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理性,光明與陶瓷
回味起剛剛那一拳——小乙有生以來最棒的一拳——她還有些意猶未盡,想將方纔的感受再更多體悟外加多次實踐一番,可將她抱起來的男人卻沒打算遂她所願。
呃,不能怪她腦子裏已經對異性形成刻板印象。她忍不住懷疑這難道是在求歡嘛?
應該不至於吧,剛剛那麼血氣方剛的,還壓壞了一把椅子,一點都不浪漫。既沒有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也沒有花前月下、夜深人靜,就連在落日黃昏時分發生她都能夠接受了,但眼下外面還是正午,一派晴朗天光,完全沒有能進入“那種”狀態的氣氛呀。
“嗯……”小乙盯着近處的臉苦思冥想,能很肯定的是眼前這副面孔還是很英俊的,於是她想了想,費力地將雙手從他兩臂間鑽出來,扶着對方鮮紅的腦袋瓜“啵”地在腦門上親了一口。
“不~行~這個可不能算數!”身高年齡雙雙高於她的人調換到另一個頻道:開始耍賴。
“那要怎麼樣嘛?”小乙也仗着年紀比他小、且是女生,開始極力掙扎兼裝傻,“我總不能讓你反過來衝我全力打一拳,那樣我一定會死過去吧!”
於是接下來就是兩隻“大可愛”的撒嬌之戰。
“討厭~我纔不要將自己的‘得意技’用作可以交換的‘物品’~西索醬也給我把這看成‘作品’啦!”憑藉相對嬌小柔軟的肢體和奇異的大眼睛,以及自行擡價的本事,18歲年下小姑娘開局先加足防禦,“是‘藝術品’啦!藝、術、品!”
“可是人家要~9827”憑藉鼓成氣球似的委屈臉與狹長魅惑的眼,以及厚臉皮的精神,24歲年上“老”男人(對小乙少女而言)發起強烈攻擊,“已經是新的一天,人家又想念甜心的‘高質量’了嘛~”
“不可以啦!~”她果然猜中了,但是小乙有過一次被迫的經歷後,打心底不想再被他牽着鼻子玩弄,她要拿回初次約會時掙得的主權!“總之不可以是現在,要也要在西索醬陪人家約會之後。”
堅定的語氣、加適當退讓妥協,談判果真奏效了。
“西索醬”停了下來,似乎簡單地考慮了一下,不知是否回想起上一次的經歷,他謹慎道:“去喫飯?還是直接去跳舞?”
不過兩個目前都沒興趣,不想做重複的事,無聊。
“都不是。”一看他有在考慮自己的條件,她就有了可乘之機,“這次換成去博物館~”昨天因爲各種狀況沒去成,今天她一定要去!
他一聽之下眼珠子都降維成了白圈,“‘博物館’?”光是念出來就感到無聊了。
“一定會很有趣的,相信我~”用堅定眼神加成的言靈似乎起到了效果。
大概是他真地太閒了,唯一吸引西索出現在天空競技場的理由——奇犽和小杰——到現在尚未長成他希望見到的情況,多虧還有小乙能給他打發時間。
“那好吧。”他似乎願意看看這次小乙又能玩出什麼花樣,“如果無聊的話,我會懲罰你哦~”
哈,這下有“替死鬼”陪她去看展了。她早知道小杰奇犽那倆小孩其實根本不想去博物館。扔下小的,撿到大的,小乙不虧。
不過懲罰是什麼……算了,不管這麼多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小乙想自己可能有些有恃無恐,她似乎還沒有令西索感到無趣,不然她纔沒這麼大膽子、早就逃得遠遠的了。
該怎麼形容小乙對西索的感覺呢?或許正是明知危險卻還想嘗試、想征服、想主導他和主導這段關係向自己想要的結果發展。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她在西索身邊的“宿命”看起來纔會像死不瞑目。
她會失敗麼?會頭破血流嗎?或是像此刻右眼中的圖像那樣:漂亮的腦袋沾着血污,像摔落的爛果子似地滾離肩頭,失去光澤的亂髮間露出她的“堅信再站起來定能翻盤”的雙眼。
“她”一定是深信有翻盤的概率,雖然不清楚宿命中的自己爲何這麼判斷,但她看到了可能性。小乙就像相信一個不會欺騙自己的摯友那樣、信任右眼的判斷。當然,並不會對她說話的右眼也或許是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衝動、不要試圖靠近危險,已知的風險已經擺到了她眼前。
可惜,如果是你,你會聽從朋友的每一條忠告嗎?
對着鏡子佩戴曳至肩頭的誇張耳飾,輕輕轉動頭顱便有碎光斑隨着頜骨輪廓飛舞,連她自己都覺得真是美極了,可惜就是太礙事了,萬一纏住哪裏,一不注意劃破耳垂也在所難免。但是買了卻不戴又太可惜,如何折衷呢?
那就摘下一隻再出門吧。
摘一隻、留一隻,存乎一半理性、保留一半貪慾,再梳起長髮便於凸顯輪廓、並給予流光以翩躚的空間。在博物館重工裝裱的名畫下駐足仰望,她自己會產生一種恍惚:到底是來看那些高牆上懸掛的一幅幅裝裱起來的藝術史瑰寶,還是來欣賞自己來的。
四周的展品遍佈辛辣、兇殘的光影,昏聵或驚恐的人面,或斬殺暴君、或刺死聖賢,千百年前畫家筆下聖子降臨的世界恰如現今一樣不可理喻。與之相比,試圖用金屬亮片和各色晶石裝點左耳、困住流光的自己,反而好像更具理想和浪漫的色彩。
她怎麼想的,竟會覺得來看某享負盛名的畫家畫作會很有意思。或許是在歷史感、畫家筆觸與畫作的精神層面有些意思,不過一走進這個色調沉悶的展區,她的所有期待就像被扼住了。
更不要說此行本該爲“有趣的約會”,可在這麼嚴肅的畫面前,露出一絲微笑都像是表達不敬。
這也就是爲什麼她難以愛上古典畫的原因,太寫實且太容易把人帶入肅穆的氣氛中,難道說理性只能經由沉悶來表現麼?
小乙想着,還不如讓她到博物館體驗區去捏陶藝。
回頭去尋和自己同行的人,臨出門時又換上誇張裝束的西索正站在一幅油畫下,很驚奇的是他看起來居然不太無聊的樣子,並且手託下巴好像正在投入地思考。
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
默默地蹭過去,那幅油畫不例外又是一副殘暴景象。
“這畫裏的人拎着一顆人頭,想表達的是什麼?”
聽西索這麼問,小乙便調動起學校裏所教的東西原封不動地解釋起來。
“勇氣戰勝殘暴,又或者直接理解爲‘光明戰勝黑暗’。表面上看,這是畫中的主角青年斬下了一顆醜陋的頭顱,但實際上那顆人頭是畫家照着自己的臉所畫,而且畫面上的光線同時照亮了兩個人,因此兩人都是畫中的主角。畫家信仰宗教,教典裏有很多有關人們戰勝心魔、獲取救贖的寓言,也就是所謂的‘天人交戰’,即每個人的肩膀上各有一個惡魔和一個天使,只有戰勝惡魔的人才能在死後被天使迎往天國……等等,這些你感興趣?”
“吧啦吧啦”講了一堆陳詞濫調,小乙停下來,以近似忐忑的心情問西索。
“唔,”他託着下巴繼續沉思,正當小乙禁不住要對他有所改觀的時候,他終於放下手,說:“沒興趣。無聊。”
女生頓時鬆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若不是紮了高馬尾,滿頭毛髮恐怕能在西索猶豫的片刻間炸起來。如果他再順接她的解釋說些發人深省的話,小乙發誓會將這個西索拆開來好好檢視一下。
——應該也不至於。只不過那樣的話她可能會對人性產生新一輪的懷疑,是正向的懷疑。或許世間真地可以向更理想光明處發展,或許天國真會降臨,她過去所受的教育並非千瘡百孔。
西索還是否定了她介紹的宗教主題,這可令她放心,也在同時不免可嘆可惜。若是他肯對這種觀點有絲毫接納,或許……或許她就能更放心開懷地與他來往,大概也不必太擔心會因他的反覆無常而身首異處。
“嘛,訓道和說教本身就很乏味。”要不然她過去天天面對這些,也不至於叛逆了。“走吧,”她說着轉身朝博物館的終點站行進,“這裏沒什麼可看的了,我們去最後一個‘展區’……”——體驗區。
小乙的印象當中,博物館的體驗區往往會有一羣小孩子。
她記得小時候每跟隨大人去博物館,都會忍不住在體驗區泡1、2個鐘頭,或是學習傳統蛋彩畫顏料的製作、或是搭建教堂模型、亦或是陶藝,這個過程充滿童趣。
或許對於幼童而言,能夠無拘無束地奔跑纔是樂趣,不過那是屬於弟弟的特權,作爲女孩和姐姐,她是不可以的。但她在那裏可以不用再陪着弟弟到處探險、捉迷藏,也不用聽母親糾正她的禮儀,只需專注於實現自己想要的“作品”。因此她能適應專注於作品的那份理性,而這種理性反而使她在心靈世界中獲得自由。
比“無拘無束的奔跑”更爲自由。
懷着彌補一下今天被沉悶的畫展破壞的心情,小乙雙手拖着西索走向博物館陶藝體驗區,出乎意料的是這裏居然也有不少成年人。難道來玩的不再是小孩子了嗎?
“啊,西索你的手指啦!”剛想了一會別的事情,再回神的時候,她剛剛刮好的泥胎就被搗蛋鬼戳出了一道印。
“嗯?”看起來很無辜的表情。
“指甲。你的指甲就像狼爪一樣欸。”小乙拎起“大爪子”開始審視,注意到十指的末端每一片指甲都呈尖矛狀。雖然依稀覺得留這樣的指甲說不定和格鬥有關,但這樣剪指甲不痛嗎?
他的手掌又大又厚,掌紋平滑,力道控制穩定,因此起初小乙才託着他的手掌拉坯,(也免得他太無聊,)指導他如何將泥胎塑成想要的形狀,他也一點就通、完成的很好。進爐前的精修交給有經驗的小乙來完成,或許這個過程讓他無所事事,轉眼便厭倦了,所以現在開始搗蛋?
她狐疑地看向臉頰上畫着星星與水滴的人,後者一臉故作不知情的模樣,而眼神是滿不在乎。
唉,還真是變化系啊。上一刻還能專注耐心地打造自己想要的作品,下一秒就毫不憐惜地破壞,甚至不顧自己過去曾付出的心血。只怕若不是小乙發現及時,他不止會在泥胎上劃出一道,而是刺穿,甚或推倒。
——倒也十分佩服這份不被外物所羈絆的“瀟灑”。
“……”小乙又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拎在手裏的大爪子,忽然計上心頭。
她單單選中了剛剛搞破壞的右手食指,將其餘指頭按回去,端着他的食指尖在泥胎上又連戳幾下,隨後看似霸道地將旁人的雙手按在自己腰際,擺明了不許他再亂動。
此後換作她自行“搞破壞”,也是用指甲——修剪相對圓潤有弧度的指甲——在此前的短線形甲印基礎上繼續刻印,又形成了一道道短小的弧線,沿着這些細小的痕跡再用刻刀加工。
等片刻後放下手時,小乙竟不禁扭頭對貼着她坐在身後的人粲然一笑。
剛纔靜待看她玩什麼花樣的男人此時表情微微一變,睜大雙眼打量胎身的變化:一條活靈活現的魚形此刻就躍然其上。
“我去上釉,一起來嘛?”
少女不知何時已放開他的手。雖說此前若想掙脫也很輕易,但等雙手真地獲取自由,居然反而有種惆悵感。
“可以哦~9829”無論化不化妝,西索的笑容都一樣邪魅。
不過臉上多了星星和水滴後,除了辨識度增加之外又誇大了視覺衝擊力。這個獨一無二的妝容就像他本人一樣。
小乙瞧着他又笑了一下,甜美陽光。
於是妝容誇張的男人跟在她身後一起去完成後面的步驟,看着她輕車熟路地調釉,爲不讓他無聊便教他如何吹釉,但事實上他暫時不打算再搞破壞了。
講解員在旁興致高昂地一個勁誇他們做的好,要麼就不停地問小乙是不是專業的匠人。
“是嗎?”被吵得不勝其煩,但西索好歹還算欣賞講解員的職業熱情,便沒有多餘動作。
“你覺得呢?”爲他的問題側目,小乙不禁好笑,歪斜嘴角的樣子落在旁人眼裏亂帥了一把。放完電之後,她回答:“我就是個玩泥巴的。”
呵呵,真是聰明有趣的小姑娘
西索笑而不語,趁她將完成的作品交由講解員裝入電窯時,心血來潮地在小姑娘耳後親了一下,然後心情越發愉悅地聽着她如預想一樣抱怨。
“我剛剛差點鬆手……”好險差點又要造成破壞,她又不是化腐朽爲神奇的匠神,總不能保證次次在他的破壞之上施加新的創意。
“我不是故意的嘛~9827”這次眼神居然看起來也很無辜。
小乙到底不是變化系,還沒本事次次看穿他的僞裝,這次便將信將疑地放棄了。
陶瓷燒好也要等到深夜了,小乙留下名字和電子郵箱說第二天再來取燒製結果,之後便帶着博物館咖啡廳的紀念小蛋糕離開,就當作給中午被她甩開的兩名小夥伴的安撫禮物。
也不知小杰和奇犽這會有未找到她說的那家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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