长這……”

  “好啊,好!”钱自兵一边点着头,一边在心裡想這事到底要不要請示下徐渭达书记?如果請示,徐渭达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但反对的可能也是不会有的。毕竟這事涉及到当下官场最敏感的两個字:送礼。换言之,這事涉及到腐败,谁都不会支持也更不可能公开来支持。居思源让发文件,如果徐渭达不同意,那就意味着徐渭达纵容了年节跑两边大楼的這种行为。一個市委书记纵容這种行为,那如何向老百姓交待?要是網上传出去了,岂不?不過,钱自兵也明确地知道,這事会让很多的领导不快活,也会让很多的局长县长区长们不快活。本来很简单地跑跑办公室就能解决的事,现在不行了。现在得重新回到跑领导家裡的时代。送礼效率大大降低,而且也有被曝光的风险。“送礼這玩意儿很古怪”,钱自兵跟华石生道:“都是风气。怎么办?唉,发文吧!”

  一般在官场上,是很少对领导干部廉洁方面的問題进行讨论的。這是官场语言的禁区。說到廉洁,要么在材料上,要么在会议上,要么在演讲中,要么在报告裡。同时,這些涉及到廉洁的內容和字眼,都是泛泛的,很少能同具体的人和事想联系。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旦這两個字与具体的人联系起来,這人要么就是故去了,要么就是进去了。反正很少有在职的干部,实实在在地与之有联系的。因此,在谈到這方面內容时,大都是一带而過。不讨论,不议论,万言万当,不若一默。

  钱自兵抽完了烟,准备告辞,华石生拉住他,问道:“居然山庄那边的事怎样了?”

  “我哪知道?”

  “啊啊,当然,当然。這事我也只是听說,好像文远书记也……”

  钱自兵警觉地朝门外看了眼,又轻声道:“石生哪,這事可不能随便說。上周,文远同志在办公室還发火,說外面有人在谣传他是居然山庄的背后的人,說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嘛!文然同志很注意這個。江平這边总是难得安静哪!”

  “查居然山庄其实也是大环境,中央都要搞扫黄打非了。像這样的大规模的,怎么能不扫?只是這事,最好不要无限制地延伸下去,搞得人人自危。那就……”

  华石生說完叹了口气,“渭达书记也是要走了,估计他大概不会在這事上多說话了。”

  “那自然。”钱自兵笑道:“最近渭达同志跑省裡跑得多,江平的事大都由思源市长定。很多事,他也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他是想求得平安,好痛快走人。也是啊,在江平呆了這么多年,市长都送走了好几届,再不走……老是呆在一個地方,难免会出問題的。根系太深了嘛!”

  “不知省裡对江平人事這一块,定了沒有?”

  “不清楚。這事除了渭达书记和思源市长,谁知道?”钱自兵掏出手机,接了個电话,說自己不在办公室,正在政府這边有事。放下电话,他问华石生:“上次思源市长老父亲病了,去了嗎?”

  华石生支吾着,說:“老爷子九十岁了,不简单。”

  “知道嗎?听說思源市长将所有去看望人送的东西全部交给了市纪委。市纪委专门派人到省城拿了。這事目前只有纪委那边和渭达书记知道。可能年后,思源市长要就此事,在会上說。”

  “是吧?我沒听說。不過,這也太……”

  两個人不再說话,彼此摇摇头,钱自兵回市委了。华石生给杨俊电话,约好了一道去开发区。正要上车,一大群人进了市政府。华石生瞅一眼就明白了,就是毛纺厂的那些上访职工又来了。上次居思源市长接访,說好一周内给這些职工一個答复的。现在正好一周,他们想必是为這事而来。他赶紧目前拦住,问:“你们……”

  “我們来找居市长。上次說好一周解决問題,现在怎么一点声音沒了?這市长不是欺骗咱们老百姓嗎?”为首的人大声道。

  “市长說了,但也得有時間。這事李市长正在协调嘛!”

  “协调?都协调好几年了,有什么用?今天我們非得要弄個明白,江平市政府到底能不能解决我們的問題,如果不能解决,我們就到省裡去。省裡不行,我們就去北京。我們不相信這事永远都不能解决!”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了。

  华石生也提高了声音,“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居市长。這事很快就会解决的。大家請相信。”

  “我們不会相信的,我們怎么相信?”

  突然,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居思源正站在政府大楼的台阶上,问:“怎么回事?”

  华石生脸上显得有些无奈,摊着手,說:“毛纺厂的。”

  “啊,是养老金的事。這事不是交给李远同志处理了嗎?李市长呢?”居思源问华石生。

  “李市长正在会议室开会。”

  “請他马上過来。”

  人群中有人在议论着,大多数人拿眼望着居思源。对于這些老百姓来說,能当面见到一個正厅级的市长,次数屈指可数。居思源下了级台阶,马鸣赶紧站到了他的身边。马鸣是担心老百姓一旦冲动起来,靠不住要动市长动粗。以前,吉发强当市长时,有一次就被上访群众给堵在车子裡,足足有三個小时,连公安来了也沒办法。居思源问站在前面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住哪儿啊?”

  “住?南街。老街,破得不成样子,听說政府要修文化一條街,一直也沒动静。我們不知到死,能不能住上新房子。”老人话說得有些悲怆。

  居思源道:“能,一定能。我问您,要是南街真搞拆迁,修文化一條街,你们怎么想?”

  “那当然好。我們沒别的想法,也不要政府的补偿,只要有新房子,也不太偏,就可以了。当然,要是能在老街上再有個门面,做点生意,那就更好。”

  “像這样想的能有多少?”

  “大部分人都這么想。那老街說是歷史,可是现在是住人的。人不能老住在歷史裡的。住久了,就发霉、发烂了。市长,您說是不?”

  “当然是。不過我可以告诉大家,快了。江平文化一條街项目已经正式被上面批准了。明年年初,政府将着手开始這一项目。到时還請大家多支持啊!”居思源說完,李远也到了。居思源问:“毛纺厂的事解决了?”

  “啊,這……”李远笑了下,說:“正在解决。关键是有关证据的問題。我們已经查到了原来企业的法人现在的地址,年后将组织人去解决。”

  “年后?”居思源问道。

  “只有年后了。”李远說:“年内沒時間了,居市长。”又转头对人群道:“大家不要再来政府了,這事解决也得有個過程。你们来,就能快一点解决?不能嘛,還是要按程序。政府办事,跟你们自己办事一样,也不容易。大家以后别再来闹了。”

  “我們闹?谁闹了?”人群中马上有了声音。、

  李远還想辩白,居思源道:“李市长,不要說了。這事,李市长正在牵头办理。既然李市长說了,就给李市长一点時間,好吧?”

  “看在居市长的面子上,我們走。”人群渐渐散去,居思源将李远叫到办公室,问到底怎么回事?两條,如果找到了原来改制后的负责人,必须要求将养老金一次性补齐。這個可以請法院参与。如果找不着,要鼓励职工们起诉,通過法律途径来解决。政府這边也要做好工作,必要的时候,协调相关部门,先给到龄老职工发放养老金,再寻求彻底解决問題的办法。

  “任何事不能拖拉,你胡得了老百姓一天,难道能胡得了一年?”居思源显然有些上火,语气也不那么好听了。

  李远涨红着脸,說:“這事确实有些复杂。我会按市长的意见去协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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