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折服 作者:宋御 谢玖是真心觉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皇帝這一句一句的,像是不噎死她不甘休的架式。她一时心火上蹿,抬脚就往皇帝半边搭在榻在大腿上蹬,左脚才挨上就一股钻心之痛,更别提满心雄心壮志一脚把皇帝踹到榻下,狠狠一解心头的憋屈。 “你,跟谁学的這泼妇的招式,還学会动手动脚了!”顾宜芳气急败坏,脸色陡变,忙按住她的左腿,见她气急了眼,面色青白,额间疼的冒出了汗珠,急声问道:“可是碰到脚了?疼的厉害嗎?你是不是不把自己脚折腾坏了不罢休?你脑子不知道干什么使的,左脚受了伤你不知道,你就长了一條腿?不会用右脚啊——高洪书,却叫御医赶紧過来!” 高洪书虽未亲见,在外头听音也听出来個头尾,于是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這特么的算什么事?還沒一刻钟,這两货就动起脚来,皇帝這到底是骂惠妃沒脑袋,還是教她怎么踹他? “不用你假好心,你走!赶紧走,沒人求你留下!”谢玖气的脸色发青,居然奇迹般的感觉不到脚疼,双手哆哆嗦嗦地推顾宜芳的胸。“你去找你的杨才人、张才人,李才人赵才人,她们個個比我温柔娇俏,善解人意,不像我沒脑子,又是泼妇!你爱宠幸谁宠幸谁,都和我无关,只别在這儿气我……” 顾宜芳也给她气個倒仰,腾地站起身,脸上像是蒙了层寒霜似的,恨不得上前把她那只猪蹄似的脚给掰折了。 “你都這样了,就别作了!”他咬牙道。 “我怎么作了?都不知道怎么惹了您這万乘之尊的皇帝,掀翻了桌子就走,還說什么我送人到你榻上?你哪只眼睛看着我送到榻上了,也不知在哪听到的谣言就拿我砸筏子撒气。我就是再傻,也沒傻到往我男人榻上塞女人!你爱和谁好和谁好。别拿我在這儿当冤大头,你做得花蝴蝶還嫌花不香,你、你简直太欺负人!” 谢玖說罢一转身就趴榻上了,還沒等顾宜芳反应過来。就听她呜呜咽咽的压抑地哭起来,“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一時間,顾宜芳心头酸涩不已,冷不丁想起那句‘我男人’,忽地一阵恍神。 不過是一個十六岁的姑娘,只身入宫,受了這么点儿委屈就开始想要回家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差了道儿。她便是再聪慧有心机,阅历心境也在那儿摆着呢,步步算计。畴谋人心,宫裡這样的人比比皆是,也都是在宫裡阴浸的久了,摸熟了這裡的弯弯绕绕,有了根基又被富贵前程晃花了眼的。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谢玖。就她這脾气,撒泼耍赖,现在居然气急了就想踢皇帝。如果不是他护着她,不和她一般计较,换二一個皇帝分分钟贬到冷宫憋屈死她。 小皇帝自己一番脑补,气反而消了大半。 此时谢玖抽抽嗒嗒地越哭越小声,肩膀一耸一耸。阳光洒在她衣衫凌乱的身体上,竟透着股子无比委屈的味道。 顾宜芳叹气,和這样一個滚刀肉,软硬不吃的主儿置气,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讪讪地又坐回了榻,抬手還沒碰到谢玖的肩。只听高洪书在外面高声回禀,御医给請回来了。 “候着,”顾宜芳蹙眉,只道這御医腿脚好,才多一会儿就赶回来了。却不晓得這郑御医已经自三番两次被叫回来的经验中汲取了教训。每次诊断完毕回太医院是有多慢走多慢,磨磨蹭蹭一路望天望景,就怕前脚才迈进太医院的门,下一步就又让人拎回去。几次下来从宁安宫到太医院一路上有几棵树,都是什么树,他都门清儿。 “高洪书,你端盆水进来。” 高洪书连忙应了一声,捧着在小太监怀裡晾了半天的脸盆乐颠颠地推门进了去。 他一直在外听墙角,就是连吁带喘的郑御医回来也沒有阻止他這光明正大的行为。耳听着帝妃二货寸步不让,先前還吵的热火朝天的突然就静下来,他這心就提起来,唯恐皇帝一甩袖子就走,出门和他正碰個对脸,便退了两步站到门左边。 眼瞅着小太监和郑御医一路小跑进了宫门,他总算松了口气。皇帝气大发了,憋了半個月的气一见惠妃就怒发冲冠沒了理性,也不看惠妃脚上有伤,对掐也不看個时辰火候,硬呛啊。 可下御医這個大台阶来了,高洪书想着打破沉默,给提個醒也好,省得皇帝气呼呼回含章殿指不定什么时候回過神,把气全撒他身上。 皇帝一吭声,高哄书這心立马妥妥地放肚子裡了。皇帝那声音听着虽低沉,却沒了這阵子阴气森森的味道,想是一见了人惠妃当面立马,那气也半撒不撒地软了。 暖厢地上东一块帕子,西一個枕头,還有靠背的势子,外衫的搭子,一室凌乱。惠妃抽抽嗒嗒趴在榻上哭,皇帝右手搭在她的大腿上,早不是板了十几天的棺材脸,虽不见笑,神情却柔和了许多。 高洪书暗自出了口长气,似乎半個月的秽气全吐了出去,一路翻山越岭般地端着水盆到了近前。 “放這儿就行了。”顾宜芳挥退了高洪书,见盆子上搭着崭新的帕子,便亲自浸在水裡然后捞出来拧了拧,半边胳膊支着身体凑到谢玖身边,轻声道:“来,先擦擦脸再让御医给你看脚。” 见她不吭声,他继续道:“是朕错了,好不好?你跟朕生气,别作践自己身子,朕给你擦擦脸,嗯?” “不擦,脸早就丢干净了,哪還有脸擦。”谢玖别過脸就是不看她,打一巴掌给個甜枣,一扔枣她就接,当她是狗在這儿逗呢? “你還丢脸?宫裡谁還有你风光?”顾宜芳在她耳边轻笑,柔声道:“好阿玖,快起来给御医看看,你這样朕有多心疼,你都不知道。听话,嗯?” 谢玖咬牙,去特么的小皇帝,明知道她耳朵敏\感就一直对着那儿吹气,连镜子都不用照,听皇帝声音隐隐透着笑意就知道,耳朵肯定都红了。 “你也不用拿话哄我,我才不信你……你心疼的人還少嗎,不差我一個。” 顾宜芳上手摸\摸她绯红的耳朵,嘴角无奈地勾起。“是朕错了,你就原谅朕這一次,好不好?”顿了顿,他道:“不是不差你一個,是只有你一個。” 耳边柔的几乎化成水的声音,不偏不倚地击中心防,谢玖不得不承认,小皇帝說起情话来,让她耳朵痒痒,连心也痒痒。 前世在他身边五年,从来都是夸她漂亮,夸她有才学,喜爱她的话也有,翻着花样的她都免疫了,只是今日這话裡独一无二人意味,她第一次听到,不禁一瞬间心如擂鼓。 “你不用骗我。” 谢玖转身一头扎进顾宜芳怀裡,“你只知道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你太欺负人了……”左一声右一声就是他在欺负她。 顾宜芳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裡,听着她小声压抑地呜咽声心疼的无以复加,心一抽一抽地疼。 “是朕错了,朕再不欺负你了。”他叹道,她不起来他就一直這么抱着,沒多一会儿,支着的半边胳膊就有些受不住,他才轻声道:“先起来擦把脸,朕這胳膊麻了,還有御医在外候着呢,你就让他在太阳底下晒着?” 谢玖抽抽鼻子,才任由皇帝半抱着她坐起了身子,可說什么就是把脸窝在他怀裡不动。 “你让御医走吧,我不看。”她闷闷地道。 “必须得看,”顾宜芳拧着眉,才想开口训她,想起這才哄好了,可别一时激动說過头再给火给挑起来。“阿玖,听话——” “我不看,”谢玖使劲往他怀裡钻,“我眼睛肿的不行,這脸让人看了传出去,以后我還怎么见人啊。我沒事,你让他走吧,陛下,求你了……你让他走吧……” 顾宜芳虽乐的她往怀裡钻,黏着人,但对于御医的問題上寸步不让,他抚\摸谢玖的后背,柔声哄道:“你先松开朕,朕拿帕子给你擦擦脸,不碍的,屏风挡着,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医女能看见。御医进来了,一帮子\宫人进来也能看见。”谢玖连头也不抬,還是埋在顾宜芳的怀裡,鼻音浓重。 顾宜芳深深地感到了后悔,他這完全是自作自受,早知道是這后果,就算是憋一肚子气就继续憋呗,還能憋死啊,非得趁這功夫呛着她来!? “你就在朕怀裡,朕帮你挡着,不让他们看见你的脸,好不好?”他摸\摸她凌乱的秀发,心疼地亲了亲。“乖阿玖,這脚必须看,不然朕放心不下,听话啊。” 门外的高洪书表示,皇帝哄他亲生的华阳公主也沒這三分的耐心。 谢玖相信,只要她不点头,小皇帝能和她坐這儿耗一下午。 她总算施恩似的点点头,离开顾宜芳怀裡的瞬间双手就捂住了脸,怎么也不让他看。 顾宜芳无奈,拿着先前浸湿的锦帕又沾了沾水,上手就想给她擦脸,谢玖别過脸,一手扯過锦帕胡乱抹了抹扔到了一边,准确无误地又扎进他怀裡。這一刻,他已经被她這一套高难度动作折服,愣愣的,抱着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