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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小贩

作者:未知
窗外的天空阴沉灰暗,夜幕渐渐降下。 张临抱着双手,嘴裡叼着一根草茎,靠着墙,用忧郁深沉的目光注视着黑沉沉的云。 林思文粗豪的性格显然与名字截然相反。他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很是不屑地看着张临,鄙夷地說:“别看了,再看你也出不去————” 這是一幢临近城市东面的小楼。门面上的招牌写着“XX区老年活动中心”,内部装修却是不折不扣的保健按摩室。旁边還有一條隐秘通道连同底层的桑拿浴场。玻璃门口面靠着一個水牌,上面明码标价推油按摩特殊服务之类的价格。朝向外面的门板两边,有几個剥落了不少的红油漆大字————“健康娱乐,禁制赌博”。 這個房间很大。除了张临和林思文,還关着另外十几個人,都是分散在城内的幸存者。 门口有人把守。那些人全副武装,可是沒穿军装。胸前還佩戴着变体“盛飞”字样的蓝白色徽章。 从被抓到现在,已经過去了两天。 张临吐掉草茎,从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小把瓜子,平握在掌心。他拈起一颗送进嘴裡,声音嗑得脆响,瓜子皮跟口水一起在空中乱飞。 “我可不像你那么傻。” 张临撇撇嘴,把手裡的一颗空瓜子冲着林思文弹過去,露出一口焦黄色的大牙,乐呵呵地說:“在這裡有吃有住,還有人在外面帮忙站岗,傻逼才想跑。” 林思文立刻瞪大双眼:“那你朝外面看什么看?你姘头在外面?還是哪個怨妇在召唤你?” 张临轻揉着瘪瘪的肚皮,话音掺杂着几分期待:“我饿了!想看看今天晚上吃什么菜。” 這句话让林思文有些意外。他先是讥讽地笑笑,然后表情很快冷却,陷入沉默。 “其实,你做的炸洋芋不错。” 過了几秒钟,林思文幽幽的开口:“那时候,老子天天撵着你,收了你好几次摊儿。” 张临纠正:“总共收了四次,還踢翻了一次。” “我也不想那样。可你狗日的根本就是天生贱皮子。叫你收摊你不收,无照经营,沒有卫生许可,還专门摆在路口妨碍市容阻碍交通,老子只能自己动手。” “摆個小摊儿只是为了吃饭。你偏偏要整天跟我過不去。” “屁话!哪個摆摊儿的有你那么拽?每天都在会展中心大门口,老子不整你整谁?而且你一摆摊就大量制造垃圾污水,遍地都是脏饭盒旧竹签。最可恨的是,你小子连健康证都沒有,還是乙肝携带者。” “那裡人多,好卖。” “操!北京***广场人更多,還有美国白宫,還有法国埃菲尔铁塔,你怎么不去那儿卖?還能收美元,收法郎。” “我要是懂外文,還能跟你這种咬人不用牙齿的狗计较?切————” “我操你妈逼!你狗日的有种再說一遍————” “……怎么還不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打嘴仗,林思文显然不是张临的对手。 论拳头,张临绝对落于林思文下风。 病毒爆发前,两個人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你追我躲的游戏。 张临是摆炸洋芋摊儿的小贩。 林思文是城管。 两個人之间的关系,根本沒有调和的可能。 从体格来看,张临显然不是林思文的对手。 所以,每当言语冲突被激化至最强烈,随时可能演变成暴力冲突的时候,他总是非常精明的闭上自己的嘴。或者干脆转移话题,东扯西扯。多少给了林思文那么一点点面子,自己也能落個好。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 当然,在外人看来,這种算计根本不值一提,充其量不過是小聪明而已。 “吱呀————”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走进来一個双手持枪,胸前佩戴“盛飞”徽章的高個男人。 他冷冷地扫视着被关在屋子裡的囚犯,用刻板不变的声音說:“都出来。老规矩,排队领吃的————” 楼下,是一块面积不大的操场。 几辆卡车停在靠近大门的位置,车顶和房顶上都站着全副武装的警戒人员。他们来回踱着步,手裡的枪保持着随时准备射击的状态。 沒人能从這裡逃出去————就在昨天,一個女人想要趁着发放食物的时候抛出大门,被守在附近的警戒者当场抓回来。他们动作敏捷,反应速度很快。 沒人知道那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不過,房子后面的小楼上,整晚都能听到呻吟和哀求。声音很低,還有很多男人肆无忌惮的狂笑…… 囚犯们排成单行长队,张临和林思文跟在后面。一行人在十几支枪口的指对下,慢慢走向距离最近的卡车。 卡车后厢上的防水篷布被掀开,一個穿黑色皮夹克的壮汉站在车厢裡。 他嘴裡叼着香烟,高挽着袖口,粗壮的胳膊上布满刺青和汗毛。壮汉居高临下看着排成长队的囚犯,取下差不多快吸完的烟头,掐在指尖用力弹出,在暗淡的暮色背景下,划出一道荧亮的弧线。 “每個人都有,按顺序来————” 话语裡带有威吓,但沒人注意這些。 每一双眼睛都关注着壮汉从车厢裡拿出来分发的食物。 正如张临之前說過的那样:“我只关心今天晚上吃什么菜?” 每人两個窝头一瓶水一块咸菜。 窝头是掺和着玉米面和高粱面做的。颜色介于黄黑之间,有些硬,算不上难吃。 装水的瓶子有些杂色,什么都有。从残存的包装来看,有“农夫山泉”,有“娃哈哈”,有“乐百氏”,還有一些乱七八糟从未听說過的品牌。水的颜色有些微黄,瓶底能够看见泥沙。显然,应该是从附近河道裡弄来的。 咸菜是腌萝卜————不知道這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颜色已经发黑,盐巴放多了咸得要死。每人只有指甲盖大的那么一小块,但足够下着吃完手裡的两個窝窝头。 每天……不,应该是每顿的吃食都跟這差不多。 不是窝头就是饼子,再不就是馒头之类的东西。 很干,很硬,谈不上什么味道。 一大帮子人蹲在地上开始吃饭。 隔着墙,隐约能够听到类似发放食物的喊叫。 看来,被关押在這裡的人不止眼前這些,還有很多。 张临费劲儿地嚼着窝头,不时抬起头来看看蹲在五六米外的一個老头。 他认识那個人————跟张临一样,老头也是城裡的幸存者。外出寻找食物的时候见過,却沒有打過招呼。 大家都在彼此提防,抢食杀人的老调剧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陌生人之间通常不会有什么交集。看见人就跟看见狗差不多————一边拎着棍棒刀子之类的武器恐吓,一边加快速度马上离开。 “嗖————” 一阵风从身前掠過,张临只觉得眼睛一花,随即惊怒无比的发现————捏在手裡的一個窝头不翼而飞。转身一看: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正被林思文攥着大嚼。 两個窝头,显然无法满足林思文過于旺盛的胃口。 這個卑鄙无耻的黑心城管,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卑鄙的混蛋。抢了老子的窝头不說,還极其无良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窝头一掰两半,朝着窝头表面飞快吐了些口水,然后才开始得意洋洋地吃。 就算抢回来也吃不成了。 张临跟林思文呆了有一段時間。他知道這家伙的嘴比粪坑還臭。很难搞到水,经常不刷牙,不要說是口水,光是想象他牙齿上厚厚的黄垢就觉得恶心。 铺天盖地的愤怒,瞬间充斥张临全身。 他“嗖”的一下站起,像野兽一样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林思文,攥紧拳头。剧烈的怒意使脸色涨红,甚至头发也竖直起来。 旁边的人纷纷闪开,很是畏惧,也有些期待地看着這個怒意冲天的男人。同时在脑子裡幻想着,诸如古罗马活人角斗之类的血腥暴力画面。 操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就连站在卡车上分发食物的壮汉,還有楼顶附近的警戒者也把目光投向這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平时沒什么娱乐,看人打架斗殴勉强可以算作消遣。 很刺激! 很带劲! 很過瘾! 所有人不看好张临————他实在太矮,太瘦。跟林思文相比,简直就是一只想要强奸母象的蚂蚁。 不過,世事无绝对。 被愤怒与仇恨冲昏头脑的小個子,往往会爆发出令人震撼的战斗力。 就像喜洋洋和灰太狼,很多人都觉得小灰灰其实长得像喜洋洋。 为什么红太郎每天都用平底锅砸自己老公? 那個可怜的家伙辛辛苦苦抓羊养老婆养儿子,還要惨遭毒打,除了有奸情……真的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张临咆哮着。 他成功的挑起了林思文的怒意。 抢食的城管把未吃完的窝头装进口袋,朝前走了几步,撸起袖子,不断互握着手指关节,发出“噼裡啪啦”的脆响。 打架,林思文从未怕過任何人。魁梧高壮的体格决定了他几乎沒有什么对手。 “你個死贱种!我操你妈個烂逼————” 字正腔圆地骂完這句话,不等林思文有所反应,张临以毫不弱于兔子的速度突然闪身蹿开。 他在人群和车辆之间灵活的绕了個弯,跑到操场上一名看似领头的警戒者身边,拽着对方衣角,指着不远处的林思微,用谄媚的口气,结结巴巴的哀求。 “他……他抢我的东西,他,他還想打我。” 這变化令人目瞪口呆。 谁也沒有想過,事情居然会演变成這种模样。 警戒者很是惊讶,夹在指间的香烟不知不觉掉落。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半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张临,僵硬了几秒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顿时,操场所有的人都笑了。 很喜剧,令人忍禁不俊。 很多人一边摇头一边笑,很多人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就连站在车顶和楼顶的警戒者也加入其中行列。笑声很欢畅,充满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個狗日的!老子,老子要整死你————” 林思文脸膛一片臊红。 暴怒的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高高隆起,脖颈和胳膊上的血管仿佛在跳跃。他迈着巨人般沉重的脚步跑過来,一把抓住张临后颈上衣领,抡起海碗般大小的拳头,照准那张惊恐万状的脸,狞笑着狠狠砸下。 “不要打我————” 绝望的惨叫与皮肉撞击同时发出。 巨大沉重的拳头砸中瘦小的身体,张临立刻从半跪状态彻底瘫软。他仰躺着,手脚无意识地抽搐,连挣扎的力气也沒有。脸上被打得血肉模糊,右眼和面颊满是青紫。嘴角两边肿胀得像是含着很大的核桃。张临大口喘着气,嘴角流出的血水当中夹杂着碎牙,半死不活。 沒人出来阻止,所有人都饶有兴趣的围观。 林思文抓起张临的手脚,像摔跤运动员一样把他举高,对着围观人群炫耀般展示了几秒钟。然后,把浑身是血的张临重重扔出。 他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沒办法說话,呼吸也变得微弱。 一些随身物品从张临衣袋裡掉出来:钥匙指甲刀几枚硬币一小团线……還有一枚“盛飞”集团成员佩戴的蓝白色徽章。 “你個狗杂种!抢你饭吃是给你面子。居然還敢骂老子————” 林思文狠狠啐了口唾沫,大步走過来。 他不想留手,也根本不喜歡张临這個从病毒爆发前就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的小贩。 反正這世界就他妈的這样了。 打死一個,抢饭吃的人就少一個。 正当他高高抡起拳头,对准奄奄一息张临左太阳穴狠狠砸下的瞬间。一直站在卡车上的壮汉突然纵身跃下,以惊人的速度冲過来,一把扣住林思文手腕。 林宇带着几名卫兵,从小楼另外一段的楼梯上走下来。 他一直在楼上看着张临与林思文之间的冲突。 這种实力不对等的闹剧看起来很是下饭,顺便可以消消食。 现在,情况不同了。 林宇看了一眼被警卫用枪指着脑袋,逼到墙角根老老实实站着的林思文,然后把目光转移到差不多跟死人沒什么区别的张临身上。紧接着,弯下腰,视线焦点再次移动,盯着滚落在地面的那枚蓝白色徽章,伸手捡起。 与其他人胸前的徽章相比,林宇手上這枚体积更大一些。镶边也并非银色,而是非常刺眼的金色。 整個“盛飞”集团,這样的金色徽章只有两枚,分别由林宇和林宙兄弟两持有。 林宇注射過二阶强化药剂,他在楼上看得很清楚————林思文把张临从空中扔出的瞬间,徽章从张临口袋裡掉出来。 林宇握紧手裡的徽章,眼裡闪過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一直在寻找弟弟的下落,却沒有任何消息。 林宇用脚踢了踢昏迷的张临,命令站在旁边的手下:“给他治疗一下,然后带上楼。如果這家伙快不行了,就打强心剂。总之,我要他现在就开口說话。” 林飞虎和林宇确信————在昆明,有一支实力强悍的武装势力。他们并吞或者歼灭了“盛飞”集团派出的前几支团队。如果贸然进入那一地区,恐怕也会落得跟先前韩菲林景殇和林宙等人相同的下场。 跟随林宇一同過来的“盛飞”集团武装,大约有五百人左右。他们均为集团中底层人员,属于最重要,也是林家父子最倚仗的核心力量。這些人从病毒爆发前就开始接受军事训练,战斗力和忠诚远非那些刚刚收拢的难民可比。 林宇沒有按照韩菲最初传回来的坐标进驻营地。 他从高速公路上沿着城市绕了一圈,从南面进入,在靠近东面的位置驻扎下来。 他派出大量人员进行搜索,在附近区域捕捉幸存者————這些人能够从丧尸口中活下来,对周围环境已经具有足够的警惕。說不定,可以从他们嘴裡知道些什么。就算沒有得到想要的情报,他们也能成为“盛飞”集团急需的奴隶。 张临的身体素质比预想中更健康一些。 他很快清醒。 经历過死亡,每天面对狰狞恐怖的丧尸。這种与安全和正常丝毫扯不上关系的危险生活环境,使张临大脑神经变得异常粗大。他稍微揉揉肿胀的脸,直接端起餐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抓過一听刚吃了沒多少的肉罐头大嚼,還把两块压缩饼干装进口袋……一系列动作,花了不到十秒钟。 林宇显然不想在這些小事情上计较。 他拿出那枚金色徽章,直接递到面皮黑瘦個头矮小的张临面前,用不容置疑的严厉语气问:“這东西是哪儿来的?” 张临咽下嘴裡尚未嚼烂的肉,耸动着喉咙,看看徽章,又抬起头看看林宇。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带有显而易见的畏惧。 林宇把這一切看在眼裡。 他淡淡地笑笑,转過身,对站在门口的武装警卫捏了個响指。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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