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心怀一支莲的理想,澄澈地生活和工作,叶秋红觉得這也许正应该是自己的目标了。
华美的李和平很快過来了。
李和平和叶秋红也认识,以前每次见到时,李和来总是嘻嘻笑着称呼她:美女局长。這回改了,叫美女市长。叶秋红沒有应答,李和平大概知道叶秋红是不喜歡這個称呼的。企业家是官场的一只感应最快的晴雨表,李和平這样的企业家,对江平官场的风云走势是把握得很准的,他自然知道外界对叶秋红和居思源关系的传闻,也知道叶秋红现在是副市长了。副市长再不济,要想对付一個企业還是绰绰有余的。企业家不怕贷款,不怕工人,不怕税收,就怕官员,最怕的就是那些官员递過来的小鞋,你穿着难受,他還假惺惺地问你:舒服吧,我這可是关心啊!市场经济再发展,竞争再激烈,能坚持到最后的,大多是正确地处理了官企关系。李和来在商场也搏击了這么多年,這点岂能不懂?因此刚才到居思源市长办公室,居市长让他直接来找叶秋红市长,他就明白了。這事居思源是首肯了的,只是借叶秋红的嘴說出来而已。他便问道:“叶市长,有指示?”
“你個李总!不是指示,是有件事跟你商量下。”叶秋红起身给李和平续了茶,又让秘书小胡拿来一份文件,交给李和平,說:“你先看看,我們再谈。”
李和平掏出眼镜,凑近慢慢地看了遍,然后抬起头道:“這個苏,是……来头不小啊?”
“你不记得了?你们应该见過的。”
“见過?”
“居市长說,在省城见過。”
李和平拍着脑袋,闭着眼想了会儿,忽然一拍大脑道:“啊,想起来了。是孙部长的情……忘了,徐书记也提到過。我早就准备好,就等着叶市长召唤。”
“别胡說。想起来了就好。刚才你也看了文件。這事有兴趣吧?也是一次很好的企业文化宣传机会。现在也有個别企业有想法,但是……苏小姐那边不希望零零碎碎的。所以,我的意见是尽量由我們的成熟的大企业来做,双赢嘛!”
李和平一点也沒犹豫,马上道:“這個我来做。”
“那好,我就知道李总是有眼光的。现代企业家就得有這种远见。”叶秋红接着道:“能拿多少?”
“這個……预算呢?”
“两百万。”
“這……太多了。拿不起。除非政府给我些补贴。”
“补贴沒有。最少能拿多少?”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吧,冠名。”
“那我考虑考虑。”李和平会着喝了口茶,又点了支烟,虽說企业现在是牛大马大的,但一下子拿一百五十万,他還真得掂量掂量。关键是這一百五十万出得值不值?按理說,這事能做,苏朗朗是孙兴东的人。孙兴东是省委组织部长,听說马上要搞副书记了,是江南的实权人物,自己虽然不在官场,但与官场须臾不能分离。何况在此之前,徐渭达也跟自己說過,說孙兴东部长的那位苏小姐要到江平演出,我不便出面,但是关键时刻你得站出来出资支持。說老实话,這些年企业做大了,也是靠着官场来做的。哪一個当官的不高兴了,企业也就完蛋了。企业家再有本事,能大得過官员?官员是鹰,你顶多是只在鹰的羽翼下讨一片天空的小鸟。這苏朗朗是孙兴东有关系,就是与徐渭达有关系,与居思源有关系,与叶秋红有关系。与這么多大人物有了关系,能不理踩?不就是一百五十万嘛!反正用的也是银行的钱,何况企业還能冠名?
“那就一百五十万吧,我得冠名!”李和平将烟圈吐得老高,回過气来道。
叶秋红伸手握住李和平的手,說:“那就定了。谢谢。具体工作我让文化局的王局长跟你谈。”
李和平一走,叶秋红就给居思源汇报,說李和平這边定了,出一百五十万,冠名。那另外的几家企业出的钱,是不是就算了?其它本着开支,是财政承担還是……
居思源說企业就只留华美了,不要搞得面太广,影响不好。另外的钱,我来想办法,末了,他感叹道:“以后這事還是少点好,劳民伤财啊!”
叶秋红也叹道:“就是。将来绝对不能再搞了。不過這事,好像徐书记也清楚。李和平說徐书记也给他打了招呼。”
“有可能吧。”居思源沒再說,以徐渭达和孙兴东的关系,孙兴东不会只和他居思源說的。一定是說了,徐渭达說這事他不好直接出面,让思源市长出面更方便些。因此,孙兴东才不断打电话给他的。這徐渭达,唉,老姜啊,老姜!
老街拆迁工作基本完成,原来老街的地方,如今成了一大片空场。文化一條街的设计也由江平市人大正式通過,黄千裡的资金、文化部的项目经费和授信,都相继到位。居思源和叶秋红专门给徐渭达汇报,是不是确定一個合适的時間,正式举行文化一條街建设的开工典礼。徐渭达笑着道:“是要举行,但暂时不要动了吧。再等等。不過前期基础性工作可以做,比如工程招标。文化一條街的工程体量大,招标时一定要认真考虑。要分标,强化监督。這個事情,文远同志有经验,我看可以同他商量商量。”
“张部长還說要来参加文化一條街的开工典礼,那……”叶秋红沒說完,居思源就接過话头,道:“就按渭达书记的意见办吧!我再同文远同志商量下。秋红市长這边,可以做前期工作。典礼只是形式嘛,等基础工作做好了,再搞不迟。”
“就是嘛,哈哈!思源哪,老爷子的事,怎么先也不說一声,搞得我們很被动啊!”徐渭达眯着眼道:“老书记,又是思源同志的老父亲,江平理应去的。可是,這不好。我很有想法的。”
居思源解释說:“谢谢渭达书记。這事是完全按照老爷子的遗嘱进行的。十年前,老爷子八十时,就立了遗嘱。其中有一條就是過世后不发讣告,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不請任何亲友。待丧事全部结束,再請报刊发表讣告,同时告知亲友。特别是那些老战友,老同志。老爷子這样說了,我們焉能不从?因此這次,我們也是报告了省委主要领导后,先办了,再在报纸上发了讣告。”
“不過,我总是感到……唉,居老這人一生就是這样,两袖清风,连走的时候也不愿意沾我們一点。可敬可敬哪!”徐渭达叹着,說:“现在的人哪,与老一辈相比,差得太远罗!”
叶秋红也点点头,居老爷子去世,她倒是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省直的一位朋友告诉了她,她沒去省城,只是给居思源发了個短信:“惊闻老爷子仙逝,請保重!”居思源回了两個字:“谢谢!”她又回道:“需要去嗎?”居思源答曰:“不来就是支持!”居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天,她回家跟老父亲提起,老父亲竞呆坐了半個小时,良久才說:“居老是個好干部,好人,好同志。請代我向居市长表示敬意!”叶秋红這几十年很少看见父亲敬佩過别人,父亲一生耿直,就是在错误批斗那些年裡,也是从来昂首挺胸,绝不以弱示人。在位时,父亲曾被许多亲友骂为“不通人情”。退下来后,他从来不问政事,但又时刻关心政事。关心而不发言,只在心裡,這是何等的坚忍?自己当初刚刚当文化局长时,父亲送给她一句话:先做人,再做官。他搬到這城郊来住,也是为了避开那些从前的官场客套。這次,她当选副市长后,父亲沒有再送她什么话了。她回家问,父亲說:“我已经說過了。”她想到“先做人,再做官”這六個字,倍感沉重。后来,她向居思源转告父亲的问候,居思源說:“叶老爷子跟我們家老爷子一样,经過了那個时代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信仰,有底线,有骨气,有原则!”
从市委出来,叶秋红问居思源怎么同意徐渭达书记提的推迟典礼的意见,居思源說:“应该同意。這個时候对渭达同志来說很关键。”
叶秋红一下子明白了。官场的话讲究模糊而通透。模糊是指說话人,通透是指听话人。官场语言說白了,就是介于江湖语言与世俗语言之间的第三种。這语言沒办法学习,却能在官场历练中慢慢掌握并进而熟练运用。进入了官场,就得进入這种语言体系,就像到了威虎山,就得知道“天王盖地虎”的下联就应该是“宝塔镇河妖”一般。
“五一”前,苏朗朗巡回演出的打前站人员到了江平,叶秋红负责接待。居思源陪同了一餐。其中负责打前站工作的是個年轻人,据說也是苏朗朗的经纪人。喝酒时,有人介绍說他還是苏朗朗的男友。這就让居思源多少感觉有些异样。不知道這男友知不知道苏朗朗和孙兴东的关系。或许是知道的,艺术圈嘛,很平常;或许是压根儿就不知道的。女人为了成名,往往做些傻事。娱乐圈是,官场也是。对這些女人,居思源是既理解又鄙视。理解是因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难处,都有每個人的目标,都有每個人的理想;鄙视是因为拿身体拿感情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目标,那其实是世界上最低廉最沒有尊严的办法。苏朗朗与孙兴东虚与委蛇,那与其它人呢?
华美集团很快将一百五十万打到了苏朗朗的個人账户上,其余巡回演出的资金,居思源也沒有直接在财政上开口,而是向徐渭达作了报告,說上次同兴东部长谈到的苏朗朗小姐巡回演出的事,马上就要开始了,就定在“五四”。我已請华美冠名赞助了一部分,還有缺口,大概四五十万,“渭达书记你看,這事怎么個解决法?”
徐渭达知道居思源這是在向他推责任了,钱肯定是得从财政出,居思源也算好了账,现在的問題是這钱怎么出法。为一個女演员搞巡回演出,财政拿五十万,這在網络时代一旦传出去,影响是极其不好的。让其它企业再出钱,也不太好办。“這個,我看這样吧,将這事交给焦长江,他有办法。”
居思源想了下,觉得也不错。由工经委去组织,可以巧妙的化解這方面的矛盾。不過焦长江這人,居思源倒是不太倾向。油滑,飘浮,很难做实事。這次在考虑处级班子时,居思源就有要换他的想法。而且,焦长江与程文远关系私密,這事……但也无妨,徐渭达也同意了,那就办吧。
回到政府,居思源将徐渭达的意思给叶秋红說了,叶秋红說這還是不妥,焦长江這些年在企业那一块名声不太好,說不定這事就捅出了纰漏。正說着,居思源接到了孙兴东办公室的电话,就孙兴东部长将于五月三号到五号,到江平调研,請江平這边做好接待。居思源說這很好,欢迎兴东部长到江平视察。放下电话,居思源道:“也不要再找工经委了,既然兴东部长過来,這事就好办。他正好赶上了苏朗朗的巡回演出,就按接待這一块来处理吧。這事我跟接待处来說,由他们负责。”
“孙部长要過来?時間……”叶秋红沒有再說,而是转了话道:“我上午听黄千裡說,老黑死了。”
“真的?”
“应该是真的。黄千裡的路子很广的。他說是公安内部传给他的,是自杀。”
“是吧?”居思源坐下来,拿着手机想了会儿,然后示意叶秋红关了办公室门,打于江生的电话。一问,果然是,老黑从审讯地的五楼坐下来了,当场死亡。在死亡之前,他沒有交待任何有价值的材料。“不過,他留下了一张写着人名的纸條,其中提到了一些人,我們正准备着手调查。”
“啊,那好!”居思源放了电话,心想這居然山庄打黑的事,又转弯了。
晚上,居思源回省城,先带淼淼和王河的女儿欣欣一道去吃饭,饭后他直接找到于江生书记。于书记正在接待一個外地的访问团,居思源只简单地问了江平案的进展。于书记說虽然老黑自杀了,但案件有很大的进展。這回,可能涉及到了江平的高层。我們正在研究,下一步是加强取证,然后收網。
“马上‘两会’就要开了,我看這事……”居思源有些犹豫。
“這個你放心。会在‘两会’之后的。”
居思源压低声音问:“老黑怎么?”
“這個显然是受到了外面的压力,我們低估了有些人的能量。思源哪!复杂啊!不過也快了。”
“快了!”
刚回到家,池强就過来了,說是一個朋友从海边回来,带了上好的海鲜,拿些過来给淼淼吃。居思源问到在江平的林强物流公司的事,池强笑着点了烟道:“相当好!江平的物流业才刚刚开始,我和赵林有個打算:三年内建立起更大规模的物流公司,成为江平物流业的龙头老大。”
“不要一开始就想着大了,要一步步走,脚踏实地。另外就是物流业的安全問題。這個一定要高度重视。”
“当然重视。现在花的可是我們自己的钱,能不重视?”
“那就好。”
池强接着问到居然山庄的事,說黎子初這人也還不错,不像個黑社会,這事也该了了吧?居思源问:不是請你当說客的吧?這事是省裡直接過问的,我也不清楚。池强嘟咙了会,一时无话,就起身告辞。临走时又道:“江平那边的老百姓不太好对付,我的业务在做,可是……以后還請姐夫多关照。”
“你本份地做生意就行。”居思源說完,送池强出门,又打电话請王河過来,将海鲜拿了過去。王河问老黑的事,怎么样了?居思源說還沒有进展。王河說:现在打黑难,难就难在内部有鬼。這老黑不然怎么能自杀?怎么想到自杀?
“是啊,内鬼比什么都可怕!“居思源叹道。
王河拍拍他的肩膀,說:“江平虽然出了吉发强的事情,但总体上還是蒙着的。你這一去,把盖子揭开了。后面不太好收拾啊!這個你考虑沒有,要有打算。打下去了,可能江平就成了清天;打不下去呢?或者被他们绝地反击呢?都麻烦。我前天和浩然說起,他也担心。省直也有些议论。你還年轻,正是往上走的时候,要……唉!不過說真的,我還是支持打的。风气不正,经济再上也是枉然。有什么需要我和浩然的嗎?”
“沒有。你帮我带好淼淼就行了,免得池静回来骂我。”
“行!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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